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花魁》泠玥七

122、好手段

　　洛玖卿不放心，让夭英提前回王府防备王爷突然回去，自己悄悄跟在阿芸的身后，看着她将娘亲下葬。

　　同样看着的还有季玄，他一直明着跟在阿芸身后。

　　阿芸在娘亲墓前磕了三个响头，她抹了一把脸，转身走到季玄面前，郑重其事地向他也磕了三个响头。

　　“恩人，阿芸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请恩人给阿芸一条活路吧。”

　　“你父亲呢？”

　　“从他将阿娘卖给旁人起，他就不是我的父亲了，而是我的仇人。”

　　季玄笑了笑，对她如此想法很满意：“可我不能收留你。”

　　阿芸抬头，眼中流露茫然：“阿芸会很乖的……不会惹您生气，也不会惹主母生气。”

　　“并非因此。”季玄将她扶了起来，“我的来处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要跟着我么。”

　　“阿芸愿意跟随恩人。”

　　“那你拿着这个，明日去万松阁，自会有人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季玄给了她块黑木牌。

　　“多谢恩人。”

　　阿芸走后，季玄看向洛玖卿藏身之处：“夜深露重，王妃还不回府么。”

　　洛玖卿自黑暗中走出：“季左使好手段。”

　　他便是用这样的方法，搜罗了一个又一个杀手入千杀阁么。

　　季玄从她的话里听出一丝酸劲，他心头松快，神色自在：“除了千杀阁，这世间还有何处能容她？更何况她还有仇要报，阿玖不觉得，她同七年前的你很像么？”

　　洛玖卿思绪飘散，失去至亲，血海深仇，可阿芸真的除了入千杀阁，就没有别的路可选了么？

　　若是她家中还有别的亲戚，是否也能过上另一种寻常人生？

　　只是这些如果，在季玄看中她之后，就都不再有意义。

　　他从不让自己的猎物逃脱。

　　“洛玖卿，听令。”季玄手执雕刻着任务的阁主令。

　　洛玖卿垂眸静候。

　　“毒杀太子。”

　　她骇然抬头，不敢置信：“我做不到。”

　　“这是阁主之令，你要拒绝执行么？”

　　“这不合理，中元节刺杀，千杀阁出动了多少人？可结果呢？如今想以我一人之力毒杀太子？”到底是她疯了，还是阁主疯了。

　　“此任务你尽力一试，即便失败，也不扣除你任务。

　　“况且，谁说只你一人执行此任务了？宫中自会有人会配合你。”

　　宫中也有千杀阁的人，回王府的路上，洛玖卿心绪纷杂，且不说刺杀太子这件事本身困难险阻，似乎还有些别的让她顾及，她也说不上来具体缘由。

　　回到清松堂，夏桃秋蓉几人正围着个什么叽叽喳喳地讨论，洛玖卿拿着玉篦通着发往外走，春枝端着冰糖燕窝粥进来。

　　“王妃没有用晚饭，先吃点东西吧。”

　　“嗯。”洛玖卿在圆桌旁坐下，“院子里多了什么东西么？”

　　“是秋千，王爷这几日虽未回府，心里却还是念着王妃的，特地着人回来替王妃打的秋千。”

　　洛玖卿面上烧红，王爷怎会突然想起打秋千，她想起月前有一晚看话本看到一半睡了过去，睡前记得自己并未将话本收起，可晨间醒来，却发现话本好端端地摆在床头的小案上。

　　她还以为是夭英替她收的，如今看来是王爷收的，因为那话本中就详细记载了一段秋千上的风流韵事，还配上了活色生香的小图。

　　洛玖卿羞愤难当，王爷怎么还偷看别人的话本呢。

　　褚青晏连打三个喷嚏走进清松堂，裕景帝不让他去夙州，还躲着不见他，他只能从长计议，安排了沈骁风带人先去探查。

　　他踏入院子，围着秋千的丫鬟们立时散了，那架绕花秋千还真打出来了，拱形支架垂落紫藤花条，顶部垂下两根手臂粗的藤条，藤条上缀着粉白娇艳的蔷薇，座板是一整块黄花梨木雕琢而成，曲致贴合腰背的弧度，两侧扶手雕磨得光滑水亮，侧板雕刻精细繁复的花纹。

　　这架秋千与图画上的一般无二的漂亮，座椅较寻常秋千宽敞，堪堪可容下二人。

　　褚青晏瞧着也脸热，他不是有意要窥探王妃的话本，只是那日她将话本扫在地上，话本随意摊开，他去捡时恰好映入眼帘。

　　王妃竟有这样的喜好，他……自当满足。

　　只是这架秋千市面上难见，他又不可能将话本里的图拿去给人看，况且话本里秋千上还有两个赤条条的人呢，一眼看不出全貌。

　　他少不得细细看了几回那图，凭着想象补齐了秋千全貌，画下来再着人去请工匠打造。

　　单是紫藤难以形成可沉重的拱形支架，具体细节上工匠又多次琢磨推翻，是以这小小一个秋千花了月余时间才算功成。

　　“王爷来了。”夭英提醒洛玖卿一句，而后随春枝一并退了下去。

　　“王爷今日如何回得这样早。”看着那袭绣金玄袍踏入屋中，洛玖卿不自觉便话语带刺。

　　褚青晏挨着她坐下，牵住她的手：“这几日忙了些，往后我早些回来。”

　　他一句话，说得洛玖卿有些心软，她扭身拉开一线窗，看向院中那架他着人打的秋千，登时愣住了。

　　那秋千花团锦簇，竟比话本上的还要好看。

　　这些日子，洛玖卿也算看出来了，郡主对他的爱慕他从未回应，欢喜对他的勾引他避如蛇蝎。

　　他一颗心全放在她身上，她竟还疑他外面有人。

　　回想那日在大理寺，他夙夜不懈忙于公务，公房内毫无半分女子痕迹，他的形迹更是简单可查，日日皇宫与大理寺回来奔忙。

　　她不着痕迹地回握他：“王爷最近在忙什么，人都憔悴了。”

　　她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想来这几日他都没怎么睡。

　　“都忙好了，无妨。”褚青晏垂眸，仔细斟酌后，试探着问道，“王妃入尚京已逾半年，可有想念夙州的亲友？不单是你养父母一家，王妃既已恢复记忆，可想去寻洛家的亲戚？”

　　洛玖卿没想到他今日回来是要说这个，原来王爷是想借王妃的名义去夙州啊。

　　王爷如此着急去夙州，可是发现了什么事情？洛玖卿想到那封密信，她难掩惊诧地望他一眼，难道那日王爷是故意……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所以这三日王爷是去求陛下让他去夙州了？因为陛下不允，所以打算另辟蹊径？

　　也亏得他能想得出来。

　　洛玖卿自是不能放他去夙州，他此刻火急火燎地赶去夙州，千杀阁定会疑心他知晓密信内容，那如何还说得清她拦截密信的任务算不算成功。

　　另外，季玄也曾说过，决不能让王爷再涉足夙州之事，若是王爷执意要去，她不知道季玄图穷匕见后会做出些什么。

　　再者，季玄要对太子动手，此刻他离京，太子岂不是……

　　她忧心忡忡地拿余光瞥他，褚青晏只当她心有顾虑，宽慰道：“大婚后王妃本该归宁的，只是夙州遥远，未遵循这些礼制，如今也到年底了，我也该去见见养育王妃多年的岳丈岳母。”

　　“王爷将我的亲人放在心上，玖卿内心欢喜，却也惶恐，这半年来，实在没有做好孝敬公婆，友爱妯娌。”

　　“父皇母后、皇兄皇嫂，他们深居宫闱，王妃走动少些也情有可原，无妨的。”

　　洛玖卿抿了抿嘴：“就怕父皇多想。”

　　她拿出一个明黄三角形的平安符：“这是皇嫂替我求的，我还没有回赠合适的谢礼，实在于心不安。”

　　“那明日我带你入宫去向父皇母后请安，也去看看皇兄皇嫂。”

　　“嗯。”洛玖卿乖顺点点头，想了想又道，“王爷说得也是，我也想回夙州省亲的，但是这事儿还是得父皇点头才行，不急于一时的，就怕猝然提起，父皇不允，那若要再提就不好开口了。”

　　“王妃说得极是。”褚青晏将心放下，左右夙州之事他已经有安排，王妃顾虑极为妥当。

　　褚青晏马上安排好了明日入宫事宜，给太子妃的礼物也替王妃备好，是两串宝华寺高僧开过光的佛珠，萧玥蘅爱不释手，收到后当即戴在了腕上。

　　太子妃留祈王夫妇在东宫用膳，席面上，洛玖卿见到了太子，他比她上回见时要削瘦不少，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像是病了许久。

　　褚青晏也注意到了此事，且近来太子屡屡告假不上早朝，很是反常。

　　“皇兄勤勉政务，也要注意身体。”

　　褚青时咳了几声：“孤无碍，就是近来气温骤降，着了风寒，休息几日便好。”

　　洛玖卿看他不似风寒，倒更像中毒，想起季玄的话，心里笃定太子定是中毒了。

　　千杀阁确有一种毒药，通过长年累月的接触，毒素缓缓侵入肌体，使人缠绵病痛，初始症状与风寒极为相似，因此很难被察觉。

　　一旦病情加重，毒入肺腑，便是药石无医。

　　千杀阁在东宫的人已经动手了？

　　一餐饭吃得洛玖卿坐立不安，她想起太子给她断发，他并非是一个傲慢狠毒的储君，相反，他温和又很好说话。

　　她又想起太子妃给她的护身符，她们二人交情并不多，但每次相见，她都待她亲和温柔。

　　尚京里有那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对她嗤之以鼻，可这两位身份贵重的皇亲国戚，却从未有轻视她的时候。

　　他们平日见面不多，但自她嫁给祈王，他们在内心便已将她当作家人看待。

　　她看了看王爷，突然明白了中元节刺杀前，柳娘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

　　中元节那日，见过了王爷与太子的相处，她更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地认为王爷与太子兄弟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