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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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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纪文昌一直不喜欢沈怀霁。
虽然沈怀霁是侯府的郎君,有一个战功赫赫的父亲,但他也是上京有名的纨绔。
沈怀霁在国子监上学时,不但常常气得各科博士吹胡子瞪眼,还和狐朋狗友翻墙出去玩儿,时常犯在纪文昌手里。
纪文昌但凡逮到他们,就狠狠的责罚他们。
那时纪文昌对他们这帮不学无术带坏国子监风气的郎君们很是讨厌,但秉持着孔圣人有教无类的传承,他还是竭尽全力的教化他们这帮纨绔子弟。
可后来在发现沈怀霁对纪舒意有意后,一向斯文的纪文昌当即破口大骂:“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我闺女这辈子不嫁人,都不会嫁给你这样的纨绔!”
后来,纪文昌更是见到沈怀霁一次,就拿棍子撵沈怀霁一次。
到后来,沈怀霁在出征前夕,纪舒意同他私订终身一事被纪文昌知道了。
纪舒意以为纪文昌会很生气,可却没想到,纪文昌沉默良久,只问了她一句:“非他不可吗?”
纪舒意点头。
那时纪文昌并未表态,此后也再未提过沈怀霁,但在沈怀霁在军中时,但凡来纪家提亲的,都被纪文昌婉拒了。
直到今日,纪舒意才知道纪文昌内心的真实想法。
看着纪舒意泪流满面的模样,纪文昌吓了一跳,忙手足无措的安慰她:“你别哭,爹爹知道你心仪沈家二郎,爹爹不反对你们了便是,你别哭。”
纪舒意的眼泪顿时落得更凶了。
“欸……”纪文昌想劝又不知道该如何劝,只能焦急而担忧的望着纪舒意。
纪舒意知道他现在的心智于常人不同,遂勉强忍住眼泪,反过来宽慰了纪文昌一番后,又同纪文昌解释,她如今已经嫁人了,嫁的是沈家大郎。
纪文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纪舒意见他接受了之后,又让人将沈怀章请进来。
这次纪文昌对沈怀章的态度好了不少,也认了沈怀章这个女婿,但他却唤沈怀章二郎。
这声二郎一出来,厅堂里顿时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纪舒意只得纠正:“爹,郎君是大郎。”
“哦哦,大郎,大郎。”纪文昌懵懵懂懂,一脸“我记住了”的模样。
但没一会儿,他又唤沈怀章二郎。
这一次,纪舒意都想以手扶额叹息了。她正想继续纠正时,沈怀章却先一步善解人意开口:“一个称呼而已,无妨的。”
“就是,你去忙你的去,让二郎陪我下棋。”纪文昌赶纪舒意的同时,让忠伯将棋盘搬来。
纪舒意有些不放心,沈怀章同她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去吧。”
见他们两人当真对弈起来了,且忠伯也守在这里,纪舒意便只得去厨房瞧了瞧。
如今府上人手不足,厨房只有赵大娘一个厨娘。今日沈怀章要在这里用午食,纪舒意只得让人在外面买了一桌席面。
但因明日就是端午了,赵大娘想着届时纪舒意不能在府里过节,遂又备了些粽子和五黄一红,权当提前过节了,琼玉和云绯在厨房给赵大娘帮忙。
纪舒意从厨房出来后,又去祠堂向她母亲和兄长上过香,这才回了她出嫁前的院子。
上次她来时院中尚是残花满地,但这次地面上却干净了不少,瞧着似乎是有人打扫过了。院中桐树如今长得郁郁葱葱,上面已经坠起了青色的小果子。
蓦的,纪舒意在层叠的绿意间,看见了一抹玄青色的衣角
纪舒意的心脏猛地砰砰跳了好几下,她趋步走到树下,仰头就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纪舒意脱口而出。
树上的沈怀霁纵身一跃,便稳稳的落在纪舒意面前,见纪舒意眼中红晕未消,沈怀霁不答反问:“你哭过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是风迷了眼睛而已。”纪舒意撇过头,避开了沈怀霁的视线,垂首盯着自己的裙摆,“你不该来这里的。”
沈怀霁了解纪舒意,此番见纪舒意这般模样,便猜应该是因纪文昌的缘故。
可昨夜他刚见过纪文昌,这段时间纪文昌虽然仍旧神志不清,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沈怀霁只能将纪舒意哭过的原因归咎于他们父女说了什么体己话。既是体己话,那他这个外人就不好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我听说你今日会回来,就想过来见你一面,同你说那妖道的事情。”
纪舒意蓦的抬眸:“你找到幕后之人了?”
“还没有,我本来想利用那妖道下狱引他现身的,但对方很谨慎。”
见纪舒意眼中有失望之色,沈怀霁立刻道:“不过那妖道说,那人是哪家的家仆,且是个左撇子,身上还有股薄荷膏的味道。昔年与我有旧仇的人就那几个,我挨个儿查一查,总能查得出来是谁在背后捣鬼。”
沈怀霁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若让他查到了是谁在捣鬼,他定要将他扒皮抽筋泄愤。
沈怀霁身上的戾气只流露出了一瞬,就因纪舒意还在,而迅速被沈怀霁隐匿了。
纪舒意也想知道,背后筹划这一切的人是谁,但如今沈怀霁尚未查到,她便也没再多言,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昨日阿楹去见了你,想必她应该已经告诉你,父亲让她转述的话了吧。”
沈怀霁嗯了声,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事,父亲这种威胁我早就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纪舒意却不如沈怀霁这般心大,她看得出来,这次沈铎比以往都生气。
但若说只是单纯的因为沈怀霁的婚事,沈铎不可能会这么生气才是。
纪舒意有些纳闷问:“那日你和父亲争执,可是说了什么忤逆之言?”
“我从小就桀骜不驯,与他争执时没有哪句不是忤逆之言的。”
这话沈怀霁没撒谎,他从小性子就桀傲不恭,沈铎对他这个皮实的二儿子远没有大儿子那般慈爱。从前沈怀霁但凡做得不对,沈铎要么家法伺候,要么就罚他跪祠堂。
而那时候的沈怀霁虽然仍旧不认错,可沈铎罚他的种种他也乖乖受罚了。
而这次沈铎之所以格外生气,是因为沈怀霁不仅忤逆他,还搬出陛下来压他,这让沈铎觉得自己的父权受到了压制。
沈怀霁知道,纪舒意是在担心他,他便软了语气,转而宽慰纪舒意:“你放心,父亲虽然更心疼我那个温顺懂事的兄长,但我到底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若当真不认我了,那他就得去应付沈家那些如狼似虎的旁支了。父亲那人向来聪明,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纪舒意听沈怀霁这么说,便也并未再劝他,只道:“你心中有成算就好。”
如今沈怀章还在府上,纪舒意不便在这里停留太久,正事说完后她便离开了。
沈怀霁目送着她离去,独自在院中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翻墙回了自己隔壁的院子。
纪舒意和沈怀章一直在纪家待到午后才离开。
纪文昌如今神志不清,但在谈论学问和对弈上却一如从前。短短大半日,他已将沈怀章视作知己。
沈怀章和纪舒意离开时,纪文昌还依依不舍冲着沈怀章道:“二郎,今日的棋下得还不过瘾,改日你若得了空,咱们定要一决高下。”
在纪家这大半日里,沈怀章已经习惯了纪文昌将他当做沈怀霁了,他温顺含笑应了好。
纪舒意又叮嘱了忠伯等人几句后,这才满脸不舍的跟着沈怀章上了马车。
待马车离开纪家后,沈怀章眉眼温柔同纪舒意道:“别难过了,从前是我不好,日后我陪你常回来探望岳父。”
“郎君有心了,也多谢郎君今日陪我爹爹对弈谈论学问。”纪舒意是真心诚意向沈怀章道谢。
虽然纪文昌如今虽然神志不清,但自从她兄长过世,纪舒意很少看见他像今日这般高兴。
沈怀章望着纪舒意,面露难过之色:“舒意,你我是夫妻,你要一直同我这般生分么?”
若在平日里,沈怀章说到这个话题时,纪舒意都会选择逃避。
可如今他们两人坐在马车里,纪舒意却避无可避。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到最后,却只是垂下眼脸,轻声道:“对不起。”
沈怀章心中顿时涌起一抹烦躁。
他都已经卑微的做到了这种地步,纪舒意为何对他还是这般无情!
但很快,沈怀章又将这抹烦躁掩盖住了,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强求了。”
纪舒意闻言,慢慢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沈怀章黯然伤神的模样。
纪舒意心中顿时生出愧疚。
自他们成婚后,沈怀章对她的种种好,她都能感觉到,她也很感动。
但感情这种事,从来都与感动无关。
沈怀章生病她可以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她也可以做好沈怀章名义上的妻子,但其他的,她给不了他。
纪舒意只能歉然的垂眸。
回府这天夜里,沈怀章又开始身体不适,请大夫来施过针,喝过汤药后,沈怀章才勉强睡去。
纪舒意忙完这一通后,天已蒙蒙亮了。
“娘子,您昨夜就没怎么睡,这会儿时辰还早,您去睡一会儿吧。”琼玉劝道。
纪舒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会儿府中的下人已经陆陆续续都起来,想睡也睡不踏实了。
再加上今日是端午,府上琐事多。如今纪舒意虽然已经不管家了,但积霜院中上上下下的事她还是得料理。
纪舒意梳洗过后,换了身梅子青的衫裙出来时,院中婆子侍女们正各司其职的洒扫浇花,而松隐则踩着梯子,正在往门扉上插艾草榴花。
见纪舒意出来了,松隐忙将艾草榴花插好后,从梯子上跳下来向纪舒意行礼。
如今已是五月了,松隐又忙了一早上此刻已出了一身汗,他从梯子上跳下来时,纪舒意骤然嗅到了一股薄荷膏的气味。
但那气味转瞬就消失了。
跳下来的松隐觉得自己的距离离纪舒意有些近,迅速后退了几步,规规矩矩向纪舒意行礼。
纪舒意身侧只有琼玉,院中其他人就属松隐离她最近,纪舒意不免将目光落在松隐身侧。
那股薄荷膏气味是松隐身上的?
纪舒意心中微微起疑,但面上却没露分毫,而是道:“端午有悬挂钟馗像的习俗,你来挂吧。”
说完,纪舒意转身往房中走,松隐见状,忙跟了过去。
因沈怀章身子不好,除了寻医问药外,积霜院中还悬挂了不少药佛神仙的画像。但纪舒意在房中走了一圈,抬手指向一处没有钉子的墙上,“挂那里吧。”
松隐领命后,站到凳子上,拿起锤子开始往墙上钉钉子。
纪舒意站在松隐身后。
她看得分明,松隐与常人不同,他是右手扶钉,左手抡锤。
他是左撇子,而且身上还有薄荷膏的气味,去岁指使那道人来沈家胡诌的人是松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