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契合[哨向]》岭上弦月

23、回家

　　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实验室。

　　陆筝仿佛完成一件伟大使命，神清气爽上前敲敲门，在一声“请进”后打开，看到了在此等候的宋博士。

　　宋博士名叫宋闻远，全球闻名的哨向基因学专家。

　　他穿着实验室白大褂，戴了副银边眼镜，身上有股高知分子的儒雅气息，正站在一台精密复杂的仪器后面操作，看过来时面上浮出笑意，“过来啦，先坐吧，我马上就好。”

　　解寻刚坐下来，收到一条通知：您有一个包裹，已暂放C023门口。

　　“？”

　　什么东西？

　　宋闻远很快做完手头的工作，走过来问：“你们谁先来呢？”

　　陆筝起身，“我先来吧，用不了多久，就十分钟。”

　　他通过电梯到了下沉式测试室，外面的人可以从双层防爆玻璃清晰观察到下面的情况，宋闻远通过传音器询问：“准备好了吗？”

　　陆筝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宋闻远摁下开关。喷射装置弥漫出无色气体，继而陆筝静止不动了。

　　宋闻远看着数据监测面板，“以你记忆，应该还没见过哨兵测试精神阈值的过程吧？”

　　“只在课堂上看过视频，还没见过现场。”解寻回答。

　　“啊，对，我还给你们讲过课。”

　　宋闻远七年前属于学校中十分受欢迎的年轻教授，现在依然很受追捧，尽管他已经很少授课了。

　　他说，“用掺有致幻药物的麻醉气体使哨兵进入半昏迷状态，在模拟刺激不断叠加的过程中，计算哨兵精神的承受阈值。因需尽可能得出精确数据，多会将哨兵逼至失控边缘，另一个喷射装置随时会将合成向导素输送进去，但由于一些意外，极少数哨兵在最开始的测试中，就会因为失控而不得不被处死。”

　　“不过现在我们改进了方法——全息模拟测试，用精神体取代哨兵进行测试。”

　　宋博士说着，下方忽然出现了一头威风凛凛的西伯利亚虎，陆筝则恢复动作，退到一边观察自己的精神体。

　　“用精神体？”解寻道。

　　“是的，完全作用于虚化的精神体，不会对哨兵本人产生危害，因为精神体本就是其主人精神具象化的产物，得出的数据依旧精确，且哨兵保持清醒，就能控制精神体。”

　　“好厉害。”解寻真心赞叹，又想起自己变异的精神体。

　　陆筝的测试过程十分顺利，宋闻远扫过他的数据值，说：“很正常，没有任何变化，理事长没有理由催你找新的向导了。”

　　陆筝接过那张单子，意味不明道：“能不稳定吗……得了，我先走了，我们解副队交给您了，博士，小心造腾，不然卫琛砸了你的实验室。”

　　宋闻远笑起来，“没大没小，快走吧。”

　　偌大实验室就剩下了两人，解寻有点紧张，生怕宋闻远让要检查他的精神体，然后他放出来一个幽灵。

　　但所幸宋闻远只是说：“我需要抽一点血，你现在状况没问题吗？”

　　解寻和他回到原来的地方，坐在沙发上，看着宋闻远给他扎上针，血液顺着针管流出。

　　“向导失忆的情况前所未有，我这里也没有参考数据，研究起来会比较麻烦，之后可能还需要你配合。”

　　宋闻远说话很亲和，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可解寻并无法完全放松，毕竟宋博士属于白塔。卫琛特地叮嘱过，暂时不能泄露精神体变异的事。

　　他笑了笑，点头说没问题，果然宋闻远又问：“除了记忆消失，身体还有其他变化吗？”

　　“没有了。”解寻认为这不算说谎，毕竟精神体不属于身体。

　　宋闻远取下针头，给了他一盒牛奶和一包曲奇饼干，就将一部分血放在了检验向导素含量的仪器上。

　　“不愧是S级，向导素含量要比我们C级多出60%。”

　　解寻早餐还是在医院对付的两口，到现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闻言咬着牛奶吸管说：“但我是绝对搞不来学术的。”

　　宋闻远笑了，“不好说，你很聪明，如果一开始就跟我学习的话，说不准也是个专家，不过白塔绝对不会愿意你一个S级向导来搞学术。”

　　这倒确实，对白塔来说，一个S级向导能发挥的作用很大，譬如稳定一个强大的哨兵。

　　说到这里，解寻又想到什么，于是问：“博士，分化者与畸体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关联？”

　　“这个问题可不好说。”宋闻远笑道，“当今世上仍一大部分人，认为我们有别于人类，是更趋近于畸体的畸变怪物；更有说法是分化者促使了畸体诞生。可惜现在并没有一项科学研究，证实人类分化和畸体出现有所关键。”

　　“不过目前可以得知，部分高智慧畸体，是会以向导素为食的。”

　　解寻轻咬住吸管，忘记吞咽，听他讲：

　　“向导素相当于一种精神稳定剂，它能安抚哨兵狂化的精神，畸体获取足够的向导素，也会有类似的效果。正如污染物最先改变的是精神状态，最终变成怪物那样，畸体也会无限趋近于人类的思维，从而能力也呈指数上涨。”

　　解寻思索着他的话：“双向感染？”

　　宋闻远露出赞赏的眼神：“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会最终变成人类吗？”

　　宋闻远一顿，耸耸肩，“那就太可怕了。”

　　他又问：“是这次的畸体拥有相似特征吗？”

　　“是的，”解寻道：“我从没见过像美杜莎这种偏执于向导的畸体。”

　　“是吗。”

　　宋闻远轻轻笑了笑，尽管眼里没有一点笑意，“目前人们对畸体的了解程度不足10%，对分化者亦是如此，每出现一只新的畸体，就需要分化者舍命去探索。只有不停积累经验，总结出规律，或许才能在未来彻底清除它们。”

　　他说完又摇摇头，“但那要很久以后了吧。”

　　解寻看见他玻璃镜片后无奈的眼神，没有说话。

　　谈话过程中已经出来一部分结果，宋博士低头看了眼仪器，“你的精神力还处于受损状态，有轻微的混沌反应，有没有情感紊乱症状？”

　　解寻就着吸管吸了口牛奶，“可以忽略不计。”

　　“那就是有了，是情绪低落、情感错乱、情感淡漠或衰退、情感脆弱，还是兴奋性异常？”

　　解寻回忆了一下，说“低落、兴奋性异常，但真的只是一点点。”

　　“还好，很轻的两种——虽然向导的混沌状态跟哨兵的狂化状态比起来平和得多，但严重起来也挺麻烦的，说性情大变也不为过，尤其是S级突然爆发的时候，最近好好休息。”

　　解寻至今只经历过很轻微的混沌状态，不以为意，但还是像学生面对老师那样乖乖点点头。

　　宋闻远笑了。

　　这时，实验室的门忽然被敲响，宋闻远说了声请进。解寻看过去，就见到了卫琛。

　　卫琛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不动声色扫过贴在他唇边的吸管，和桌上的饼干，对宋闻远打了个招呼，“宋博士。”

　　“是卫少将啊，你来接解寻的吧。”

　　“嗯。”卫琛走进来，“还要多久？”

　　解寻迅速吸溜完剩下两口，把盒子丢进垃圾桶。

　　见状，宋闻远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笑道：“已经好了，今天就只抽一点血，可以回去了。”

　　临走前，卫琛握着门把手，转身道：“宋博士如果检查出什么问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宋闻远推了推眼镜，“当然会通知家属的，卫少将不必多虑。”

　　·

　　卫琛在开车，车里有点安静。

　　解寻坐在副驾，后座上还放着那捧玫瑰，气温适中，上车后他回头看了眼，花瓣仍然鲜艳湿润。

　　他鼻尖绕着那股缠绵的香意，脑子里一边想东想西，一边思索某个想法的可行性，盯着路略微出神。

　　气氛逐渐不太融洽，解寻刚想开口，忽然听见卫琛说话：“午饭想吃什么？”

　　思路骤然被打断，解寻转向卫琛，“……去哪里吃？”

　　“在家。”卫琛看着前方的路，“今天成卓要回家，他还没见过卫然。”

　　解寻面色微变。

　　卫然，男，一岁半，从拉弥亚污染区救出来的小孩儿，那天卫琛抱去给他看过。

　　解成卓，男，十五岁，他和卫琛三年前领养的第一个孩子。跟他姓，属于他再提离婚，卫琛不会再问我们有两个孩子你要哪个，而是直接把这个分给他的那种。

　　而解寻的自我认知还停留在刚毕业时，十九岁就突然有个这个大的孩子，这谁受得了？

　　他焦虑地靠在头枕上，想。

　　我现在也不过二十六岁，就已经“已婚二胎”了，这么急是有什么指标要完成吗？

　　“随便吧，”他仿佛被硬塞进一条陌生的人生道路，茫然且无力反抗道，“我不吃醋，其他什么都行。”

　　他原本还盘算着什么，这么一磨蹭，就到地方了，暂时打消了解寻的主意。

　　卫琛开进C区2栋的地下车库，等他停好车，解寻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卫琛说：“拿下来吧，在车里就放坏了。”

　　于是一分钟后，解寻夹着那束花，和卫琛一左一右站在电梯里，电梯门映出两道身影，以及一捧红得出挑的花，安静得要命。

　　“叮”一声响，电梯在3号房的楼层停下，解寻想起那条信息里提到的包裹，但门口空荡荡，于是把那条信息给卫琛看：“你是不是买了东西？”

　　卫琛打开门，扫了一眼，“春季换新，给你买的服饰，已经让人放好了。”

　　解寻瞧着他，暂时没想到为什么反正都要送到同一个地方，卫琛要填他的号码，但还是习惯性地礼貌说：“……好的，谢谢。”

　　卫琛看过来，眉梢略扬，“怎么谢？”

　　“……”

　　然后他像是才想起什么，神色收敛，平静道：“不好意思。”

　　“…………”

　　这算解寻第一次回来，客厅里有两个抚育员，正在地毯上陪卫然搭积木，见二人回来，起身敬了个礼。

　　卫琛嘱咐他们等一下再离开，让解寻去主卧洗漱换衣服，自己则到了另一间房。

　　这是套复式，主卧在二层，隐私性良好。解寻还有一种在别人家的感觉，他把花放在岛台上，上楼速战速决冲洗干净，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卫琛还没结束。

　　两个抚育员自觉离开，解寻将他们送出门，找了一个空花瓶和修剪花枝的剪刀，回身看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的卫然。

　　……小孩子，还挺可爱的。

　　马路上，汽车疾驰。车后座，关锐阴着脸刷手机，看见某条信息，蓦然坐直身体，“队长，小道消息，解寻失忆了。”

　　韩城不屑一顾发出嗤笑，后排的岳泰不声不响。

　　封洄神情不悦，抬眼从后视镜瞥他，“你不如求卫琛失忆你瞎用异能的事，别记你的过了，再有一次你他妈就要吃处分了。”

　　想起来这事儿，关锐烦躁地“啧”了声，“我那不是说顺口了。”

　　又道：“不过是总指挥部实验室的人听说的，医院也有人听李主任跟那什么方医生讨论，据说是上次在污染区伤的，直接忘了七年的事。”

　　岳泰也掏出手机翻了翻，一张周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是真的。”

　　封洄诡异地沉默下来，韩城挑起一边眉去看他，只见封洄环抱双臂，嘴角出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七年……听着，如果是真的，就趁这次失忆，不择手段把解寻挖过来，能让他跟姓卫的离婚最好。”

　　他设想着结果，笑容愈大，对上韩城狭长的眼，“我早看卫琛不顺眼了，之前撬不动，现在解寻都失忆了，咱们还撬不动吗？”

　　关锐眼下青黑，长了一张不太吉利的脸，说出的话也不中听，“但是队长，你刚刚好像就已经把人得罪死了。”

　　.

　　客厅地毯上，卫然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跟解寻面面相觑。

　　解寻盘着腿，身边放着一堆零食，嘴里叼着根巧克力棒，手里拿着一根剥开的奶酪棒，伸到卫然嘴边，含笑看着他，眼神温柔透露出其中含义：请吃。

　　卫然小手扒在地毯上，片刻后，上前倾身“啊呜”咬住，礼貌回视，仿佛在说：谢谢。

　　解寻笑了，开启投喂模式，卫然吃完就递给他一根小香肠，等咽下最后一口，又往嘴里塞了个小山楂球。

　　卫然的舌头与小圆球亲密接触，味蕾爆发，他目光一滞，山楂球随即跟着哗啦流出的口水掉出来。

　　解寻连忙抽出纸巾接住，“对不起对不起……”

　　卫琛下了楼梯，原地顿足，望向客厅。

　　茶几上，那捧玫瑰被拆开修剪过，插在了花瓶里，丝绒质感的深红花瓣散发阵阵甜香，混着沐浴后的水气、淡淡香氛、以及早已深刻入骨的向导素的味道，在室内缓缓缭绕。

　　解寻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头发洗干净吹蓬松，用惯用的手法扎起，阳光照射出温暖的深棕色，轻飘飘贴在弧度优美的脖颈后。卫然身上是一件同色系的宝宝服，在解寻注视下，乖乖就着他的手品尝零食，每吃下一口，解寻的唇角和眼角就会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

　　卫琛目光专注，又仿佛在某一瞬间飘远，原地站了会儿，才向厨房走去，“别让他吃太多零食，等下可以给他冲奶。”

　　“哦。”解寻回头应了声，又转过来对卫然说，“你爸爸不让吃了，那我教你识字吧。”

　　厨房很快响起洗菜切菜的声音，解寻对卫琛做饭这件事还存有一种不实的感觉，继而是自己干等着吃是不是不太好的纠结。但转念一想，他带孩子也不算闲着，就拿着绘本教卫然识字。

　　许久，大门发出“滴”一声响，然后是换鞋的动静。解寻扭头，来不及起身，就见玄关处走出一个少年。

　　他身形蕴含着少年人独特的朝气和力量感，单肩挎着一个背包，穿着解寻熟悉的全套炭灰色圣所学生制服——哨兵款。虽然处于青春期的脸还未完全长开，但五官已然十分隽秀，见到解寻随即一笑，显出几分文雅，气质更像普遍认知里的向导。

　　“爸爸。”

　　“…………”

作者有话说

解寻：醒来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捉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