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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百五十五章 二十二峰二诘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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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前庭围了数重宾客,门前,胜英真人的几位宗门姐妹立着,仙衣流光,容色照人,引得致贺的亲朋频频瞩目。
风微动间,玄器阁复通真人自法坛方向而来,身侧随六位护盟男修,皆是芝兰玉树之姿,与对面仙姿女修相映成趣。
围观宾客望着这群少男少女,起哄声起,笑声随风漫开。
复通真人向周遭拱手,右后方护盟男修朗声道:“玄器阁复通真人,特来向胜英真人求盟,奉同心楼船一幢,内藏冰纹玉百对、悟道果十颗、九转清露三坛、嵌纹符箓百八十卷、千年芝草十八株、玄铁精矿万斛以——”
唱礼声未落,金光陡起,一幢丈许高的玲珑木楼船自天际浮现。
同心楼船通体以千年沉香木雕琢,纹理天然如流云,覆赤金缠枝纹,飞檐缀珍珠,风过叮咚。船身刻云篆法阵,霞光流转间,似有星子在纹中明灭,舱内瑞气氤氲,奇珍满溢,如梦似幻。
旁侧护盟男修朗声补充:“此玉楼船,乃复通真人亲手打造。”
众人闻言,再抬眸细看。
“复通真人亲手所制,诚意可感!”
“香木雕琢,金纹缠绕,真乃仙家法宝!”
“这般规制,怕是耗费数年心血!”
“胜英真人得此厚礼,足见看重!”
“同心之船,寓意深远,妙哉妙哉!”
“玄器阁底蕴不凡,复通真人年少有为!”
……
钟楚意等女眷皆露笑颜,为李莲花欢喜。
内室女童李琼花跑出来,指着木楼船雀跃:“姐姐,我要上去玩!”
钟楚意拽住她温声道:“琼花乖,礼成再去。”
朱绫绕庭,丹毯铺地,几位女修环立阶前,案上列羽箭、素笺、玉辂、玉盘、清酒、古琴六物,皆蕴灵韵微光。
送盟尊长颔首。
身着烟霞紫裙衫、簪珠钗步摇的女修上前:“复通真人求盟,需过六艺雅试,以证道心修为。”
玄器阁众男修抬眸望去,女修们各有风姿,却见一位藕荷色深衣仙子媚骨天成。她衣袂贴体,腰纤臀腴,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艳色灼灼勾人心魄。
众男修皆道心微漾,屏息凝神,喉结暗滚,连灵力流转都滞了半拍。
复通眸中一亮,转瞬敛去神色,同列男修亦无不动容,目光胶着难移。
首试“射”,李颖取羽箭祭出三枚珠玉悬于半空:“箭穿珠孔,不碰珠身。”
复通取箭搭弦,眸中凝定无波,凭修士通透目力锁定细微珠孔,指节微动间三箭连出,皆精准贯孔而过,珠玉化作彩光散落。
二试“乐”,那藕荷色深衣的女修正是钟楚意,她抱古琴上前,衣袂轻垂,腰间玉佩随动作叮咚作响。
她指尖轻叩弦:“此试以乐合心,烦请真人品鉴。”
听得她声如浸露莺啼,清软婉转,护盟男修中便有人不自觉抬袖按了按心口,气息微促,喉结连滚数下。
身旁同伴见了,忍俊不禁递过一瞥,他霎时耳尖泛红,忙垂眸敛神。
钟楚意敛眸奏《清商引》,弦音清冽如寒泉漱石,雅意暗藏。行至转合处,指尖稍顿,弦音略作虚浮,似流云触山轻颤即收;续弹至高妙处,又有半分韵脚留白,琴音如断还连,若春涧遇石暂滞。
玄器阁众男修只觉余韵绕耳,未察其中深意,汀生眉峰微挑,已辨出这是琴人以“活韵”相试,非关疏漏。
复通听得专注,神色间满是沉浸,只觉琴音清越动人,虽知是乐试,却难明其中精妙究竟如何拆解,遂抬眸瞥了眼汀生,知晓他是几人中最通音律的。
钟楚意续弹至高潮,韵脚处又添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如清风拂弦轻扰。
汀生迈步上前,立在她对面。
钟楚意目光为他所摄,这人正是玄器阁护盟男修中容色最出挑者。苏梅色道袍裹身,眉梢凝着沉静,不露半分波澜。
日光倾洒,她见他指尖虚悬弦上,未触丝桐。
那手骨节分明,清润如玉,指节圆润无垢,起落间自有雅韵。
他以灵力暗勾琴弦,未与她覆弦之指相触,似是不愿唐突女修。
众人亦未觉不妥,虽六艺试探本不许动用灵力,这般分寸却显君子之风。
可对钟楚意而言,这般面对面相近,周遭目光灼灼,眼底眉梢便有缱绻之意。
汀生仅凭心犀感知与韵律默契,随琴音流转。
他微俯身,鬓边青丝轻垂,与她一前一后立在琴畔。苏梅色深,藕荷色浅,身影相偎。
弦音虚浮处,他以气蕴承托;韵脚留白时,以心神补续;滞涩之际,以气韵圆融。二人未交一语,指尖起落间心意相契,琴音渐转清越,如星河铺展,似春泉奔涌。
钟楚意睫羽微颤,初时合琴尚有几分羞怯,转瞬便随他韵律相和,敛目间柔婉自生。
汀生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浅香息,琴音在二人之间流转,他望着她,眼底柔意渐浓。
一曲终了,钟楚意抱琴退后半步,垂眸不看他。
汀生心下欢悦,低笑一声清越如玉,再看她一眼,又向众女和送盟长者一礼,转身归队玄器阁护盟之列。
周遭或为琴音所迷,或为二人合奏之景所动,静了一瞬,余韵在日光里缓缓流淌。
三试“御”,东方荷反应过来,忙即取案上玉辂:“以心神驭辂,绕案三匝不倾。”
……
日过巳正,女修之试不似男修那般耗时,不过又一刻光景,六艺已尽测毕。
玄器阁护盟男修簇拥着复通真人,往莲花洞府闺阁迎请新妇。
汀生行至洞口,见钟楚意立在侧旁,脚步微顿,伸手虚扶:“仙子小心。”
此时观礼者众,便是未得入内见新妇的亲朋男修与长辈,也都哄笑着欲往洞府去。
钟楚意未及致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便同彭月避至一旁人少处。
彭月嘟囔:“这些人急什么,你看那混老头,也要进洞府看莲花,真是……”
“本该是我们在内观礼的。”
王娇娇一面理着被人潮弄乱的发髻,一面对着镜匣轻描,语气带了几分憾意。
那被彭月提及的老者朝这边瞪来一眼,彭月不知其是莲花哪位亲眷,忙缩了脖颈噤声。
钟楚意亦不敢与老者对视,偏过头去。
幸得复通真人与李莲花很快从内现身,方才乌泱泱挤在洞口的人潮,或进或退,皆纷纷散开。
见了新妇,众人齐道恭喜。
李琼花拉住钟楚意的手,目光黏在半空的同心楼船上,轻轻摇晃着她的衣袖:“漂亮姐姐,我现在能上去玩了吗?
钟楚意抬眼望去,那宝船流光溢彩,内里满是聘财,不料这小丫头竟还惦记着此事。
正思忖如何回应,洞内李母已然走出,见李琼花拉着钟楚意,便含笑招手。
李琼花看了看钟楚意,又望了望母亲,终究喊着“娘”,快步上前跟了去。
钟楚意暗自松了口气,闻得众人哗然,一道唱贺声起:“风崖山师门明霞真君到——”
众人皆转头望去,明霞真君乃此次婚礼最尊长之位,其现身之时,满场目光尽皆汇聚。
复通真人忙上前躬身行礼,真君身后跟着浩浩一队人马,皆是李莲花的同门子弟,东方极云亦在其中。
他身着丹橘长衫,饰件简素,却生得一副绝顶风姿,气质清逸出尘,引得不少识得他的女修低呼。
“明霞真君!”
“东方师兄!”
钟楚意身侧的王娇娇几人未敢高声,可这轻唤仍让钟楚意与彭月默默退开些许。
此乃李莲花喜宴,这般总是失了分寸。
钟楚意的目光先在汀生道友与东方极云身上稍作停留,又扫过李氏女眷,见其中竟也有识得东方师兄之人,略感讶异。
此事虽不稀奇,她仍下意识将在场男修暗自比对了几眼。
当与李茂堂的视线撞个正着——他似是沉眸凝望她许久,钟楚意眉头微蹙,当即移开目光。
彭月也瞧见了,拽着她低声道:“看来李茂堂对你盯得紧呢。方才那汀生过你的乐试时,他脸色沉得厉害,你……”
这话隔着人说,提防旁人偷听。
钟楚意眉头愈发紧蹙,“着实烦人,我又不是谁的……”
她俩交头接耳说了片刻,钟楚意对她道:“累了。”
彭月点头:“折腾这许久,尽在此间打转,连二十二峰都未出呢!”
钟楚意一面在人潮中与前来致贺的李瑰云、钟彩儿招呼,一面仍与彭月低语:“你备了多少衣衫?此番往玄器阁小住,眼见仪式将毕,行期渐近,我倒有些不自在,心底有了几分紧张。”
彭月摆了摆手:“我备了二十套,其中仅三套是法衣,其余皆是寻常衫裙。我想咱们不过是往九天,足够用了。”
又接话问起后半句:“哪里紧张?”
她端详钟楚意数眼,又瞥向汀生所在,“说起来,这汀生男子着实不差,容貌虽略逊东方师兄,却也相去不远。关键是瞧着温雅沉稳,比起东方师兄,许是更为可靠。”
钟楚意轻捶她一下:“什么男子?不要胡言!”
彭月倚在她肩头,望着那边渐次启仪的法坛,见复通真人与李莲花已开始行跪拜长辈之礼,轻叹一声:“结为道侣,共证仙途,这般光景,真是不敢去想。”
钟楚意亦顺势倚着她,浅笑:“这会儿倒不惦记你的茂虹弟弟了?”
彭月顺着话头望向男修群中,见李茂虹正与几位同道交谈。
她与钟楚意仍立在洞府附近,李茂虹却已站至法坛后方,相隔约莫数里之遥,并未与李茂堂一处。
李茂堂与钟可康等宗门男修聚在一处,身旁尚有诸位长辈,男女皆有。
彭月指尖一点:“你看,那两位是不是李茂堂的父母?”
钟楚意望去,果见寅初时分遇见的那位额方眉敛的妇人。她身侧立着位男修,眉眼同李茂堂有七分像,面容瞧着不过三旬光景。
“许是吧。”
钟楚意应了声,看了几眼,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