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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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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下,窗檐上还挂着几颗滴滴答答未曾滴尽的雨珠,也许是人来人往的客栈过于吵闹,竟将那榻上人的眉睫扰的微微皱起。
“你醒了?”
听到那身旁窸窸窣窣的声响,方誉云思绪从窗外收回,擦拭掉溅在衣上的雨水,向床榻边走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轻声问道,“可还有不适?”
“我这是…怎么了?”
姚芊漱从榻边坐起身子,后背微靠着那床头,“我师兄呢?他怎么不在?”
“姚姑娘当真是关心自己的大师兄。”
方誉云从那床帏下探出头,摇曳的灯火在被他探头掠过的风惊的“扑通扑通”的跳动。
暖黄的灯光犹如轻纱般洒落在那稚气未脱的面庞上,修长的眉目初显着独属于少年的野性,带着那锋芒毕露的侵略感。
他眼睫轻颤,长长的、弯弯的睫毛从眼皮上方投下一道狭长而深邃的阴影。灯影朦胧,将他衬的越发单薄消瘦。
方誉云半侧着身子,宽厚的肩膀便遮住了面前的光亮。他仔细端详着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小巧精致,被他灵活的盘玩着。
是姚芊漱的银链。
“还我。”姚芊漱道。
忽然间,姚芊漱只觉鼻尖的气息刹那间化为一股暖意,方誉云忽然靠近,闹得彼此的呼吸瞬间清晰可闻。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蒸发着夜雨过后的寒凉。
“别动。”
无声无息,收回那只撑于床沿上的手,动作优雅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只此一步,单膝跪坐在那床边,只此一步,仿佛踩进自己的心弦间。
他的食指指腹轻轻托起姚芊漱的下巴,微微挑起她的面庞,静静凝望着那双眼眸。
她真的是,他要找的人吗?
他犹豫着,试探着。他的目光在她昏迷时无数次游离在她身上,他看见她的躯体因为中毒而微微蜷缩,看见她白得如纸一般的肌肤上渗出一层冷汗。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脆弱。
他不过是对她下了点毒,一份可以在她“背叛”自己时威胁她的毒。可也许是她体力消耗太大,毒性竟然提前了许久。
要帮她解毒吗?方誉云犹豫地看着自己手中最后的一颗解药。
他知道,整个江湖之上能将银链使用的得心应手、出神入化的人,不多了。
他犹豫了一刹那,她不能死。
她是唯一的线索,她不能死。
“感觉怎么样?”
方誉云的指腹带着微微的粗糙和淡淡的暖意滑过那女子的眉目,缓缓地,沿着那眉弓的弧度下滑,似有若无的力道,如芦苇轻荡。
姚芊漱将那抚上眉骨的手拍开,带着不解的目光与那人对视。
“方公子,你越界了。”
眼前人眯了眯眼,略微摇了摇头,那稍短的发丝挠过姚芊漱的脸颊,又痒又痛。
“怎么不见我师兄?你们没有一起来么?”
姚芊漱的思绪被方誉云那意料之外的低头打断,她的目光仍是搜寻着空荡荡的屋内,冷冷清清的,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你很想见…宋立言么?”
“当然,不想。”姚芊漱低头摆弄着棉被,避开那人莫名有几分“幽怨”的目光。
离开了那人气息所在之地,寒风便似长了腿般往自个儿怀中钻,姚芊漱将自己裹在那被褥之中,道,“宋师兄此刻来寻我,定是知道我这一路闯了不少祸,来捉我回寺,我不想回寺。”
“好。”方誉云淡淡的笑道。
“不过,我又为何会忽然昏倒呢?”
姚芊漱将脑袋埋进那被窝中,只露出两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方誉云。
“兴许是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太过劳累了吧。”
“是吗…?”姚芊漱被窝里的手指暗自收紧。
真的是太过劳累了么?
昏厥之际,她仿若陷入一场冗长的梦境,梦中之人低声呢喃,那沉郁的嗓音似是在祈求宽恕,一句句“对不起”,搅得自己难以好眠。
那声音,莫名与眼前之人相似…是方公子的声音么?他又心怀着什么愧疚呢?
姚芊漱搓磨着藏在被窝中的一片被汗湿的温热,那攒在手心里的一团皱巴巴的纸团,借着怀中弱小的微光,仔细瞧去,才能看到几个潦草如狗爬的小字:
方下药,注意防范。
所以,自己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方誉云对自己下了毒?
这又是为何?这又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吗?
方誉云:“夜已深了,姑娘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呢。”
见姚芊漱半坐在床铺上发着愣,方誉云挥挥衣袖,将那灯台上的火烛熄灭。
夜,忽而陷入一场黑暗。
“方誉云,你心底清楚,我是因毒性发作而晕过去的,对不对?”姚芊漱在黑夜道。
不知是这寒夜的风钻进窗缝冷的人发颤,还是那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背叛冲击的满心悲凉。
眼眸中复杂难明的情绪翻涌,“真的是你么?为何你要对我下毒呢?”
方誉云沉默良久,黑暗中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哒、哒、哒。”
黑夜里静的只剩下那人步步紧逼的脚步声。无声无息的压迫感悄然蔓延,那双低垂的眼眸里又盛满了怎样的思绪呢?
“你猜?”方誉云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猎豹,玩弄着自己的猎物般挑逗道。
窗外时不时飘来细小的雨滴,那步步逼近自己的寒意,无时不刻不贯穿着姚芊漱的每一个毛孔。
“哐当。”
床头的药碗被她一不小心撞碎,她退到床的另一侧,想要离方誉云更远一些。
她顺手抓起落在身旁的瓷片,看着方誉云一步一步逼近。
她冰凉的瓷片抵在来者的脖颈之间,锋利的刀锋嵌合在脖颈处未愈合的伤口,不知是窗外的雨点点打在了身上,还是那瓷片向外冒着血珠子,她的指尖仿若触碰到一批湿黏。
“不要再靠近我了,方誉云,”姚芊漱威胁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何你给我下毒,却又给我解药?”
方誉云沉默片刻,却只是道,“姚姑娘聪慧过人,既然猜到了是方某下的毒,又何必再多问?”
“原以为你我二人虽非生死之交,但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此毒险恶,我怀疑另有其人,但从未怀疑过是你。”
姚芊漱面色凝重,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死死攥着那片瓷片。
原以为从灵瓦镇相识,一路走来,不算至交好友也算是点头之交,可哪怕如此交情,便也可不顾人性命之忧,视人命如草芥么?
牵机散,牵机散…
此毒极为稀少,中毒者会出现头部与足部佝偻相接的痛苦死状,倘若没有及时医治,便会不治而亡……
若不是自己十年前中过此毒,又有何人能看出此毒?可若不是他主动解毒,又有谁能解毒?
“呵,我倒是想不到宋立言竟还能找到机会告诉你,我向你下了毒。”
那刀刃没过皮肉,每说一个字,喉结的扯动便使这利刃更近一分,可他偏偏视若无睹,反倒冷漠回道,“这份情谊,真是令方某好生羡慕。”
“确实,毕竟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下牵机散。”姚芊漱回绝道。
“宋立言连这都告诉你了?”方誉云警觉道,“此毒……”
“此毒罕见,但非常不凑巧,我儿时恰巧也中过,”姚芊漱接过话,“若不是师兄愿给我找寻草药,我恐怕早就死了。”
“牵机散的解药有多难找,你不会不知道。”
姚芊漱心间一颤,就连指尖都用力了几分。
“咳咳、咳咳!”
随着姚芊漱指尖的用力,大口的鲜血涌入方誉云喉管,激起方誉云一阵咳喘。
“我没有想要毒杀你的意思,”方誉云道,“只是没料到,后面你会消耗这么大的体力。”
“你这是不信我?”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倘若我不向你下毒,我又该如何信任你?就像现在,姚姑娘不也是不肯信任我吗?”
“这就是你毒我又救我的理由?”姚芊漱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诡异。
“不然呢?”方誉云回道。
催动着手中的内力,姚芊漱将那断掉的烛火续上。屋内骤然亮起,那温暖的火苗重新跳动与那烛芯之上,眼前有了温暖的光,翻滚的夜都被安抚的沉稳几分。
姚芊漱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指尖,指尖的那一抹红,竟如此的令人刺眼。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毫不犹豫地将指尖的利刃收回到衣袖之中。
那双白皙如玉、修长纤细的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伸出,精准无误地点在了方誉云身上的几处关键穴位。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随着指尖的轻点,原本还汩汩流淌的鲜血便瞬间止住了。
方誉云的身上沾染着猩红,只是那好不容易止住血伤口竟又有了开裂之象。
“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吧。”姚芊漱瞟过一眼他的伤口,开口道。
灯火的温暖令人安心,冷静下来后,姚芊漱不免觉得今晚自己情绪有些过于激动。
“方公子与我还需在乌阳一同护送楚姑娘回去,我自然不会杀了你。”
擦拭着那瓷片上的血迹,姚芊漱轻叹一口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不似某些人一般会斤斤计较,芝麻点大的事便吵着要取别人的命。”
“如此,方公子可以信我了么?”姚芊漱认真地看向方誉云。
“嗯。”方誉云轻声应道。
姚芊漱拉扯着自己被汗水与血水浸湿的内衬,单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又是反手一扔,空中竟是多了一条弧线。
“送你的。”
方誉云接过那瓷瓶,那飞来瓷瓶还带着那人身上的余温,抬头,便见姚芊漱躺下身子,一副送客的模样。
方誉云掂了掂手中的药瓶,临走前,他道:“你不好奇我是什么时候给你下的牵机散么?”
“什么时候?”姚芊漱问道。
什么时候呢?
方誉云仰起脖子涂抹着药粉,回忆到———
“头发,有那么好吃吗?”
方誉云将发丝别在姚芊漱的耳后,食指轻点着那人的唇,嘴角到唇珠,却又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
指尖的余温似在唇上雀跃的跳动,抿了抿唇,竟被那余温烫的有些头晕。
还未来得及回应着眼前人的话,便被拎着后脖颈拖着向前走,“出发了,去乌阳。”
……
触感一如既往般柔软,只是美好回忆已成过去之事,眼前的一切,还会有回转的余地么?
“不告诉你。”
刚好涂完药,将那手中瓷瓶扔向姚姑娘,方誉云似得逞般道,“多谢。”
“不客气。”
姚芊漱收回那瓶几乎见底的药瓶,眼中浮现方公子那雪白脖颈上的几片绯云般的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