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得碎石几块》xumijiezi

39、第 39 章

　　槐蕊白来幼稚园的理由很简单。

　　包吃住。

　　这一点就赢了秀城中的大多数工作。

　　他是棵槐树妖，柔柔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算账算不明白，抄录也字迹潦草。

　　当然，所有他干不好的生计都归结于一个点，待遇不好。

　　待遇不好，他不想多出力，也不想费尽心思地做好。

　　于是乎，每找到一个工作，不过三天就被开了。

　　赚的灵石勉强糊口，没过几天就因为交不起租金被房东赶出去，露宿街头。

　　槐蕊白对着苍天默默垂泪叹息。

　　要是回到从前就好了，现在妖界以法治国，活得好艰难。

　　活得要饿死了。

　　但在槐蕊白即将饿死的时候，一张报纸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因饥饿而昏花的视线里，唯有四个字真真切切地瞧清了。

　　「食膳……免费……」

　　奄奄一息的槐蕊白忽觉身体里涌动着力量，他猛地坐起身，堆积在身上的枯黄落叶纷纷跌落。

　　天不亡他！

　　槐蕊白憔悴的脸蛋上浮现癫狂的喜悦。

　　看完这则食膳展览会的消息，槐蕊白便觉得肚里似乎已经装满了美味佳肴。

　　到了食膳展览会当天，他燃烧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偷走了一个家伙的准入铭牌，凭着身体本能，强撑着走进幼稚园。

　　当美味的食物咽下肚时，槐蕊白简直想哭泣。

　　终于吃到饭了！终于吃到好吃的饭了！

　　一吃起来就发了狠、忘了情，什么礼仪面子通通都是虚的。

　　槐蕊白嘴巴不停，碗里没空，眼睛没移，活像一具无情的吃饭傀儡。

　　虽然后面险些因为误食芨芨草而伤及性命，但无所谓，他吃饱了。

　　只是吃饱之后又会饿，可食膳展览会并不会天天开。

　　于是乎，槐蕊白又快饿死。

　　但命运再次眷顾他。

　　一张报纸又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他那双昏花的眼睛依旧只瞟见了最重要的信息。

　　「招工……包吃住……妖妖幼稚园……」

　　三魂少了七魄的槐蕊白立刻从阴沟里坐起来，吓得边上一位解了腰带正欲就地解决三急之一的妖怪差点跌倒。

　　“大爷的，躺沟里作甚，吓老子一跳。”那妖怪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槐蕊白爬出阴沟，找到一片长势喜人的草地上，挖出草根和蚯蚓，一边哭一边安慰自己吃下去。

　　“没事的，只要成功应聘上教习，就可以不用吃这些鬼玩意儿。”

　　勉强补充了体力，他仔细浏览两个岗位的需求，体术教习是不可能做的，他三脚猫功夫，教不了人。

　　唯有生活教习。

　　细看生活教习的岗位需求：一是要了解妖界各族的生活习性，这个没问题，他以前最爱研究。

　　二是要有耐心，擅于与幼儿沟通。

　　他曾经也很耐心地同旁人传授过自己的理念，即使有人朝他口吐唾沫、大放厥词，他也不曾动怒。

　　三是要具备一定的哲理修养以及生活之道。

　　槐蕊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当晚潜入书铺里偷用纸墨笔砚，照招工要求写了一份所谓的简历，之后交给报刊的老板。

　　他如今不能动用妖力，无法使用妖族最普遍的叶讯，故而将联系方式填作联系地址，就在这个报刊。

　　老板是个好心的人族，同意帮他忙，甚至对他睡着店门前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眼。

　　一切都在朝着好方面发展。

　　直到正式开工的那一天。

　　他一进教室，就收获了一阵惊呼。

　　“……你们快看，他的黑眼圈好重……”

　　槐蕊白笑容僵在脸上。

　　“天呐，他脸白得像只鬼。”

　　“好瘦啊，感觉轻轻一碰就会倒。”

　　……

　　吵吵嚷嚷的，槐蕊白气得想咬后槽牙，又怕消耗体力，硬是让自己的气愤烟消云散。

　　“乖乖们。”他振作精神，“安静了哦，已经上课啦。”

　　还在吵。

　　槐蕊白：“不乖的小朋友可是没有小红花。”

　　这句话吸引住了所有园生的注意。

　　“教习，什么是小红花啊？”

　　槐蕊白从讲义里翻出小红花，色泽鲜艳的红色纸花散发着熠熠的光彩。

　　园生们：“哇——”

　　“只有表现好的小朋友才可以得到小红花，每个月的月末，我们都会根据每位小朋友的多少来评选出优秀之星哦。”

　　“成为优秀之星有什么好处呀？”

　　槐蕊白：“可以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在每周的小园会上当众表扬哦，教习也会送给优秀之星一份奖励，所以小朋友愿不愿意配合教习，努力赢得多多的小红花呢？”

　　“愿意愿意！”

　　园生们拼命点头，生怕自己不能得到小红花。

　　槐蕊白感觉自己掌控了局势，不由得翘翘嘴角。

　　又顺便把幼稚园其他几条规矩讲解了一遍。

　　园生们也信誓旦旦地保证记住了。

　　之后便是开展生活课程。

　　所谓生活课程则是鼓舞学生们通过思考生活中的小事悟出不一样的道理，更像是帮助园生们认识生活的本质。

　　槐蕊白搬来三十五份颜料与绘纸，一一分发下去。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是，相遇。”

　　“在同学们眼中，今天与幼稚园的相遇是什么颜色呢？”

　　“我们用颜色来表达吧，同学们可以用颜料在纸上拓印出自己的爪印……”

　　话没有说完，园生们纷纷将爪子按进颜料盘中。

　　噩梦开始了。

　　毛茸茸的爪子沾满矿物质液体，按在纸上时，多余的液体飞溅得到处都是。

　　“哈哈哈哈，真好玩！”

　　“你用了三种颜色，我也要！”

　　“我们来比赛，看谁用的颜色多。”

　　教室里瞬间闹作一团。

　　颜料在相互融汇。

　　槐蕊白的阻拦与园生们的嬉笑声在相互碰撞。

　　“乖乖们，听我说，听我说，安静下来好不好？”

　　一盘颜料即将被园生按倒，槐蕊白眼疾手快忙摆正好。

　　“教习，这样就好了吗？”

　　槐蕊白一扭头，湿哒哒的纸糊在他脸上。

　　“啊，教习，我不是故意的……”

　　槐蕊白掀开画纸，脸上五彩斑斓，配上他生无可恋的表情，滑稽得让众园生捧腹大笑。

　　“教习变成小花猫了。”

　　“脸蛋脏兮兮的。”

　　“他看起来好好笑哈哈哈哈。”

　　“你完蛋了哦，教习肯定会收拾你的。”

　　“就是就是。”

　　犯了错的小狐妖手足无措，眉眼耷拉，眼泪直打转，小心翼翼地打量槐蕊白的脸色。

　　“教习，他不听话快收拾他。”

　　“对对，他都把你的脸弄花了。”

　　小狐妖害怕得耳朵往后压，“我不是故意的……教习，我只是想……”

　　“你就是故意的。”

　　“不是，我只是想让教习看看我做的对不对，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小狐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槐蕊白刚要安慰，背后不知被谁一撞，他没蹲稳，身形一晃，竟扑倒在地，直直撞进数十个颜料盘中。

　　所有的动静都止住了。

　　园生们悄悄地将他团团围住，小狐妖也打着哭嗝怯怯地看着倒在地上不动弹的槐蕊白。

　　“教习，你没事吧？”

　　良久的沉默，一位大胆的园生戳戳槐蕊白。

　　古怪的笑声响起，吓得他们后退几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事？他像没事的样子吗？

　　一群胡闹的小屁孩，要是搁以前，他全都扔锅里油炸，一口一个不带眨眼的。

　　槐蕊白深吸一口气，挤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教习有很大的事哦。”

　　园生愣在原地。

　　“如果乖乖们能听我好好说话，我很快就能好起来，你们能不能帮教习这个忙呢？”

　　“愿、愿意……”

　　槐蕊白笑得更加灿烂：“那教习谢谢你们了。”

　　他环顾一周：“哎呀，地上好脏，稍等一会儿哦，我先打扫干净教室。”

　　槐蕊白身上的气息不对劲，园生隐约感觉到他的怒意，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胡闹，乖巧地待在一边。

　　“继续我们的课程吧。”槐蕊白笑眯眯，“相遇是什么颜色？”

　　“我想这个颜色已经在教习身上体现出来了……”

　　槐蕊白忘了自己是怎么坚持上完一天的课，只记得宣布放学的那一刻，他险些就要跪倒在地痛哭。

　　这个工作不是妖怪能干的。

　　槐蕊白肚子饿得咕咕叫，麻木地抬脚走向农舍。

　　他真想撂摊子不干，可不干活就没有饭吃，没有地方住，又要流浪。

　　槐蕊白摇摇晃晃，所以他的余生都要这样过了吗？

　　每日和讨厌的小屁孩斗智斗勇，听他们吵，听他们闹，就为了区区几千灵石，就为了一口饭？

　　夜风拂过，带来农舍饭菜香味。

　　好香啊……

　　槐蕊白没了力气，直挺挺地倒地。

　　再香也没有用，能恢复他精力的食物根本就不是什么灵植畜肉，这些只能勉强维持他的生存。

　　实在不行他还是偷偷地……

　　“这么虚弱？”

　　张狂的语调，让槐蕊白一下子瞪开了眼。

　　腿被人拽着，“我就发发好心带你去农舍吧。”

　　他不能走，他要做好这份工作，他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吃住。

　　槐蕊白捧着大碗拼命往嘴里刨饭，余光始终关注着一旁的男妖。

　　他正端着一碗红彤彤的鸡血，蹙眉：“能不能换种血，我都有点厌这个味道了。”

　　一看就好吃的两只兔妖围着他，毫无惧意。

　　“那下次我们宰猪的时候，给你留一碗猪血。”

　　“行吧。”

　　槐蕊白收回视线。

　　这么没志气的家伙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