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与浪漫之歌》剪春秋

11、三个夜晚与一个瞬间

　　达米安推开门的时候是十一点。客厅里的壁炉燃着木头，茶几上摆着甜点，一本合上的书被书签分成两半，昭示着主人尚未彻底离开。

　　今天晚上本该是家庭之夜，但是达米安缺席了，出于某种他对谁也没有说起的原因。布鲁斯在确认他的安全无虞之后就默认他的离开，迪克揉了揉他的头，带着点我懂的眼神。他以为这是青少年的叛逆期，又或者年少超英的额外夜间活动，但是大错特错，他其实什么也不懂。

　　杰森永远缺席家庭之夜，他是不常回来的家庭成员，是外人眼中家族的黑羊，是一千块拼图里多出来的第一千零一个。在某些被枪声渲染的夜晚他们会在天空相遇，而在更多的时刻，他们会以或友好或不太善良的方式交流。

　　没关紧的窗户溜进来一阵风，它想要翻开一两页桌上的书，但是因为太微弱，最终无果。某种独属于夜晚的特质流淌在柔和的灯光以及温暖的空气中，达米安向前走，伸出手，翻开书签在的那一页。

　　『今天是个好天气，你的路上布满星星。』

　　诞生于法国的小王子人人知晓，在童话里，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带着沙砾和柔软的祝福一同降临。跳跃的火光明亮闪烁，那双翡翠色的瞳孔里燃起一颗星星。

　　刚刚发散的思绪在此刻收拢，还剩下书籍的主人没有出场。达米安和他的关系很复杂，起初紧张，在不友好的开头过后，他们俩在这个家里已经是默认的争吵对象，一切纷争的对手。假如说有一天他们没有抓着对方错漏不放，那么阿福就会以一种独具特色的方式宣布今天是停战日，并不动声色端上一碟美味的茶点。不过在时间的作用下这段关系终究有所好转，现在的他们已经可以平安无事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平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夹杂一两句简短的交流。

　　进展到这一步的时候他们已经看起来很像是兄弟了，关系不远不近，彼此保留距离，虽然提摩西的控制欲会不分地点场合对象长时间发作，但是这从客观意义上来说，这已经算是他们的家庭传统，他只是做得更彻底的那一个。

　　门打开了，消失的人从门后走出来，像是戏剧主角一样姗姗来迟，他穿着分体式的睡衣，中规中矩的图案，背后因为一些恶作剧带着点“历史痕迹”，一杯果汁被他稳稳当当放在桌上——噢，他去弄了点喝的。

　　“晚上好，达米安。”提姆率先开口，打破寂静的空气，达米安顺理成章说晚上好，德雷克，你怎么在这里。

　　你有份资料要看。他打了个哈欠，明天有场集团的会议，你需要出席。

　　我怎么不知道？

　　噢。他顿了下，花了几秒钟把记忆抻平捋直，好从中找到需要的信息。我忘了。他干脆地说着谁也不信的话，达米安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种恶作剧的愉悦，心里明白他这话半真半假。

　　提摩西不会忘记这种事，他的记忆力就和天上每天按时升起的太阳一样可靠，只是偶尔会出现几个不大不小的差错。达米安猜测他多半是在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然后在家庭之夜结束后留下来，等他回来告诉他。

　　现在我知道了。达米安干巴巴地说，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或者选择把剩下的事情说完。他补充说。

　　他们俩就是在这一点上特别有默契，都真诚地相信谁都不会放过给对方找麻烦的机会，达米安凭直觉知道德雷克不会仅仅因为这件事找他——他完全可以把文件放在他房间再打个标记，他们有一套共通的暗号，达米安完全可以明白它的意思。但既然他一定要留下来，那么就肯定有着一个必须当面才能说的理由。

　　所以，因为什么？

　　明年。提姆抛出一个时间。我会离开哥谭去上大学。我今天晚上跟所有人都说了这件事，只有你缺席了。

　　噢。达米安应了一声，然后两个人一起陷入漫长的沉默。在这沉默之后提姆耸耸肩，弯下腰拾起桌上的书，准备回房间休息。

　　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达米安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应该再说点什么，但是说点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恭喜？好像说不上。德雷克早就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是因为义警这份没有薪酬的工作才一直在哥谭留到现在。

　　那祝福？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理所应当，达米安应该对他说祝贺你终于开始人生最后一场学业马拉松，希望你别在大学被折磨到心灵受创再跑回来。

　　听起来有点像诅咒，但是和他平时的风格还算合拍，没有什么不可以。简单的词句就这样从喉咙偷偷溜到他唇边，他开口，又闭上，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他在此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德雷克的离开。对他来说，红罗宾已经和每晚定时出现的星星、必须穿在身上的制服、握在手里的长刀一样，恒定而不会改变，他从没想过他的消失，因此在这时候，心里竟然漫上来了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