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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梅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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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莎蕾尔,莎蕾尔•斯旺克. 无兹国宰相隆科多•斯旺克的独生女儿.
由于家中只得我一个,真真正正是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供着,琴棋书画绕着,生活从来无忧无虑.
自五岁开始,见过我的人无一不夸我长得漂亮. 十二岁那年,许是越发夸大了,提亲的人不知踏坏了家中多少道门槛,直到最后惊动了太子,赶来巴巴看了我一眼,当即约定在三年后立我为太子妃,这才杜绝了那川流不息的提亲大队. 也就在之后不久,我认识了他.
那是我参加的第一个宫廷舞会,以准太子妃的身份.
阿布坦——太子,我的未婚夫,其实是个温和的人,温和得甚至有些软弱. 也许那些平日里严肃是他的保护色吧. 在这宫廷里,谁想要活着都不容易,更何况顶着太子的头衔.
从四周惊艳的目光里,我知道自己是今晚最出色的. 这大大长了阿布坦的面子,对我出奇的温柔体贴.
“那个人怎么也来了?一个野种也敢出席舞会?”倚在柱子后,不经意听到花草摆设阴影下贵夫人们的窃窃私语.
“陛下竟然真认了他. 不怕是假的吗?”
“真的假不了. 都滴过血认过亲了. 只是到底是外头的野女人生的,瞧他那穷酸相!”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
大厅对角处立了一个少年. 棕色的短发服帖的梳在脑后,鼻梁笔挺,薄唇紧紧的抿着,显出一股特别的桀骜不驯来. 身上穿的黑色礼服很简洁,不似别人披金挂银,缀满宝石,却越发衬出一股子卓尔不群.
无兹国的众皇子们长得都不怎么样,无端冒出这么一个异数,偏偏又是那样的身世背景,难怪要惹人议论纷纷了.
“你看见我们那位未来的太子妃没?整个一没发育的小女孩嘛!”
呵,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倒要听听说些什么.
“十二岁就这么一副妖媚相,长大后不知怎么才能得了哦!”
“祸水,肯定是祸水啊!”
去,你想当祸水还没这资格呢!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脑袋有些晕晕的,我走向那个少年.
少年明显一愣.
“来,我请你跳舞.”哈哈一笑,不待他是何反应,我拉过他,往舞池中滑去.
第二天就被父亲叫到书房一顿教训.
“你一个女孩子,平常怎么教你的?不要乱喝酒!”
“… …”
“你已经是准太子妃了,说话、行为、举止要符合礼数,不要做丢人的事,弄不好就是大祸!全家人都要跟着你陪葬的!”
“… …”
“昨晚后来太子有多尴尬你知不知道?那个皇子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淑女,跑去邀别人跳舞,最后还醉倒,脸都要丢尽了!”
“… …”
父亲从来没有这般骂过我,想必是气得不轻. 听说差点还闹到解除婚约的地步.
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丝毫的内疚感,反而有丝洋洋自得. 但心中却明白以后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自己事小,却不能连累父母啊!
经过几日的禁足后,父亲千方百计的找路子终于为我求得了一个进宫的机会,美其名曰陪太子说说话. 心中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变相的赔礼道歉嘛!
阿布坦倒也没多为难我,平平淡淡问了两句之后就出来了. 感觉真是差了好多呢,不过我也不介意,只是要是父母也能不介意就更好了.
摒退了宫女,我一个人在梅林中走着. 天很冷,淡白的梅花一簇簇迎寒怒放.
“喂!”
我转过头,眯眼看了看,“哦,是你.”
“这几日… …你还好么?”少年走过来,倨傲褪去,笑得很真很暖.
我有片刻失神,“什么好不好,还不都一样.”
两人默默走了会儿,转眼快到宫门.
“我走了.”
“名字.”
“嗯?”
“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
“… …好吧. 请问您的大名是——?”
“阿斯兰. 我叫阿斯兰.”
白梅花瓣轻轻飘落,缤纷温柔的洒落在少年肩上.
以后常能在不经意间碰到他. 祭祀时,宴会时,狩猎时. 不知是真的如此有缘,还是他的刻意?我懒得去想. 反正碰见也仅是点点头,打个招呼,有空就聊几句而已.
倒是经常听到关于他的议论,才智过人、深藏不露、机敏百出等等. 渐渐地,大家对他赞扬多于贬斥,有不少大臣开始推荐起自己地女儿,甚至有人替他惋惜不是正出,否则必将继承大统… …
偶然间,不,应该说是在他故意的告知后,得知“梅各”的存在,更让我明白这个少年的能力不但没有被夸高,反而被刻意的隐藏了很多.
“梅各”本是一个专事暗杀的组织,以前的头头是他的师傅. 师傅死后,他将“梅各”发展壮大,经济、政治什么的都掺了进来,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武装.
我不想去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不敢去想.
“梅各”的人从上到下一律称我为“小姐”,尊敬无比. 可越受着这般尊崇的待遇,心里越虚得慌.
谋朝篡位?不不,我宁愿相信他是为了日渐紧张的国势而做的准备. 听父亲谈论说,现在天下大乱,最强者白帝斯的帝王少年老成,已打遍了大半大陆,所向披靡. 无兹国现下唯有寻求联盟、巩固军事力量来指望保存了.
西元前空历593年,在我即将正式成为太子妃的前十天,战争终于开始了.
才几日间,很多人都收拾细软、携家带眷的匆匆出逃. 平日热闹繁华的都城只剩下行色匆匆、面容冷漠的士兵巡来巡往.
父亲是不可能走的. 每日看到母亲那肿得如核桃般大小的双眼,我总是上前默默的扶住她. 然后她会开始叹气我没有当太子妃的命. 我心里其实很想笑,都这时候了,还想这个?
城破前一日,阿斯兰匆匆来找我,让我跟他走.
我笑,跟你走,算什么呢.
起码可以保命.
你走吧. 我不在乎这贱命一条.
他眼神一厉.
我叫道,你别想打晕我,使阴的!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眼神软了下来. 他踌躇了一阵,最后道,我会保护你的. 相信我.
城破那一天,并没有我想像中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除了交国印时有些哀凄,其他一切如常.
白帝斯王并非是传说中的杀戮成狂者.
无兹国王、王后、皇子、公主们低下了他们那高贵的头颅,和我们一起,被绑成一堆,等候处理. 现在可真是众生平等啊!不顾旁人的诧异,我暗笑开来,缓缓扫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阿斯兰.
大门一推,四名男女走了进来.
我发誓,当时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男的是因为看到了两个美女,女的是因为看到了两个帅哥.
虽说在这种情况下发花痴好像有些不合常理,但是当你真的碰到那种一见便让人为之倾倒的人物时,第一眼的感觉通常都是两眼放光,理智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四人明显是经常碰到这种事情,目光扫了我们一下便平平移开,其中一名金发少女推开了另一扇门.
一阵脚步声传来,煞是好听的男音下了一道又一道命令:“海特,下去做一份财政报告,明天上午交上来!” “费列,编收一下旧部,点清残兵及投降人数,下午朕要清楚的知道兵力状况!” “拉侬,粮食还剩多少?… …”
我一直不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但此刻,全身仿佛如电流般半天不能动弹却又酥酥麻麻的感受,又是怎么回事?
他走了进来,轻轻扫了我们一眼,眼神跟他对视的刹那,我似乎有了醉酒的感觉.
抬步往里走,一名军官模样的匆匆来报:“启禀陛下,骑兵部第一部第六分队已抓获了阿斯兰!”
“是全部呢还是些散兵游勇?”
“只有他跟少数人马!”
“此刻怎样了?招了吗?”
“一直不哼声.”
男人笑了起来,“好!那干脆让他永远都哼不出来好了!”
“是!”军官领命.
“等一下!”我一跃而出,绑久了的腿一麻,又跌坐下来.
“莎蕾尔!”父母齐唤.
我不管,挣扎着又站起来,“我,我能说服阿斯兰!”
“好吧,这位小姐. 说说你能说服阿斯兰的原因.”
单独一间宽敞的房里,男人招手示意我坐下.
我暗暗活动着已解开绳索,却始终酸疼的手臂,强自镇定道:“‘梅各’组织严谨,纪律严明. 少了他,一样可以造成威胁.”
“知道‘梅各’,小姐看来果然与他交情非浅. 不过——”手臂一挥,一种霸气就这么显露出来,“泱泱天下,朕自取之,与他何干?他所谓的威胁,能真正威胁到朕吗?”
完全的豪迈不羁. 我此刻终于明白“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是何等气概. 忙道:“若能说服他,不是一条捷径么?以最小的付出换回最大的收获,陛下不觉得这桩生意很划算?”
金眸看了过来:“条件?”
“放了我父母. 我进宫.”
“放你父母朕可以理解. 至于进宫——是指进我的后宫吗?”
“是.”
“原因?”
“唯有我进宫,才能要挟他不要报复. 他——怕伤害到我.”
男人愣了愣. 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小姐,你以这个条件来要挟他,恐怕怎么也说服不了他啊!”
“… …”
我明白. 其实我明白的. 进宫——只是为了想接近他而已.
后来果然阿斯兰反应激烈,甚至对我吼只要我进宫便立刻杀了白帝斯王. 男人正巧在那时出现,笑着让我离开,要单独和他谈一会儿.
然后… …
然后我入宫了,阿斯兰和他的“梅各”成了男人麾下神秘部队之一——专司暗杀和情报.
很久很久以后,阿斯兰和我老得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时候,阿斯兰才告诉我,男人和他约定,带我进宫,保护我不再受乱世颠沛流离之苦,同时也决不碰我;“梅各”则为男人所用,五年为期. 期限到后,我随时可以跟阿斯兰走,作为交换,“梅各”两人各拥一半.
原来这就是我当了他那么多年名义上的“夫人”的原因. 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却从不逾矩. 在众夫人面前,我从不敢提出他没碰过我的事实,这是一个女人的羞辱. 现在想来当时情景,恐怕众夫人留在他身边也是各有缘由的吧. 说不定他根本就没碰过我们其中任何一人,尽管我们是那么爱他.
想起颁旨遣我出宫的那一夜.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开来,不顾礼仪的冲进务华殿,冷眼静待阿斯兰宣誓完永远效忠于他后,我大叫“为什么?”
他不语,只温柔看向一旁的紫衣女子.
刹那间,我明白了. 他之于我,犹如我之于阿斯兰;我之于他,犹如他之于那女子.
“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 莎蕾尔,你的幸福,不在我这.”
我苦笑. 泪流了出来.
花开花谢,缘起缘灭,终是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