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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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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京城这样的久,还是会梦见在故里的??景。
才过十五没多少,京中的雪还会簌簌下,从檐上掉入窗台,毫不留情的将远处,近处变得一片清白。
炉火子伴着汤婆,在屋里烧了一轮又一轮。
故里再过一段时间,就该收槐花了。
槐花和雪一样也是白的,但它生的更温和些,垂在红墙上,也说得上是江淮的春雪。
沈家的主母一直没同夫君上京,她爱做的,是坐在廊上,伴着他们的儿女。
大的男孩已过总角,很顽皮,一整日都不消停,小女儿才七岁,会安静些。
沈家其他的女誉,有随着一同上京的,大多也会选择回来,而不同男人们窝在一处。家中小一些的男孩子到了年纪也会从家里出去闯荡。一轮又一轮。
春雪开的时候,在远方的郎君便回来了。
沈家这一任的主母不是从显贵家出的,反是乐伶来。乐伶的风姿比过父母荐的世家女。除了眼,尤其是那双唇,唇是六月挂在樱桃树上的红果,小巧诱人,叫人想去欺负。
沈家主入仕很久,但一想起家中的妻子,耳尖还是会青涩的染上一层红色。
马车行的越来越慢,沈家主透过指缝看的那一轮日也越升越高。
四月,春花,高阳。
马车在青石路上磨出的声音很难听,呕哑嘲哳。庭院里女誉们收槐花的雀跃,高过一浪又一浪。
主母平日是稳重的,在这样的光景下,也忍不住念着少女时的灵俏,系好衣裙,上树采花。
“阿娘~”
女儿掩玉手抓着网,在树下等着接槐花。
“阿娘再摇的快些,这样就下大雪了。”
芳草萋萋,晴川历历,一缕日头很轻的掠过树上的美人。
“雪下大了,打在脸上也会疼。”
主母用木簪简单打理过的青丝彻底乱了,青丝顽劣的荡在玉样的面上,有些发痒。
“待会再下雪吧。”
她这样对女儿说着,纤手将木簪一收,青丝如瀑的下来,还散乱的搭着美人的肩。
她将碎发一并缕好,口里衔着木簪。簪子是以黄杨木做的媒,但此刻含在嘴里有些涩口,她不得不一次次对口涎吞咽。
“阿娘,阿爷回来了。”
远处,儿子喊着,就连女儿也不守在树下看雪,忙向外奔。
她听到,忙要下来,无奈被绊着手脚,无法伸展。
“阿爷~”
“我们小玉娘乖不乖,有没有叫阿娘生气。”
沈家主俯身将从远处扑来的女儿抱起来掂掂。
“阿爷,阿娘同雪仙子一般了,会降好大的雪,和阿爷讲的京里的雪一样好。”
他一听,便晓得她去做什么,家奴们问过好,他抱着女儿便朝槐花林去。他远远便望见了树上那只无措的“猫”,赤着玉足,看到他回来面上羞涩的涨红,眼里还噙着水光。
“娘子,跳下来吧。”
他放下手中的女儿,将双臂让给他的另一个娇娇。
“跳下来,我在,没什么好怕。”
女主人犹豫着舔舔唇,很小心的先松开扶着树干的一只手,最后索性跳下。
她眼看阿娘绽开笑颜,正准备跃入阿爷那温暖的怀抱,目光却骤然凝住,阿娘的裙襦,阿爷的官袍,在她眼前被泼上大片大片的、刺目的猩红。廊下的风铃发疯般乱响,盖不住高台上监斩官冷酷的宣判,也盖不住女眷们被捂住嘴后,那绝望的、细弱的哽咽。她感到天旋地转,无数双熟悉的、颤抖的手——是阿娘的?是管家阿伯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块托举着她,要她从这个无边无境梦魇里推出去。
天渐渐的要亮了。
最后落入耳中的,是从沉渊里传出的阿娘那温和又坚韧的声音:“玉儿——无论如何,要好好活!”
她就这样惊醒过来。
屋里的炭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
她前几日病的有些厉害,女君便暂时免了她的职,叫她好好歇息一段时间。
由于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的后背惊出一身汗,这下应该是不烧了。
果真是不再烧,还有些凉。
她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太医署的人叫她这几天尽量别去碰凉水,免得烧的更厉害,,但她今天是一定要去碰,身上汗淋淋的,真的很不舒服。
这几日尽管宫中的事务多,但女君还是专门遣个人来照料她,,还叫她不用再将人还回去,那小丫头不大,内庭的人全叫她六娘子,这会,她应在廊守着煎药。
“六娘子”
她推开门轻声唤
“内侍娘子醒啦”六娘子原是边煎着药边打盹,听着她一唤,立马便精神。
“内侍娘子早”鸣蝉有些矮,想踮脚试试她的温度,沈玉手较她高一节,便是稍稍蹲下来些,装作不知情道,很和颜“怎样,是好些了吗?”
“嗯,真好,不烧”丫头向她仰起笑
“嗯,真好”沈玉手温和笑着,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去帮我热些水,一些我要沐浴用,一些是要泡茶用。”
小丫头很爽快的答应,沈玉手吩咐完,才慢半拍的想起什么事,那几天她烧的糊涂,小丫头既跟着她,总不能再叫六娘子。内务府取名从没什么内涵,就是从次序来。
是该再取个好名字。
小丫头送水进来后又乖乖的在廊下坐好,沈玉手深深叹口气,点好熏衣的香,便褪衣坐在桶里。
水慢慢的漫过她的鼻尖,她想了想,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桶壁上写着
“鸣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