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荷点

7、第 7 章

　　晨光熹微，红日从东方升起。

　　皇城上，鼓楼报晓的鼓声依次敲响，清冷空寂的街道上很快喧哗起来，叫喊声、避让声、马蹄声此起彼伏，大小各色马车匆匆走出高门大院，驶入通往皇城的各条街衢上。
　　官员上班点卯时辰至。

　　贾太医走进衙署时，眼底青黑。
　　同僚见状调侃，“贾公，你昨晚去花楼喝酒了？”

　　贾太医正烦着，可没功夫与他斗嘴，嘟囔道：“喝什么酒，马上都要送命了。”

　　“送什么命？”
　　与他一起会诊的太医走进来，嘴里还咬着一块饼，散发着香醇气味，他吃得贼香。

　　嗐，不争气的东西，这时候还满足口腹之腹。
　　贾太医觑他一眼，一屁股摊在凳上，不搭理，只暗自神伤。

　　自被沈瑶骗取衣服后，贾太医一宿没睡着，他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拿走太子衣服做什么，但肯定的是，这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更气的是，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欺骗，何其可恨。

　　又一道鼓声敲响，倒霉的贾太医唉声叹气起身，与几名同样一脸衰的同僚一起赶往慈庆宫。

　　相反方向，沈瑶带着碧萝，碧萝抱着坛子，也走出宫殿，她们现在要去江南胡同~

　　*
　　慈庆宫内，魏洛依旧躺在塌上，只是与前三天不同的是，他嘴唇乌黑，脖颈间出现几道红血丝，沿着血管直达耳畔，就连手臂也出现此类症状。

　　会诊的几名太医几欲晕厥，贾太医更是如此，他不仅遭到刘恒质问，更要接受同僚埋怨。

　　“你说的精气阻滞完全不对嘛，太子吃下去症状不仅没减轻，反而更加严重。”
　　“我们都被你害惨了。”
　　“主意是贾太医出的，药也是贾太医喂的，不关我们的事。”

　　贾太医气得跳脚，“放屁，别整谁做事谁担责，主意虽是我出的，但都是昨日大家一起商讨来的，就算太子有什么事，那也是责任共担，你们谁也别想逃。”

　　几人在床前互相扯皮，吵吵嚷嚷。魏洛捏紧床单，气得咬牙，他还没死，硬是被迫见证死后的一番争执。

　　现在他甚至有一种幻想，自己突然坐起，朝着他们哈哈大笑，做些奇怪行为吓唬他们。
　　哦，对了，刘恒说得装疯卖傻，现在似乎可以做了……

　　贾太医怼完同僚后，不甘心地再次来到魏洛床前，他手执烛火，将头凑到魏洛脸边，近距离观察病症。
　　魏洛等的就是他。

　　正在此时，魏洛突然睁开眼睛，将惨白的脸贴近，双手掐住贾太医脖颈，就对着他“啊啊啊”鬼叫。
　　声音穿透殿堂。

　　“怎么回事？”太医们都惊恐看过去。
　　贾太医一面挣扎，一面嘶哑叫喊，“救命、救命啊。”

　　床帏掀开，在场人俱倒吸一口冷气，太子殿下跟鬼一样，他疯了！
　　“太子疯了，太子疯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然后整个慈庆宫宫人都跑来，跟看猴一样。

　　魏洛还在掐贾太医脖子，但硬没人敢上前阻拦，大家都站在旁边，满脸不敢置信瞧着，泥塑人一般。

　　“救命~”
　　贾太医再次呼救，终于有名太医脑子正常过来，他吆喝着众人，一起拉开两人。
　　贾太医得救，躺在地上使劲咳嗽，同僚帮着顺气。

　　魏洛则像条泥鳅似的滚下床，光着脚丫子在屋里跑老跑去，一会啊啊大叫，一会哈哈大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刘恒跟在后面配合演出，“殿下，殿下穿鞋，穿衣服，别再跑了，您怎么了？”

　　“我是白无常，我是黑无常，我是阎王殿里的小鬼，来人间找同类。你们谁是小鬼，快跟我一起回家。”
　　“回家喽。”

　　魏洛挑中一名太医，揪住他胳膊问，“你是小鬼吗？”
　　太医瑟瑟发抖：“殿下？”

　　“你回家吗？”
　　“殿下你怎么了？”

　　魏洛眨动睫毛，倏忽叹口气，又揪住另一名太医胳膊，问同样的问题，太医们面面相觑。
　　“……”

　　刘恒跪在地上，抱着魏洛腿哭号，“殿下，您是不是中邪了，是不是有人使用什么术法，才使您变成这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贾太医眼眸一抬，直接从地上爬起，大嚷道：“我知道了，殿下是中邪，这是巫蛊，有人使用巫蛊之术诅咒殿下……面见陛下，我们要面见陛下。”

　　魏洛眼眸转向贾太医，哈哈大笑，亦步亦趋道：“陛下，我要面见陛下。”

　　众人议论纷纷，“疯了，是真疯了，我们快去告诉陛下。”
　　随着太医迅速离开，太子被巫蛊之术诅咒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皇宫都在沸腾，皇帝听后，更是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都被严厉禁止，现下太子疯疯癫癫，太医们确诊为巫蛊诅咒，一致请求搜宫。

　　后宫前朝俱为一体，只短短半日时间，消息就传到内阁，雪花一般的奏本涌进皇帝御案，舆论压力巨大，最终皇帝允许搜宫！

　　*
　　江南胡同内，沈瑶到达“阎王殿”。
　　这次，神神秘秘的大师露出真面目，个子不高，身材微胖，面阔耳肥，从面相看是个好人。

　　沈瑶“阿弥陀佛”一声，将坛子奉上，“大师，东西都准备好了，您要不要看一看？”

　　沈瑶欲解开封口，大师忙伸手制止，“不用，你把生辰八字给我。”
　　沈瑶递给他。

　　大师只瞄一眼，就在符箓上抄下，又还给沈瑶，“现在再把符箓放进坛里。”

　　沈瑶照做，问道：“以后日日对着坛子许愿，哦不对，念咒就行了吗？”

　　大师“嗯”一声，又道：“早晚念咒一刻钟，只有心诚，愿望才能成真，你能做到吗？”

　　“自然，我心很诚的。”沈瑶拍着胸脯保证，又问：“是不是念咒半个月后，那个人就会死掉？此间还需做些别的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忌讳，比如不能杀生……”

　　“那倒不用。”
　　大师打断沈瑶滔滔不绝的话，“半个月后，确实需要你做一件事，才能使咒语彻底成功。”

　　“什么事？”沈瑶迫不及待问。

　　“届时你与丈夫行.房时，在他后背挠个口子，把圣水浇到他伤口上……带着恶毒诅咒的水会进入他的身体，将他的灵魂一起湮灭。

　　沈瑶：“……？？”
　　“不是，还要浇到伤口上？”沈瑶瞪眼，简直不敢置信，“我以为能直接咒死人，怎么还要人工？？”

　　“当然是咒死的，只是需要进入身体里……”

　　“我呸。”
　　沈瑶蓦然反应过来，愤怒地指着他鼻子，气得大骂，“这就是细菌感染，你怎么好意思说是咒死的？你就是个江湖骗子。”

　　不仅欺骗她感情，还骗了不少银子，她花钱买这些玩意，还不如一包老鼠药，或者一把匕首来的实在。
　　沈瑶胸口起伏，气急败坏要求退钱，“你不退钱，我就报官。”

　　“吆喝，老子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第一次见到有人找我退钱。”

　　谎言被拆穿，他也不装了，从袖中拿出一把雪亮匕首比试着，步步紧逼，“我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既然告诉你方法，你不照做我也没法子……钱，是不退的。”

　　他一个大男人手指利刃威胁，沈瑶顿时吓得双腿颤抖，面色雪白。

　　不是吧，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
　　她与碧萝对视一眼，碧萝身体亦抖着，“姑娘，要不算了吧，为了点钱不值当。”
　　真是倒了大霉。
　　不过确实命最重要，沈瑶于是道：“你别冲动，杀人犯法，钱我们不要了，但是坛子还是要带走，你让我们拿走行吗？”

　　沈瑶语气放缓，那人见沈瑶识相，点头同意。
　　沈瑶弯下腰身，在大师的注视下，缓缓抱起坛子，然后大吼一声，将坛子往柜台上砸。

　　“砰啪”一声，坛子碎裂，黄色液体四溅，伴随腥臭味扩散。
　　“……”
　　在大师的震惊中，沈瑶拉着碧萝撒腿就跑。
　　这应该也算报仇了吧！！
　　她胆子很小的。

　　沈瑶回宫时，天已经变了。
　　是真变了。
　　翊坤宫一堆内侍守卫，连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也在，皇帝沉着脸坐在堂首，沈贵妃在旁直直站着。

　　气氛怎么那么怪！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跪下。”贵妃厉声呵斥蓦地传来。
　　沈瑶登时软了骨头，直接跌在地上，眼睛看向贵妃，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做的好事，不记得了？”
　　贵妃急冲冲走下来，沈瑶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一巴掌就重重地扇到脸上。

　　脸颊火辣辣的，沈瑶抬手捂住，惊愕看向贵妃，“姑姑，我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你还有脸问？”
　　沈瑶更奇怪了，眼睛越过贵妃，直接看向皇帝。

　　皇帝阴森语气传来，“拿给她看。”
　　沈瑶看到了匣子，那个放置在她床底的匣子，里面装着写满诅咒太子和柳茹的纸人。

　　完了，天塌了！
　　她感觉不用等一年后，现在小命就要凉凉。诅咒太子凌迟处死，听说刑法是一刀一刀把人割死……

　　由于害怕，沈瑶身抖得像在筛糠，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现在知道害怕了，但你用这种卑鄙手段诅咒别人时，可曾想到今日后果？”

　　沈瑶哭泣声更大了，以头磕地，“陛下，我再也不敢了。”

　　“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瑶抽泣道：“大概半月前。”

　　“匣里除了徐瑄和柳茹，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了。”

　　沈瑶呆呆答，半响后，才猛一抬眸，疑惑问：“徐瑄？”
　　不是太子吗？

　　沈瑶压下心头惊骇，打开匣子一瞧，果见太子名字全部变成徐瑄。
　　这是闹鬼，还是神仙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