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情书》亍椿

3、狗尾巴草

　　天蓝色马克杯上热气蒸腾，蔺姜双手托着杯壁取暖，不时喝上小口。舌尖辣得难受，蔺姜脸上露出痛苦面具，她一鼓作气硬强迫自己吞咽入腹。

　　身体中寒气慢慢被驱散，屋子中很快充满空调的温暖热气。

　　收拾好一切。

　　她迫不及待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舒适喟叹。

　　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软件。

　　指尖停顿在半空。

　　她眼珠转动，灵光乍现，转而在搜索引擎上迅速找到童话作家云生的简介页面。

　　文字和之前大差不差，只是最下方有细微差别。

　　留学海外，毕业于国外某著名大学。

　　这所学校……

　　蔺姜神情若有所思，好像在哪儿听过。

　　在哪儿来着？

　　她昏昏欲睡，到底没想起具体印象。

　　窗外小雪在簌簌寒风肆意横行，涌流不断，漆黑的夜无星无月。

　　许成褚推门而入。

　　他脚步短暂顿了顿，阳台上，荀周背对他，衣着单薄站在风口中心。

　　他整个人都浸透在茫茫夜色的黑暗之中，仿佛稍不留意就会被拖入无尽的深渊。

　　许成褚忍不住啰嗦，“你也不嫌冷。”

　　什么毛病，喜欢吹风。

　　荀周回头，闻言摇头，用双手不轻不重拍掉身上的雪粒。

　　许成褚懒得多说更多。

　　临走前，眉头猛跳，出声提醒。

　　“这场签售会结束你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中间工作上面的事情有需要我再联系你，别给我装没看到听到没有？”

　　荀周动作幅度很小抬眸，没说话。

　　许成褚嘴角隐隐抽搐。

　　他叹口气，继续开口。

　　“下次请客也别忘了啊。”

　　荀周这才慢慢启唇，长时间没说话的他声音有些低哑。

　　“我知道。”

　　许成褚深深看他一眼，想骂人的欲望达到顶峰。

　　大概知道方法对这人不可行，又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砰——”

　　房门阖上。

　　荀周复转身，拿起暗地里无声亮了几分钟的手机，不紧不慢划过接通键放在耳边。

　　“什么事？”

　　“嗯。”

　　“……”

　　“不去，挂了。”

　　——

　　“他同意了？”

　　X酒吧。

　　吧台最边缘，男人寸头，嘴边叼一根细烟，手肘撑在台面，面色不耐。

　　“同意个屁。”

　　旁边同伴一身理工男典型打扮，格子衫，黑框眼镜，只是头发偏长，衬托出几分阴郁气质。

　　他把手机不轻不重砸在旁边，“都tm换了五张电话卡了，tmd，他连话都没听老子说完过。”

　　“下次你来。”

　　“来个屁，他不接，老子还真能一直干等着？”

　　两人默契无话。

　　格子衫男人突然出声。

　　“那小子回来，你说梁哥到底知不知道？”

　　寸头男嘴里烟倏地掉落，半晌眯眼，“这还真不确定，不过，同学会那天他肯定要过来。”

　　“玛德，等我找到那小子，非得教训他一顿。”

　　格子衫男还没解气，他喝下整杯酒，脸即刻浮现红晕，大脑反倒模模糊糊回想起当初。

　　小巷狭隘昏暗，连阳光都躲避不及的角落。

　　少年浑身是伤缩成一团，他整洁的夏季校服遍是污渍，脸上，手上各种伤口。

　　他性子孤僻倔强，眼神无波无澜，被打趴下无数次，站起来无数次，全程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当时要不是只有他一人对着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摁住他。

　　思及此，男人嘴里含糊不清。

　　“他可不是个善茬，这次同学会给梁哥个惊喜，我还真就不信堵不到那小子。”

　　.

　　蔺姜一觉睡到自然醒。

　　墙上挂钟时间：中午11：31分。

　　她默默用手触摸自己的腹部，懒洋洋起身下床，简单洗漱完，直奔厨房打开冰箱。

　　她随意看了眼，关好冰箱，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吃。

　　福夏小区位置偏僻，附近的商店饭馆屈指可数。

　　蔺姜步行到最近的小饭馆，正是饭点，里面顾客满满当当。

　　“老板，我要一份菌菇肉酱面，打包带走——”

　　“二十，稍等啊姑娘！马上就好。”

　　蔺姜摸出手机扫码付钱，中间不忘说：“多加辣谢谢。”

　　空气中弥漫食物芳香，蔺姜感觉自己更饿了。

　　房间里开着空调不算冷，蔺姜钻缝找到空闲角落站定，低头回复工作方面的消息。

　　等待途中，只听人群出现起伏不定惊呼声。

　　蔺姜好奇抬头。

　　一个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子男人插队出现在提餐窗口，他眉毛极浓，身材壮，气势足，显得有些凶狠。

　　老板娘被吓一跳，她结巴询问，“你干什么？”

　　许成褚扬起和善笑脸，“哎呀老板娘，刚听到喊到我们的号了，不好意思来晚了，那个，我们的饭在哪儿呢？”

　　老板娘见他态度不错，放心呼气，睨他一眼，“号码多少？”

　　许成褚说了个数字。

　　老板娘随即指挥帮工去把架子上，属于他的餐袋取出。

　　“面得尽快吃，坨了不好吃的。”

　　许成褚附和她，“可不是，要不是某人拖后腿，这面我早就吃上了……”

　　“……”

　　冬日总是清冷的，今日的风有些大，不住灌进宽大衣领。

　　蔺姜脖颈忍不住瑟缩，号码机出现熟悉号码，她搓手走近。

　　“菌菇肉酱面好喽！姑娘你要另外加辣对吧？”

　　她点头。

　　老板娘笑，“我们家辣椒酱辣，我给你单独包起来了，你自己回去适量加。”

　　“好，谢谢。”

　　蔺姜提好袋子出门，没走几步，意外发现几个小姑娘眼神奇怪往自己这边瞥。

　　她大脑下意识对号入座胡思乱想。

　　今天出门前没化妆，素颜，随手扎的马尾蓬松凌乱。身上裹着黑色羽绒服虽然土，但穿出来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几个女孩互相对视，个个跃跃欲试。

　　蔺姜眼神微妙，试探回头。

　　饭馆名气很大，来来回回的人们步履匆匆。

　　人来人往的店门口，偏角落有个高高瘦瘦男生垂头半靠在墙边。

　　他个子很高，脊背消瘦微弓。

　　黑色口罩加持下，精致眉眼半遮半掩，微垂睫，像在发呆，整个人与周遭格格不入。

　　风声悄然寂静，画面自动以他为中心铺展成一幅冬日篇幅。

　　隐形画笔飞速描绘勾勒轮廓，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

　　画纸渐渐消散透明。

　　蔺姜摇头回神。

　　等视线再次投过去，她目光不由得透露出唏嘘羡慕。

　　蔺姜体质天生怕冷，每年没到冬天，她就已经提前穿上厚衣服。

　　别说脖子，如果条件可以，她一寸皮肤都不愿暴露在冷空气中。

　　打量时间过长，

　　那人缓缓侧目。

　　视线猝不及防相撞，蔺姜愣了两秒。

　　男生目光深邃，鸦羽根根分明，瞳孔黑沉透亮，宛若掩藏深海中的琉璃珠。

　　他定定看她须臾，视线无声从她身上略过偏移。

　　蔺姜惊讶，唇角翕动想解释。

　　哪料她脚步刚踏出半步，对方突然拿出手机认真看起来。

　　蔺姜表情发懵，抿唇停住动作，心底默默安慰自己。

　　大概从小到大经常有人这么看他，所以觉得不足为奇。

　　“不好意思——”

　　她匆匆含糊道歉，猝然转身，拎着面小跑离开。

　　见蔺姜面色尴尬跑开，其余几个女生面面相觑，默契相继离开。

　　男生一人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周身孤寂冷冽，无边热闹仿佛没有半分落在他的身边。

　　良久，

　　他随手把黑屏的手机塞进开口，半靠在墙边出神发呆。

　　直到许成褚提东西过来打破这份沉默。

　　“走了。”

　　他语气不耐。

　　荀周站直身子，“嗯。”

　　许成褚眼神陡然奇怪看过去。

　　——

　　蔺姜到家立马把东西丢在餐桌边缘，她忘记了饥饿，心脏还在砰砰跳不停。

　　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进入业主群。

　　昨晚业主群里有新进住户。

　　“一号楼……”

　　她唏嘘呢喃，思及晚上见到的陌生车辆，心中闪过一条微妙的线。

　　吃完饭蔺姜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家里的工作室设在卧室旁边，原木极简风，整体呈现绿色调。

　　窗台边摆着几盆小巧可爱的绿萝。

　　风将淡绿色轻纱吹起，空气中都是清新宜人的芳香。

　　蔺姜坐在书桌前构思草稿。

　　谁知道思绪没理清楚，低头再一看，手里已经多了一张陌生人像。

　　巴掌大的手绘本中，身穿白衣的美少年头戴花环，怀抱大捧花束半靠在长满藤蔓的墙边。

　　他侧脸模糊朦胧，眼眸半敛，平静而纯真地看向手中的雏菊。

　　光线投射在他四周，

　　少年发丝柔软轻扬，周身似乎充斥圣洁光晕。

　　雏菊花束在风中摇曳身姿，仿佛在温柔回应那拥抱他们的微风。

　　手机嗡嗡振动。

　　蔺姜思维戛然而止，余光扫过那幅画，脸不禁红了红。

　　她侧身拿过手机。

　　点开语音。

　　女人苍老温和的嗓音传递到房间每个角落。

　　【小姜啊，你周末过来别给我像之前那样带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张老师我年纪大了也用不着什么，你自己省着点花听到没？】

　　蔺姜轻笑回复。

　　【老师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钱给您大买特买啊？我现在穷得叮当响，都想过去给您打工养老了。】

　　张老师：【就你嘴贫，对了，到时候我还有一个学生要过来看我，和你同届的，说不定你还能认识。】

　　蔺姜对此并不惊讶，张老师人缘非常好。教过的学生众多，每年念念不忘过来看望她的新老毕业生数不胜数。

　　【挺好的呀，说不定我真能认识。】

　　发完，蔺姜倒是后反应恍惚了下。

　　她和高中同学联系并不深，毕业后基本熄火的班级群从来都只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末尾。

　　大家在特定的时期就像事先约定好了一样各奔东西，再不把目光停留在过去的彼此身上。

　　如果现在骤然碰到以前的同学，蔺姜还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