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秒爱你的声音》珊铭

15、十四 彼岸

　　十四彼岸

　　第一句闯进耳膜的，就是赵玫略显激动的嗓音：“什么意思？我好容易才弄到的票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不用明知故问了吧。”乐铭风的声音十分平静，“你想我说什么？肯定不会是你想听的话。”
　　短暂的沉默。赵玫的声音突然高了几个分贝：“是因为她？你喜欢钟晓燃，是不是？”

　　段倚灵差点叫出来，被大曹一把抓住手腕。她转头想看看钟晓燃，眼角的余光却只够得着她的头发。大曹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隔着冬青树丛，段倚灵屏住气，不敢再动。

　　“这和其他人没有关系……”隔了几秒钟，乐铭风这样回答。
　　“我有什么地方比她差？这种人又没身材、没长相，你……”也许是感到了绝望，赵玫冲口而出的话，已经完全失了水准。
　　“你够了吧。”乐铭风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让你教我练琴，你从来不肯，band房你也从不带我去……你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乐铭风似乎是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带着嘲讽：
　　“照你的逻辑，我帮你写音乐剧的曲子，也是因为我对你有别的想法了？想象力这么丰富，难怪可以写剧本呢。”
　　“你……”
　　“我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冷酷，“第一，我和谁来往，和你没半点关系；第二，别-自-作-多-情。”

　　最后五个字，每个都是重音。在夜风里，像依次敲下的琴键，每个音都敲在她心上。
　　他明明是在说给别人听。

　　可钟晓燃下意识咬住了唇。
　　别-自-作-多-情。

　　那边的赵玫竟还不罢休，尖声叫：“我今天就是要问个清楚——莫雅菲——是不是因为她？难道你还想着她？”
　　“……”
　　“你说话啊！”
　　乐铭风的脚步声，似乎是忍无可忍，干脆转身离开。赵玫跺脚，上前扯他的衣袖，乐铭风的火气到底被激出来，甩开她，怒道：“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几乎是同时，他看见了灌木丛后刚刚站起的人——大曹。段倚灵。他们朝他瞪着眼睛，显然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话。
　　然后，又一个身影站起来——那个他曾念念不忘的身影。

　　只有她没在看他。低着头，咬住唇——明明只有那么一瞬间，乐铭风却觉得自己看清了她的表情——回避的，难堪的，她连眼光都没朝这边扫一下，已大步走进树荫延伸的黑暗里。
　　一刹那间，他忽然明白了。某个模糊的念头忽然清晰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夜幕下的校园，安静黑沉得让人害怕。身边的人一直低头走路，段倚灵几乎要小步跑才能跟上她了，实在忍不住，小声打破沉默：“……看不出，主席还挺冷酷。”

　　钟晓燃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从打车回来，她就这样面无表情，真让人着急。段倚灵转转眼睛，再凑上去：“要不本女侠去找根棍子敲昏他，你来个上下其手，那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从也得从……”

　　自己都忍不住要笑了，这家伙居然还是木头一根。段倚灵急了，扯她胳膊：“哎，我说他也没那么好吧，也就长得还行，弹琴还凑合……比他好的男生多着哪，赶明儿我帮你介绍好不好？喂！”

　　钟晓燃站定了。前面就是紧锁的宿舍大楼的院门，她抬头，对着天空呼出一口气：“他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段倚灵咕哝。要想不惊动值班阿姨，就得翻过高高的铁栅栏才能进宿舍楼去，她吞了下口水。
　　“来吧，我托你上去。”钟晓燃朝她伸出手，“人家都会飞檐走壁，你这女侠实在徒有虚名。”

　　还能跟她开玩笑，看起来没事了。段倚灵放下心来，在钟晓燃的帮助下战战兢兢翻过栅栏门去。这边她才落了地，就看见钟晓燃轻轻巧巧地原地落下，往外走。
　　“哎哎，”她急了，“你怎么不进来？”
　　“我去走走。你早点睡吧。”她朝她一笑，塞上耳机，转身径自走了。
　　“喂……”段倚灵刚想大喊，眼看着值班阿姨的房间灯亮了，只吓得一溜烟跑回楼里去。

　　静夜的校园，一个人也没有。
　　钟晓燃抬起头，初夏的风，暖暖地拂过她脸颊。夜空好像一大张深蓝的飞毯，被蛀了好多小洞。星星点点的，那么好看。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大雨倾盆么？我在雨里落魄地走。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她想。然后淋雨生了病，男主角来看我……
　　或者，我该买瓶酒，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喝。他来找我，夺过我手里的酒瓶子，冲我吼……
　　又或者，我该去舞厅里疯狂地跳一场，跟不认识的人。然后他来拉我回家……
　　她撇撇嘴，涩涩地笑了。电影看太多了吧？你这个傻瓜。

　　星星点点的小洞都在眼前模糊起来。耳机里是那首熟悉的《Somewhere in Time》，她闭上眼，恍惚又看见那一夜的舞台。他坐在追光灯下的钢琴边，黑衣白衫，眼神清明。

　　当时她刚刚得知高考结果。她知道她可以如妈妈所愿，去上财大了。她甚至也下了决心，要如妈妈所愿，去走一条她自己并不想走的路。可是她看见了舞台上的他。那双手，落在琴键上的一刹那，仿佛触在她心里。

　　那是一个久违的开关。
　　水一样的琴音。水一样地，涓涓地流淌出来，在黑白的琴键间，流过了时光，又象时光一样流走……雪白的灯光下，梦一般的舞台上，英俊的少年，有着最专注而诚恳的姿态，带来一场充满爱的音乐的河流。

　　是你让我意识到，我将要放弃的是什么。
　　是你让我又有了勇气，去找回我将要放弃的东西。

　　于是，在时光的某一处，我遇见了你。在时光的那一处，你给了我力量。虽然你并不知道。

　　泪水慢慢滑过她的脸庞。
　　你是不一样的。而你，是不是也是我，永远到不了的彼岸呢。

　　乐铭风睡得很不安稳。
　　他看见莫雅菲，一袭白裙，长长黑发，飘在浓绿的夏季里。眼睛好像闪亮的宝石。
　　他走上前，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开。背影却像是钟晓燃，瘦小又孤单。
　　他追上去，推开的却是ktv包厢的门。钟晓燃的脸在红蓝的光线中若隐若现。眼里的那抹忧伤，却是那样的清明。
　　他蓦地醒了。嘀嗒。嘀嗒。墙上的挂钟和着他的心跳。
　　他坐了起来。十指狠狠地插|进头发里。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灿烂。和小洛向宇他们约好去band房的，乐铭风匆匆出了门，又接到大曹的电话，说在车站碰头，一起去。

　　远远就看见站在一片车水马龙中的钟晓燃。棒球帽，海蓝色T恤，黑墨镜。怎么她变得这么显眼了呢？他手心出汗。
　　“嗨。”走上前打招呼，他勉强笑，想着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啊，你来了。”钟晓燃抬头，声色如常，“他们在那边买冰淇淋，咱们快去。”
　　“嗯？”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夏天确实已经到了。
　　段倚灵一件玫红色吊带，在冰淇淋店前正对着大曹笑得花枝乱颤。
　　钟晓燃举着自己的芒果口味，看看他们的：“咦，为什么你们的都比我的大啊？”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可是两只冰淇淋就同时伸到她面前：“我的给你好了。”
　　乐铭风和大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尴尬，又有点意外。

　　段倚灵十分合适地跳过来：“啊，我喜欢香草的，跟你换吧。”接走了大曹手里的冰淇淋球。
　　钟晓燃接过乐铭风手里的，低低地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一辆自行车打着铃冲过来了，乐铭风一把把她拉回来。她的头撞在他胸口，而她立刻就站直了，挣开他的手，白皙的面孔有些泛红。

　　他咳了一声：“小心点，带什么墨镜，看不清路吧。”
　　钟晓燃的眼睛躲在黑镜片后面：“可是这样子比较酷啊。”
　　他又差点被噎住：“命重要还是酷重要啊？”
　　“没关系啦，你领着她过马路好了。”段倚灵在旁边插嘴。
　　大曹也笑：“对对，让晓燃扯着你脖子上的链子……”
　　钟晓燃手一拍：“啊，我看见过人家牵的导盲犬——”
　　“喂喂！”
　　“你这时候的发音应该是汪汪……”
　　乐铭风作势挥起拳头，她笑着，几步跳到街对面去。像往常一样，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像朵灿烂的小花。乐铭风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