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花魁》泠玥七

43、春花宴

　　王府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外停下，立刻有门丁迎上来，放下踏脚凳，垂手侍立于侧。

　　王爷先从马车上下来，伸双臂将王妃托举抱下马车。

　　洛玖卿戴着帷帽，垂下的素色绢纱长至小腿，将她整个人笼得若隐若现，阻隔了一切偷摸打量的好奇目光。

　　国公府设有前后双席，男女宾客分席，入府后，王爷被世子迎去前院，洛玖卿则被一个嬷嬷引至后院。

　　后院里已经到了不少女宾，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竟比国公府园中的花儿还要热闹娇艳。

　　女客们三五成群，聊得正热络，看见洛玖卿后都停下了嘴里的话头，或偏头来望，或斜眼暗瞟，一时间她成了后院的焦点。

　　春枝小声道：“王妃，将帷帽摘下吧。”

　　“嗯。”

　　春枝替洛玖卿将帷帽解下，立刻有国公府的丫鬟来接，洛玖卿的目光很自然地被花园里原本的焦点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穿着红裙的女子，腰间缠着一柄软鞭，看上去颇有些江湖儿女的飒爽。

　　只是她肤若凝脂，眸色如星，头上戴的钗环珠花简单又贵气非凡，看着便是娇生惯养长大，那鞭子怕也只是狐假虎威的摆设。

　　红裙女子身畔立着一位着浅碧衣裙的姑娘，这位姑娘乍一看不如红装女子耀眼，但细看却能发现她从头到脚每一样装饰都非等闲，用心与价值上比红裙女子更胜一筹。

　　洛玖卿猜测，这二位，一位当是郡主，另一位则是国公府的小姐。

　　春枝也瞧见她落在那二位身上的目光了，低头小声道：“王妃，左边那位是永福郡主，右边那位是赵二娘子，国公府的二小姐。”

　　洛玖卿点头，上前先与二位打了招呼。

　　赵二小姐赵心瑶将围在她们身边的几位姑娘，向洛玖卿简单介绍，洛玖卿一个也没记住，只逐一打过招呼。

　　到最后一人时，那人微微欠身，颔首道：“王妃，您入尚京许久，这还是姐妹们第一次见您，怎么还戴着面纱呢？”

　　旁边有人附和道：“是啊，这往后京中各家总是要走动的，王妃与我们大可不必如此见外，免得日后见了面，认不出来倒显得我们无礼了。”

　　洛玖卿的帷帽下还戴着面纱，方才她摘帷帽时，这群大家闺秀便都或直白或委婉地盯着她，见她摘下帷帽，面上还有层纱，脸上都流露出些许失望，也就郡主和赵二娘子稍稍镇定些。

　　洛玖卿倒是不介意给人看脸上这块疤，只是不喜欢被围观着当猴看，她们但凡不表现得这么明显，她也不在乎满足她们的好奇心。

　　春枝护主心切，王妃毁容之事不是秘密，当初护着王妃回来的人很多，人多嘴杂，这些个盯着王爷婚事的娘子们，一早就打听清楚了，但是当众将这伤疤揭开又是另一回事。

　　她稍稍上前：“我们王妃病刚好，大夫嘱咐了不宜吹风，是以才戴着面纱，诸位娘子勿怪。”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花园里起了一阵风，洛玖卿被风掀起的面纱一角，恰如其分地将她带疤的那半张脸露了出来。

　　方才与她说话的两位娘子挨得近，那块丑陋可怕的疤痕乍然闯入眼中，惊得她俩连连尖叫退了好几步，前头的人踩着后面人的裙摆，二人跌成一团。

　　洛玖卿差点没憋住笑出声，给了夭英一个赞许的表情。

　　永福郡主秦蓁蹙起眉头：“在我王妃嫂嫂面前，你们也太失礼了吧。”

　　那二人被郡主一瞪，不敢再多说话，爬起来退到后头去了。

　　赵二娘子出来打了几句圆场，正好国公府的下人们鱼贯而入，摆上果盘糕点、果酿酒水，她便张罗着大家都入席。

　　赵心瑶代表赵家坐在主位，她的左右分别是秦蓁和洛玖卿，只是秦蓁与她之间又隔出了一个位置。

　　洛玖卿想了想，那个位置应当是留给太子妃的，只是久久不见有人坐过去，想必是未来赴宴。

　　她坐下便敞开了大吃，丝毫不顾身后的议论纷纷。

　　她与夭英耳力都极佳，那些压低了的声音，无论前排后座都落入二人耳中。

　　“你看看她，跟几辈子没好好吃饭似的，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你可别这么说，人家可是王妃，从前没吃过，难道现在还没吃过？”

　　“你们瞧她身上穿的衣裳，真够素的，你们见过那料子么？”

　　“没见过，瞧着倒是挺新鲜，流光溢彩的。”

　　“我看就是些小把戏，登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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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声音多了，自然有些也传入了前排郡主和赵二娘子耳朵里，洛玖卿瞧着郡主是想替自己出头的，只是法不责众，现在不让大家说，往后她们也还是要说的，此事她也不知该如何管。

　　洛玖卿见她瞧自己的神情有些复杂，有同情与怜悯，亦有一丝羡慕与歉疚。

　　看来那些关于郡主与王爷的传言，多半是真的，只是若郡主真是那样心仪王爷，为何对她这个“情敌”还这般维护呢？

　　夭英听着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给她们一人一拳，春枝面色也不太好看。

　　只有洛玖卿每吃一样东西，都眸光亮晶晶地看向身边两个丫头：“这个也好吃……你们尝尝。”

　　春枝一脸赧然地推拒，夭英倒是不客气地接过，一口吃了。

　　在春枝拒了自己三次之后，洛玖卿终于忍不住，将一块葡萄栗子糕直接塞进了她嘴里：“真的好吃。”

　　香甜的栗子味儿，与酸甜的葡萄干在春枝口中炸开，她口中津液涌出，好吃得眯了眯眼睛。

　　洛玖卿又将一小杯桃花饮塞进她手里，招呼靠得最近的国公府下人道：“再给我俩杯子。”

　　她与夭英、春枝直接对饮起来。

　　坐她斜后方的人，嗤之以鼻：“没规矩。”

　　洛玖卿眯了眯眼，方才也是这人叫得最欢，赵心瑶介绍过她，好像是个什么什么侯爷家的小姐，叫乔芳榕的。

　　春枝听了这话，红着脸站直了身体，再也不肯吃王妃递过来的东西。

　　夭英伸手在腰间，摸上了她的软剑，洛玖卿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拉下来：“别生气嘛，都是小事儿，这么好看的景和这么好吃的点心，谁在乎有几声虫鸣鸟叫呢。”

　　秦蓁听见她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乔芳榕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不敢直接同王妃呛声，就算她们都知道这婚约是怎么一回事，王爷不可能是真心喜欢她，但是顶着祈王妃的名头，终归要顾及些祈王的颜面。

　　吃过点心后，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郡主和赵二娘子往园子去赏花，没多少人在意洛玖卿这个无势的王妃，她落在人群后头，正好喘一口气，绕到没什么人的池塘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

　　“夭英，日头有些晒，你去跟国公府的嬷嬷将我的帷帽要回来。”

　　“是。”夭英故意绕了大圈去找拿走王妃帷帽的嬷嬷，她们昨夜商量过，虽然此次来国公府没有任务，但是保不齐以后会有。

　　千杀阁让洛玖卿嫁入祈王府，本身就是冲着王妃的身份，可以与京中官眷方便来往，以便日后行事。

　　洛玖卿纵使再不喜这些往来，也得捏着鼻子应付。

　　夭英拿着帷帽回时，远远经过赏花的贵女们，听着她们讨论今日穿着什么锦什么丝，头上戴的什么玉什么珠，彼此互夸之后，又将话题绕到王妃身上。

　　“你们瞧见她戴的什么没？”

　　“除了那根翡翠簪子，看不出有什么名贵的。”

　　“按说王府里要什么没有啊，她怎么选了身那样素净的衣裳？果然是小门小户，小家子气，肯定是不知道赴宴该穿什么才得体。”

　　“她不知道，那她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么？”

　　“要么是她执意不听劝，要么便是丫鬟们敷衍呗，王府里的下人不都是看王爷眼色行事，见王爷怠慢她，怎么能不跟着轻视她呢？”

　　“别提她了，晦气，你们听说了么？陆侯回京了。”

　　“这谁还能没听说啊，陆侯此次又是立了大功回来，我听我爹说，陛下已经决定留他在京任职了，还打算替他赐婚呢？”

　　说到此处，一群人突然将目光都看向那个叫乔芳榕的，乔芳榕别开脸羞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几人笑笑不说话，其中与她交好的一人又道：“如今祈王已经成亲了，陆侯又从夙州回来了，咱们的京城好儿郎榜是不是也该更新了？”

　　另一人瞥了眼远处与赵二娘子相谈甚欢的郡主，撇了撇嘴：“郡主不让王爷下榜，谁能说什么呢？”

　　几人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夭英心底冷哼一声，就这些人也好意思说她们娘子不讲规矩，一群大家闺秀堂而皇之地给京城儿郎排名，这叫什么规矩？

　　她是很想上去教训一下这些家伙给娘子报仇的，又怕惹了事，更难收场，只好加快了脚步赶紧回了池塘边。

　　远远便瞧见洛玖卿正与池塘边一个着浅粉色衣裙的姑娘说话，走近了，才看清那姑娘哭得正伤心。

　　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多谢娘子好、好意，我、我没事，我一会儿就好了……”

　　洛玖卿也不去问她为何哭泣，只是坚持递手帕给她，她手里绞着的手绢已经湿透，再承受不了一丁点儿泪水了。

　　待她哭得不那么伤心了，洛玖卿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乔芳林。”

　　洛玖卿挑眉：“那乔芳榕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二姐。”

　　洛玖卿觉得有些意思，姐姐嚣张跋扈，妹妹却是个哭包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