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木偶人》岁莫狮眠

4、爱屋及乌

　　任故文眼底浮现一抹忧伤，转瞬即逝，自嘲般的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单念致的手指抓着一侧的裤子，压抑情绪，平静道：“想了解你一下，交朋友不都会问这些问题嘛。”

　　“这样啊，”任故文回答的很爽快，“没有谈恋爱。”

　　单念致暗自雀跃，又说：“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呢。”

　　“二十二，曦城人，大学美术系准大四学生，生日是十一月七，无不良嗜好，无恋爱史，喜欢的花是桂花，喜欢的颜色是淡黄色，喜欢的水果是柚子，喜欢的火锅底料是三鲜……”

　　任故文想了一会，道：“还有什么？这些够你了解的吧？”

　　单念致痴痴的点头。

　　任故文挂着一抹温柔的笑，道：“轮到你了。”

　　“我十八岁，本地人，目前休学了，不过等九月我会继续读高中的。生日是三月十日，也没谈过恋爱，喜欢深绿色，喜欢吃麻辣锅，还……还喜欢你。”单念致快速说完，很难让人注意到里面夹杂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任故文大概没有听到，他只是用晾干的石膏像碰碰单念致膝盖，说，“原来你成年啊。”

　　单念致抿唇一笑，点头，接过石膏像补充一句，“这个小狗我也喜欢。”

　　不是同等性质的喜欢，而是爱屋及乌的喜欢。

　　任故文往后面一瞥，透过长四方的玻璃窗看向走廊，问道：“你的保镖回来要是没见到你，会怎样？”

　　一想到这，单念致就十分烦恼，小声抱怨道：“我妈会把我锁在房间里，估计连电脑都不让我碰了。”

　　任故文蹙起眉头，委婉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一是因为任故文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二是因为单念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挂着金锁的项链，放到他的手上。任故文怔住，不明白这个举动。

　　“任故文，”面对面叫对方全名，单念致总显得底气不足，“你帮我把这个卖掉买一部手机吧，剩下的钱算我请你吃饭。”

　　金锁沉甸甸的，大概率是真的。任故文仔细看了手里的项链，做工精良，从背后雕刻的数字可以推断此物有些年头，却没有丝毫刮痕，可见其主人保存的很好。

　　任故文问道：“手机坏了吗？”

　　单念致一下下的拨弄着任故文手里的金链子，点头道：“掉河里了，找不到了。”

　　见任故文犹豫，单念致又说，“你随便去一家商场首饰店里卖掉就行，不用比较价钱，再随便去手机店里买一部手机就行，一点都不麻烦。”

　　连用两个随便，任故文眸色缓和，道：“我不是嫌麻烦，只是这金锁太贵重，你家里人同意吗？还有，咱们才认识多久，你不怕我拿着它跑路？”

　　“这是我的东西，当然我自己做主，”单念致看向任故文，粲然一笑，“我有更贵重的东西，你不跑路，我可以都给你。”

　　果然未出社会的青少年都不知社会的险恶，单念致这种人一看就是诈骗分子的头号目标，任故文有些头疼，用教导主任的语气告诫道：“出门在外，不准随便相信陌生人，知道吗？”

　　单念致小声说，“可是，我也不敢相信家里人，他们也会骗我。”

　　两滴泪珠落下，地板反射出莹莹的光。

　　单念致粗糙的抹掉眼泪，仰起头看着对方，十分无理取闹的说，“任故文，你救了我，你得对我负责。”

　　任故文忍不住露出笑容，玩笑道：“我救人还救出个拖油瓶来？”

　　在古代，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单念致只敢内心嘀咕，不敢说出来，抓住那只拿着金锁的手，道：“你帮帮我吧，我都承诺请你吃饭了，没钱怎么请啊？”

　　宽大的手掌，带着夏日独有的燥热和潮湿，让单念致有些心猿意马，抓住就不愿意放开了。可惜任故文不给机会，说着“好吧，我帮你了，”借收项链的动作抽回手，道：“我有同学是设计珠宝首饰的，对这方面在行，不会给你贱卖的。”

　　单念致倒不是很在乎价钱，只是遗憾的盯着自己的手。

　　任故文看了眼时间，起身道：“你回去吧，不然保镖回来看到你不在该告家长了。”

　　单念致也站起来，往上跨了一阶楼梯，发现这样还比任故文矮几厘米，他十分郁闷的踮踮脚，道：“我不知道下次怎么样才能见到你。”

　　“你不能来找我，我就去找你，”任故文温声说，“肯定把新手机交到你手上，绝不跑路。”

　　单念致莞尔一笑，提起装东西的袋子，道：“谢谢你送的玩具，我很喜欢，下次见面我也要送给你礼物。”

　　任故文拉开厚重的门，逆着光，说：“那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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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偷跑回病房后，单念致把带回来的东西藏进柜子，自觉的换上病号服躺进洁白的被子里。此刻一切声音都会影响单念致的想象力，所以他没有打开电视，闭上眼开始冥想。

　　这段时间表现得好点，就可以说服母亲回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和任故文考同一个大学。但那个时候任故文都毕业了，不知道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家乡呢？下次问问吧。

　　他的脚伸出床外，轻轻翘着。

　　沈墨雪进来的时候，单念致已经睡着了，嘴角挂着笑意，不知梦到了什么美事，沈墨雪帮单念致盖好被子，静静的坐在旁边沙发上。

　　不过半年时间，孩子就与她生分了。

　　沈墨雪去疗养院探望过单念致一次，看到单念致难过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她不可制止的想起过年前的那场宴会——以程沈两家宣布联姻开始，单方两家的孩子双双出柜而狼狈结束。

　　方家的孩子死了，苦不堪言的却是单家。

　　那天，各界媒体扒光了这两个孩子的信息，尽管后面各类八卦报道都被压下去了，但仍有知情人在背后议论，甚至有记者找到了单家，围攻了独自外出的单念致。所以沈墨雪认为送单念致去疗养院，是迫于无奈，是在保护单念致，可惜他不理解，甚至怨恨上了父母。

　　在医院待了半个时辰，沈墨雪被电话叫走了。病房门刚关上，单念致睁开了眼睛，望着空无一人的沙发，眼神空洞没有情感。隔了一会，想到任故文，单念致唇角微微弯起，跑下床打开柜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刚打开电子小狗的开关，单念致就惊慌的拔掉了电池，它汪汪叫的声音太奇怪，会被外面的保镖察觉。但尽管如此，单念致仍旧认为它比掉色的石膏像好，好处就是：可以抱着睡觉。

　　又在医院住了三天，单念致回家了。到家第一件事情当然是：上楼、上网、联系任故文，不过计划还未实施，就被腰斩了，单念致在一楼客厅看到了单唯——法律上和血缘关系上都被认定为单念致父亲的人。

　　“回来了，”单唯看向他。

　　单念致紧张的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东西，夏日七月，穿着宽大的运动外套，任谁说都有些奇怪。好在这个父亲对儿子并不关怀，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单唯饮了一口茶，目光不曾从电脑上离开，“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住院了？”

　　单念致闷声点头。

　　“怎么回事？”

　　杯子被不轻不重的拍在桌上，茶水飞溅到单念致手背上，带着温和的凉意。单念致挠了挠手，说，“吃坏东西了。”

　　他想：单唯有狂躁症，也许已经到了中度。

　　“在疗养院的时候，你就三番两次的进医院，那怪他们的食堂不卫生，可现在你回家了，有专门的保姆厨子伺候，怎么还能吃到不干净的东西？”单唯冷眼往厨房的方向一扫，吓得路过的厨子立刻闪身消失，“回头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对什么过敏，老洗胃，你这身板早晚得坏掉，瘦成什么样了都。”

　　单念致露出一抹苍白的笑，道：“我知道对什么过敏，不用去医院。”

　　“既然知道就应该记住，回头也告诉厨房，让他们以后别给你做了。”单唯对过敏源并没有多重的好奇心，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合上电脑，上下打量了一眼，说，“我看你现在气色挺好，正好有场私人饭局，里面好几个叔叔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们也都带了家眷，你妈还在公司忙，让你先跟我去。”

　　单念致犹豫着说，“我才刚从医院出来，身体还没好全呢。”

　　虽然这次进医院是装的，但单念致弱小的胃确实经历了太多折腾，不适宜去那种自己做不了主的饭局。他的父母但凡对他还有一点关心，一丝怜悯，都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少吃点不就行了，”单唯表情里闪过一瞬不耐烦，“咱们父子俩几个月没见了，一顿饭的时间都不肯陪爸爸吗？”

　　不肯！不肯！

　　单念致内心在滴血，啪嗒啪嗒的汇成一条河流，早就将父母隔绝在对岸了。但他要表现得乖一点，这样才不会被送回疗养院，才有机会彻底逃离。

　　“我上楼换件衣服，穿成这样去见叔叔伯伯，太没礼貌了，”单念致说。

　　单唯满意的点头，说教道：“这衣服确实不适合见人，高一买的吧？要我说几年前的款式就该丢掉了。”

　　单念致裹紧外套，手指藏在衣袖里颤抖着。他的父亲仍不肯放过他，在楼下喊着：“穿正式一点，别把你那些不三不四的衣服拿出来。”

　　单念致捂住耳朵回到房间，立刻反锁了门。

　　衣柜的门开了一半，单念致站在门后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里面全是正常高中生应该穿的衣服，哪怕是拿到大街上，拿给最刁钻刻薄爱挑毛病的人看，也不会被打上“不三不四”的标签。

　　单唯说的哪里是衣服，分明是买衣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