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篇》半天河水

1、第一篇 哑巴

　　贺星是个坏男孩。
　　他打架。在巷口，他亮出雪亮的水果刀，凶神恶煞的向乖孩子们收保护费。
　　他辍学，他不学无术，像一头倔强的牛，力大无穷，磨破皮，流着血，他都不怕，他只要挣脱学校和家长挂在他脖子上的铁链子。
　　但其实，他们更愿意用“厕所里的石头”来形容他，又臭又硬，仿佛贺星这个人，早就已经死在了他打打杀杀的小社会里。
　　——他烂得发臭。
　　可贺星才十七岁。
　　在这条长长的被叫做涞水街的小街上，门口的车子永远不疾不徐，天昏黑，路灯悠悠亮起，门店的灯光安静柔和，这里，并不璀璨绚丽。
　　居民们的生活十分怡然自得，比如吃过一个美美的晌午饭后，闲不住的阿姨婶婶们就一边嗑瓜子吃水果，一边神色愤恨的把头凑在一起，说着“贺星为什么这样烂”诸如此类的闲话。
　　海燕在街尾租了间不小的门店，一番装修，这间小小的门店就成了涞水街最气派的理发室。
　　涞水街的人都爱来这里理发，不仅是因为店面豪华，气派，而且还因为理发室的老板年纪轻轻，漂亮水灵，手艺也不错。
　　爱话家常的阿姨婶婶们爱来，当然，贺星也爱。
　　贺星走进来了，拖鞋，黑色衬衫，牛仔裤，瘦得出奇，让海燕预感到，仿佛一阵风吹来，贺星那件黑衬衫就会呼啦啦的荡起来似的。
　　贺星笑起来，一双不大的眼睛也亮得出奇，他仰着脖子，冲海燕喊道：“海燕姐，我要换个新发型！”
　　海燕走到贺星跟前，疑惑的瞧着贺星的寸头，这小子，明明前两天才来换的发型！
　　贺星用手抹了一把自己毛毛刺刺的头顶，有些腼腆。
　　“海燕姐，给我整个酷一点的发型！要拽拽的，红色的头发大哥大的那种噢！”
　　海燕啼笑皆非的点点头，手上忙活了起来。
　　当海燕把透明塑料缠在贺星头上，把染发的刷子器具收拾好的时候，自门口跳进来一个女人，小个子，脸色蜡黄，稀疏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猩红着眼，狠狠盯着贺星。
　　贺星转过头去，看见女人，一张脸瞬间铁青。
　　女人径直冲向贺星，鼻孔朝天，尖声尖气的吼：“贺星——好你个小兔崽子！老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伺候你，可你个乌龟王八蛋儿子整天跑你妈个球的跑！老子——”
　　女人声音尖利而音贝颇高，一番大喊大叫，她自己倒是觉得酣畅淋漓，却让人听得头皮发麻，莫名焦急如焚。
　　“闭嘴！”贺星终于不胜其扰，打断她，声冷如冰，瞪着她，目光如刀，他一字一顿的道：“闭上你的臭嘴。”
　　“啊啊啊啊！”女人神经质的尖叫起来，双手滑稽的举过头顶，做势就要恶狠狠地朝贺星扑来，龇牙咧嘴得像是要撕碎了贺星。
　　贺星没躲，双手却如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了女人疯狂扭曲的手腕，盯着女人，目光锐利又凶狠。
　　一个人闯荡多年，出门开店，类似这样的撕斗场面，海燕也见得多了，她掏出电话，急忙打电话。
　　民警来了，一跨进门来，就看见两个人正用尽全身力气的互相钳制着，看清是贺星，脸色顿时有些垮，再看清和贺星动手的女人，一张蜡黄的长脸上就更写满了十足的嫌恶，他一咂嘴，皱眉质问道：“刘贵芳，你搁这闹和啥捏？！”
　　刘贵芳面色狰狞：“是老子想闹么？！是这逆子！这个孽种！”
　　民警对这对母子中的谁都没有好印象，一个是资深赌徒十级酒鬼，一个是打架斗殴警局常客，他谁都不想看见。
　　要不是职责所在，无论碰到谁他都要绕道走。
　　“行啦！”民警十分不耐烦，“谁先闹我都没兴趣管，你们俩，不要逼我喊人！”
　　刘贵芳母子的争斗以民警的到来结束，刘贵芳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海燕的理发室。
　　贺星沉默的坐回去，双眼暗淡，全身摊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无力而苍白。
　　海燕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指了指角落，示意贺星过去躺着，要给他洗头了。
　　贺星一切照做，很快，他想要的发型在海燕的手下成型。
　　付了钱，贺星顶着一个又拽又炸的发型怏怏地出了门，海燕沉默的看贺星转入巷角的背影，明明那么高挑的少年，在她濡湿的眼中，却是十分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