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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

  •   路家的住宅是栋老房子,初建的时候连外墙都没粉刷过,原汁原味,就是砖红色的。后人无法苟同那个时代的审美,又不好公然改了前人的设计,于是在墙根下种起爬山虎和蔷薇,大红大绿的掩掉了最初的模样。

      南方老禁不住去想路霓所说的家里规矩大,眼睛只在进门的时候往四下转了转,根本没有心情仔细打量传说中的名宅。路霓接来的人,当然也是路霓引着去见老爷子,路程拉着南方一路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低声嘱咐他:“你少说话,少抢别人手里的事情做,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总归不会错的……”

      南方一一应了,后面又听他嘀咕了一句“再摆出架势来吓人也不过是吃五谷杂粮的,老爷子也并没有三头六臂”,自己原本有些凝滞的心跳忽然就松快了不少,抓紧他们进房间前的最后一秒对他笑了一下。

      路程还来不及嘲笑他“故作轻松”,满屋人的目光就已经聚拢了过来。

      他的父兄正掌权,见了堂兄们不过点一点头就过去了。猎奇、鄙夷、惊讶、探究,各式各样的情绪混杂在空气里,不约而同全都对准了南方,若拿笔勾了绝对堪比一张战区导弹路线图。

      在这其中,路程爷爷是最后一个看过来的。南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被剐了一遍,可实际上老爷子只是直视了他的眼睛而已,随后语气淡淡地吩咐着:“路程,去见了你爸妈再过来。”

      路程这不怕死的家伙,一不做二不休,竟微笑着吻过南方的脸颊才转身出去,顺手替他掩上了门。

      屋里大概是常年恒温,连窗下的一大盆茉莉都被迷惑,隆冬天气里还傻乎乎地开满了一树的花。龙井茶的醇厚气息仍在牌桌边弥漫,四个正玩牌的年轻人却统统走了神,一个个的只知道盯着南方上下打量,像是动物园里新进了什么新鲜的物种。

      老爷子不满意了,掀起茶杯盖子连敲数下:“上了牌桌就给我打出个样子来,注意力集中点!”

      一面佯装发火,一面却向南方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众人忽而又静下来,打牌的打牌,旁观的也依旧旁观,南方顺着这气氛去看牌局,只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局中四人默坐片刻,叫牌进行到一半就各自蹙眉细思,然后便有人开口说了声“加倍”。“再加倍”接踵而至,似乎早已迫不及待。

      老爷子让南方坐的地方比牌桌稍高,他顺便偷眼看了两家的牌,第三家也看了个大概,不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虚张声势”,自己并不知道其实已经发出声音来了。

      路程这时候已经回来了,无声无息立在老爷子的另一侧,闻言便不动声色地看起各家的牌来,然后低头问道“爷爷,你怎么看?”

      老爷子自己爱桥牌,因而全家的男孩子都跟着从小学这个,得闲了聚起来,正好开牌桌打给爷爷看。这些年下来,老人眼里不知过了多少副牌,真要做个职业裁判恐怕都绰绰有余。路程这一问他没有去答,又看了大约五分钟才转向南方:“孩子,我让路衔查过你。这是我们家对你失礼了,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南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若有若无的火气冒了片刻,很快被路程的眼神制止住:“您查出什么了?”

      老爷子抱歉地笑笑:“没什么要紧的,所以路衔没有跟我细说,我也没多问。”

      南方没见过路衔,但料想他就在牌桌上,是眼前这鏖战中的四分之一。有人提了这个名字,桌上却没有人抬头,不知是定力足还是全神贯注。

      四个人打牌三个人看,气氛多少有些诡异,幸好这一局结得倒是很快。输家开始洗牌了,那四人中与路程最为相像的一个才抬起头来,掠过路程对上南方的眼睛:“实在对不起,祖父之命不可违。你家几代良民,光明磊落,其实我查了也是白费功夫。”

      这便是路衔了,即使在家身上也是极为齐整的一套西服,白衬衫的袖口上缀着两颗黑曜石袖扣,稍微一动就晃在旁人眼前,颇有点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他从座位上起身总是不好,南方便越过离自己最近的人向他伸出手去,两人匆匆握手,很快就放开了。

      这不算目中无人,真的不算,因为路程进门后也不过点点头而已。多做多错,南方觉得自己没必要一个一个招呼过来,殷勤过头,未免刻意。

      但被冷落的对象总是忿忿不平的,立刻有人站起身来让出位置:“会吗?过来玩一局?”

      南方一言不发就坐了过去,身后响起路程冷冰冰的回话:“既然要他玩,何必多此一问。”

      他这话意固然寒洌,眼睛却盯在老爷子脸上不动,果然不出所料地捕捉到一丝赞赏。路程心下一松,很快看到路衔的神情也变得平静不少,想是替他们两个松了口气:老爷子最喜欢不显山露水的聪明人,南方这个样子,简直可以裱起来挂在墙上了,仅供后来者膜拜。

      被老爷子折磨过一通之后,南方再去见早已知情的路青夫妇便轻松得多了。路青话少,路夫人只关心他们是否旅途劳顿,还有路程房间备给他们的被褥等物是否妥当,路衔一直面带微笑听着,到了饭点就很周到地提醒大家一起吃晚饭。

      饭菜都上了,老爷子亲自过来“蹭饭”,席间甚至比牌桌边更显慈蔼,路衔的工作心得与路程的留学经历都能让老人家放下筷子认真倾听。快要上甜点的时候,路程招呼人来问了一声今晚安排的是什么,结果“冰激凌”三个字一出现,老爷子和路霓都站起来要走了:老的推说肠胃不能食冷,少的推说是妇科医嘱……

      饭局散后,路衔直说自己要陪梁意逛街去,屋子里立刻只剩下了路青夫妇,还有他们两个多少心里不安的人。气氛稍微有点僵,路程来回打量了一下父母的神情,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叫南方先去自己房间等一会儿。

      这才是他们被匆匆召回的重头戏:老爷子先验人,真正重要的信息则是一辈辈传下来的,怎么说也该由路青开这个口。

      就像路程进了家门,永远应当先见祖父,再见父亲,这就是所谓世家永不可破的规矩。

      南方谢绝了他人引着他去路程卧室的好意,自己顺着回廊绕过半圈,推门走进心上人在家时的住所。房间令人意外地干净清爽,不是米白就是蓝色,小立柜的顶上还摆了一只普普通通的椭圆鱼缸,里面游曳着几条颇具画意的墨色金鱼。

      路程跟他身高相近,理应用着尺寸也相近的家具,可南方坐到床沿上的时候很明显地感到不同。一点疑虑立刻推翻了之前的猜测,他开始觉得这房间别有玄机,不仅不能证明路程对个人生活不拘小节,真实情况可能恰恰相反。

      作为一个自诩敏锐的人,南方总有有些资本,当下便一门心思研究其四周的陈设来。床不是只顾美观的式样,该有四只床脚的地方全部填实落地,床垫也比寻常的款式要高上许多。他皱着眉再度坐上去,竟发现它出奇的柔软,显然是特殊定制过的精工细作。

      既然有了头绪,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南方走到桌边去开了台灯,翻来覆去看了看灯座,果然在底部发现了Special Care的字样,还有龙飞凤舞的一个人名,大约是独家设计的。还有墙边两个软塌塌的坐垫,一个暗蓝一个深灰,俱是最不起眼的样貌,坐上去才知道如何与众不同。那是精纺棉布的面料,里头在弹簧和内芯之间还填充了起缓冲作用的什么材料,既能支撑重量,又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硬度。

      方才看台灯的时候顺手开了台式机的电源开关,等南方最多三十秒后回头的时候,那电脑居然连开机查杀病毒都已经完成了,可见当初它的使用者是多么介意它的开机速度,往它身上花了多少工夫。

      综上所述,他的路程是个懒到了家的人,处处贯彻便捷舒适的理念——但却苛求细节,没有什么纰漏是他可以容忍的,哪怕是坐垫的面料,或者鱼缸底部的鱼食残渣。

      这房子似乎每一间卧室都配了独立浴室,南方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觉得这么耗着太过无聊,索性开箱拿了衣服自行洗浴。一时水声大盛,浴霸开得暖意熏天,连路程开门进来了他都一概不知,因而被人在床边堵了个正着。

      即使是个早已出柜的儿子,真的与父母促膝交谈此事也必定不会轻松。路程仰面躺在床上,被子枕头全都乱糟糟压在身下,见南方出来了才一下子坐起来。

      “我倒真没想到,你家人调查了我还会直接跟我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们开诚布公?”

      路程挑了挑眉,居然还能对他微笑:“别说‘你们’,我可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只要我喜欢你,管你是什么人,家世如何,这些都没什么要紧。”

      南方素来是温言温语的人,自己闷了这半日,不过也就这一句逼问而已,转眼就无以为继了。路程脸上的疲惫非常明白,容不得南方再站在那儿发愣,催他快点洗洗睡了才是关键:“……你先洗澡吧,有事过会儿再说。”

      路程还是笑,眉宇间的戾气全都化开了:“这到底是我家还是你家?你……哦,你还开了我的电脑,这是想做什么?”

      听他这么提起,南方便按原计划行事,摁着他让他坐到电脑前去:“我猜你要问桥牌的事情,所以开了电脑给你看这个。”

      一面说着,他就一面随便开了个搜索引擎网站的主页面,输入“中国,桥牌邀请赛,获奖名单,南方”。半秒都不到,屏幕微微一闪,那张名单已经出现在路程眼前,特等奖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就是南方的名字。

      回过头去,迎上的自然是南方略显自得的笑容:“我事先不知道你爷爷喜欢这个,后来被你那堂兄一激,下手就没给他们留情面。”

      路程顿了片刻,单膝跪在椅面上撑起自己的身体,拉近南方就吻了上去。待他这一阵急不可耐过去了,南方趁着两人稍稍分开的工夫舔了舔他的上唇:“你爸妈跟你说什么了?”

      路程正试着平复气息,渐渐与他额头相抵:“我倒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开明。爷爷跟我爸说,他是早就知道的,借这次改遗嘱的机会,他想看看我究竟是乱来呢,还是已经懂事了。”

      一听就知道是老人的原话,南方加力摩挲他的后腰,声音低沉:“哦?那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你懂事了吗?”

      “当然……”路程的手指已经摸上南方腰间,从左右两侧沿着浴巾的边缘滑行,很快汇合在中央草草搭上的地方:“遗嘱关于我的部分不做修改,他们只是找个借口,都想要看一看你。”

      南方捉住他不老实的手,牢牢扣紧,将他一步一步往浴室里送:“错了,他们要看的是你,看你在外面读书到底搭上了什么人,所以才忙着要查我的身家。”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路程的目光仿佛有了黏性,硬是在那门缝上胶着了片刻才挪得开,似乎心里有天大的舍不得。分明隔着门,南方却像看到了他的举动一样,也犹豫着没有离开。

      对峙半晌,终究是南方妥协了,曲起手指敲了敲门:“要我进来陪你吗?”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跌跌撞撞地拖进门内,刚围上不久的浴巾也被一把拽下来,方才抚摸着边缘的手终于握上了它之前就瞄准了的部位。这里头蒸汽还没散,气温高得令人窒息,南方很快就急促地喘息起来,章法全无地啃咬起路程的肩颈:“你说过这次归我的,记不记得……”

      所谓如胶似漆,说的正是一时半刻都分不开的状态。例如这栋名宅的某个小卧室里,眼下正相互纠缠的一双人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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