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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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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舍人严崇寒的女儿失踪了。
与大皇子有婚约那个姑娘。
严家人发现小姐失踪之前,她与夫人正因为婚约一事大吵了一架,甚至一把掀了桌子,上头的笔墨纸砚茶杯茶壶摔了一地。
小姐甩袖回了房间,整整三日闭门不出,只有杨丞相的孙子、严小姐的那个青梅竹马进了屋子,又自己出来,向严夫人报了平安,便自己走了。
可严小姐还锁在屋里呢。
隔了两日也不见小姐消气,怎么在门外呼告也没个回音。严夫人实在放心不下,便让人强行砸开了门,里头的景象却是令人瞠目结舌——小姐竟凭空消失了!
除了人不见了,房中的陈设一点也没变,桌上还放着半盘没吃完的糕点,一卷翻开的话本。仿佛是严小姐只是暂且离开,不多时便会回来继续吃糕点。
可全府上下的都知道——这糕点是两天前送来的。
严家三天两头到杨家询问,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只好把案子移交了大理寺。
这事本来就蹊跷,大理寺卿郦成森拿到之后,恰好将卷宗与新报上来的失踪案放在了一起,上报给了朝廷。
严小姐与大皇子有婚约,因而陛下当即下了诏令要求彻查此事。
拔出萝卜还能带出泥来,这一案带出了春熙二年以来所有被地方压下来的失踪案——林林总总竟有数百名妇女失踪。
虽说失踪的女子相貌身材,年龄出身各不相同,彼此之间也素不相识,但——
她们都多少与三山教的教徒有些联系,严小姐与教徒没有直接联系,只是她那个青梅竹马家中有个叔叔信教。
三山教是五十年前在吴国兴起的新教派,供奉的不是神佛,反倒是个凡人。
要继续追查,必须到吴国去。
线索到了这里也就断了,没人想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再去追查几宗无关紧要的失踪案,毕竟严小姐这颗棋子已经废了,严崇寒想做皇亲国戚,从宗族里再找个女子送到大皇子府便是。
要不要是大殿下的事,送不送是严家的事。
陛下见追查不下去了,便借了机会把严小姐那青梅竹马一家以诱拐女子的罪名诛了九族,正好拔除了三朝元老、当朝丞相杨徽奇的势力。
老头子按着律法没斩首,但很快便病死了。
朝廷对其他的案子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人愿意以身犯险就去,没人也就罢了,横竖陛下不会表明立场。
四个权臣去了其一,再查下去难免造成朝堂动荡。
可对这案子死咬不放偏偏是二皇子,皇帝明里暗里劝了他几次,明面上二殿下不说什么,背地里却还是把两个暗卫送到了吴国去打探消息。
这可是他打个翻身仗的好机会。
倒不是说党争失利,只是满朝内外都不怎么看好他。二殿下又是个极为要强的性子,自然不肯被看低了去,一定是要抓住机会推翻人们心中的成见的。
卷宗被拍在皇帝的案头,一旁坐着休息的韩皇后都吓了一跳,手上的茶杯抖了一抖,几滴茶水洒了出来,水珠落在衣服上,很快洇进了华贵的布料。
她下意识看向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见它没有倒塌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正在批公文的皇帝手一抖,朱笔笔尖一动,在纸张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他丢下笔,有些尴尬地笑笑,看也不看姚锐放在桌上的卷宗,明知故问地抬头看向姚锐:“儿啊,这又是什么?”
姚锐两手撑着桌子,跪坐在地上,与皇帝平视,那双墨蓝色如同北海之水的眸子很好掩埋了一切情绪,他不卑不亢地开口:“儿臣失礼。只是严小姐失踪一案事关天下生民性命,绝不能草草结案。”
天下生民?有这么严重吗?皇帝腹诽,终究没说出来驳了孩子的面子。
“可是——此事盘查起来实在困难,你又不会武。”
皇帝推了推姚锐带来的卷宗,犹犹豫豫地回绝道:“再者,其中利益盘根错节,不知要牵扯多少人呢,要知道,除了杨徽奇,那几个老狐狸家里都有三山教的信徒。”
杨徽奇、许之臣、白子琮、郎訾月并称四大权臣——这四人平了万寿公主叛乱,有从龙之功,都是从明帝朝传下来的活遗物,年龄平均下来都有百来岁。
这几个老东西在朝中可以说是横着走,连皇权都要让他们的老脸三分。
皇帝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可这四个人声望高势力大,行事又谨慎,拖了七八年也没抓到一个把柄,除掉杨徽奇还是借了严小姐案的东风。恩威并施挑拨离间什么法子都用过了,这几个老东西就是油盐不进。
剩下的三个人不好动,严小姐案要是继续深究,也许能除掉那三个毒瘤,整个朝廷却要伤筋动骨——满朝文武有一半都是他们的党羽。
姚锐只管查案就好了,皇帝要考虑的可是多着呢。
二皇子心思玲珑剔透,自然明白这其中利弊,见父亲的反应则知直接说绝对是说不通的,只好微微蹙起眉头,垂下眼睑,两手捏着纸边,手指微动,把卷宗卷起来收回袖子里。
好在他还有别的法子曲线救国,微微伸手一动,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份文书,摊开放在桌上:“罢了,这案子我不追了便是。只是还请父皇看看这个。”
“那你快把决明子和九里香都叫回来,这事就这样翻篇了啊。”皇帝也不信儿子说的话,自然也不愿意放人,更不想毫无理由地放人。他随口说了一句,接过那份文书,细细看了起来。
笔迹请新秀丽,像是某个女官写的,洋洋洒洒一大篇,可谓文采飞扬,通篇所讲也就一件事——海安公主十七岁了,马上就能上场打仗,应当立即着手安排相关事宜。
而这个事宜这位官员已经安排好了:与吴国合兵北上伐燕。
齐国宗室尚武,每个孩子——除了姚锐这样生来体弱不能习武的——从能跑会跳开始就要举着木剑学武术,到了十七八岁都要上场打仗拿个军功,向父亲或是母亲讨来想要的东西。
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姚锐若提出出使洽谈,皇帝断然是不会拒绝的。
姚锐呼出一口气,心中多了两分势在必得,他微微勾唇笑了一下:“方才遇到郦成森,她托我带来的。既然缺个使者,儿臣想毛遂自荐。”
皇帝略带讶异地看了姚锐一眼,忽然发觉他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方过了弱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他和韩皇后实在把这个罹患心疾的柔弱孩子保护的太好,似乎已经限制了他走马观落花的自由。
不知何时,姚锐越发像早已逝去的白太后,深沉如水的心思,几乎能把人溺死。
“也罢,想出去看看也是极好的。”皇帝有些失神的捏紧了手上的文书,指节微微用力,复而放下,叹息一声后说道:“郦成森真是个人才啊,又恰巧与你同岁,长得也还不错,就是出身……”
韩皇后忽然站起身来,把茶杯放在桌上,有些嗔怒地瞪了皇帝一眼,扶住姚锐的肩,说道:
“写你的诏书吧!瑞瑞,你要是想去吴国,去了便是,那边风水也算养人。钟王后和公子开在那边也能对你有所照拂,只是不要再追查那三山教了。”
她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与吴国王后钟氏都是阖闾城人氏,从前是闺中密友。
她也许害怕姚锐查下去牵连到好友——帝王家的友情总是来之不易的,皇后裹挟着江南的烟雨闯入名利的漩涡,经过二十个春去秋来,对那点纯真的感情愈发珍视。
“娘,你放心好了,只是……这些日子千万看好铮儿,坊间都在传闻下一个失踪的就是她。”姚锐有些严肃地握住韩菡的手,稍微用力捏了一下,让她安下心来。
韩皇后叹口气,坐到案前研起磨来,一边誊录那诏书,一边无奈地的说:“她不去做人牙子娘就谢天谢地了,谁能拐走她。”
皇帝拿着玉玺盖了章,把诏书塞进姚锐手里:“诺,这个你拿着出关。”
“儿臣告辞。”姚锐接过诏书,站起身来。
要说听他们的话单单出使谈海安公主打仗出兵的事才是大错特错。
他不仅要把三山教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要掌握那三个权臣的罪证,更要让朝中百官、宗族兄弟、天下百姓都对他另眼相看。
也就是陛下心思单纯,白白捡了个皇位——可见真有人会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
这运气真是不错。
姚锐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一阵书卷倒塌的声音,接着喊叫声也一并传出来:
“啊啊啊救驾啊救驾啊!!!”
“别喊了我马上把你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