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情书》亍椿

30、狗尾巴草

　　铃声打破寂静，蔺姜反手拿起手机，眼睛半睁将闹钟关闭。

　　睡前特意拉起窗帘，起来时屋内配合窗外的阳光呈现出温暖的橙黄色调，窗户留了小缝，风偷偷溜进来抓住一角布帘摇摇晃晃。

　　下午三点，意识模模糊糊清醒，半天眨下眼睛，她看着天花板。

　　安静无声的小屋，独属于一个人的世界。

　　蔺姜的生物作息很不正常,昨晚心神不宁没怎么睡，上午补个觉直接意识全无一直到现在。

　　双手拉开窗帘，世界仿佛陷入无人的寂静。

　　睡醒后的片刻清醒她瞳孔尚且不甚清晰。

　　时间是一尾加速器，大脑跟不上它的节奏，往往会选择性封存部分记忆在最边缘。
　　等到某天身边出现一把开启它的特定钥匙才能重新回归到现实生活中。

　　蔺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从梦中醒来后，脑海中毫无预兆浮现出好久之前的影子。

　　那是一个雨天，

　　天空像是被谁泼了一层墨水，整片整片的黑沉；雨滴细而密，轻巧砸在透明伞面留下道道小水花。

　　云城的雨季很短，对不喜欢下雨天的人来说，那样的日子也许很漫长难熬。

　　她集训休息回校，连接两栋教学楼的长廊是她的必经之路。背上书包沉重，手中雨伞还在不断往下滴水，地砖留下不明显的湿痕。

　　云城第一中学高中部中午有一定的自由活动时间。
　　寻常的艳阳天，教学楼不远处的操场往往会有许多学生跑步踢球，阴雨天下，大家的活动范围缩小到了教室。

　　耳边毫无预兆炸开数声惊呼声。

　　学习生活总是枯燥乏味，偶尔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时常能引起一场津津乐道的讨论。

　　她寻声张望，对面那栋楼二层教室窗户全都开着，教室内同学源源不断探出窗望着靠近她这一侧的走廊尽头。

　　很小很小的阳台，挡不住风雨。

　　风迎面吹拂，少年长身玉立宽大校服衣摆轻绻。黑色短发肆意飘扬下是一张极具清俊与冷淡的脸，下颚线条标准分明，肤色冷白，肩胛骨似乎消瘦单薄到了极致。

　　他很高很瘦，明明周围那么多人，却轻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一种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拥有耀眼独特的魅力。

　　少女同样穿着规整校服，她双颊泛红，低头，双手拿一封情书羞涩递给面前仿佛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

　　画面充满独特梦幻的电影氛围。

　　起哄声中，女孩的脸越来越红。

　　另一位主人公始终无动于衷。

　　唏嘘感叹声一阵接着一阵。

　　不多时，教导主任拿着教棍怒气冲冲出现，人群鱼惊般迅速散尽，教室门窗紧闭。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短暂喧哗消失，男生巍然不动，表情如常。

　　为什么，他能保持这么镇定，像是超脱世俗了一样？

　　空气潮湿，雨声噼里啪啦于世界奏响一曲催眠曲。

　　长时间劳累中，蔺姜脚步一时没动，就那短短的一分钟，站在原地的少年，似是不经意转头，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脸上。

　　眼尾的弧度很明显，瞳仁黑到透亮，里面没有多余情绪。

　　他扫了她一眼，很快便把目光投向她身后——长廊入口处。

　　大概把她当成旁边的花草树木，无关紧要，不值得多看一眼。

　　她想起来了，

　　荀周。

　　如果代入他的脸，那这样的举动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似乎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大多数场合总会佩戴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然后把自己藏在角落里。

　　在久远的学生时期，没有遮挡物，他恐怕只能凭借冷漠来应对心中不适。

　　这也许是一种社恐表现。

　　她刚工作的时候也有类似经历，涉世未深加上经验不足，与人交流往往需要莫大的勇气。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荀周和她不同，他国外留学，作为一名年少有为的知名童话家，大概只是低调使然让他不愿意暴露于人前。

　　他，

　　也会热诚真挚地向一个女孩子表白吗？

　　蔺姜将星星重新放回口袋时不由脑补哪个画面。

　　然后发现想象不出来。

　　*

　　踏入日料店的那刻，蔺姜思绪回到现实。

　　日料店从大厅进来就是古朴简约的暖黄色调，墙壁到处是日式主题的壁画同时配有许多竹编的小装饰。

　　木质楼梯印有樱花装饰，顶部悬挂的铃兰风铃轻轻晃动，偶尔发出轻灵碰撞声。

　　优雅知性的小姐姐把她领到包厢门口，进去之前小心翼翼开口：“您好，里面那位是您朋友吧？麻烦您再和他说一声，后续有其他的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们。”

　　“还有，我们再次表示诚挚歉意，经理说了，下次再过来给你们打折。”

　　蔺姜学着她的模样，俯身压低声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姐尴尬地笑，“这位先生来时给您预定的包厢还没收拾好。”

　　蔺姜默了下。

　　“啊？”
　　她有点懵。

　　“我们先给他安排其他地方等候，不过您的这位朋友没同意，在楼下大厅独自待了很久。”

　　“我们经理看不过去，送了免费茶水过去，但我同事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小心把茶水撒他衣服上了......”

　　蔺姜若有所思点头，拉门进去之前不忘对小姐姐礼貌颔首，“好的，麻烦你了。”

　　包厢内空间不算大胜在清静，移门关上可以过滤大部分外界嘈杂声音。

　　内里装修典雅精致，桌椅和屏风质朴文艺气息浓厚，墙上挂有自然山水画，踏入包厢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宁静。

　　少年坐在灯光下，黑色衬衫衬托他身材清瘦，低头手里捧一本书，侧脸白净好看。

　　定睛一看，

　　是他自己写的书。

　　蔺姜：“......”

　　荀周对蔺姜的到来没做多余表示，书合起放在一边，抬手替她倒了杯温热清酒。

　　他举动自然，这场面若是让许成褚他们看见绝对会惊讶瞪大双眼。

　　蔺姜也没和他客气，坐到他对面，端起来抿了口，味清酸甜，还有淡淡的米香。

　　杯子稍稍放下，他半起身，将一张照片递给她。

　　直奔主题的动作让蔺姜心里泛起未知情绪。

　　她伸手接过，看清照片内容，她愣了下，目露疑惑掀眸望向对面的男生。

　　来之前她设想过无数情景，送到家门口的“威胁”照片能有多吓人。

　　“这张照片——”

　　“拍得还挺好看的。”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荀周视线落在她手中，“抱歉。”

　　他没瞒她的意思，“他们找你是因为我。”

　　从蔺姜隐晦询问自己有没有见到照片后，他就明白她请吃饭的意图。

　　蔺姜想起那晚的情景，不由咽了咽口水，“你们之间事情解决了吗？”

　　他说：“快了。”

　　她点头，他语气笃定，无端令人信服。

　　他接着说：“找我而已。”

　　“咳咳——”

　　蔺姜猛地呛住，喉咙不断发痒，她侧身抬手捂住嘴咳嗽。

　　好不容易将咳意压下去，转身对上荀周认真盯着她的目光，迅速转身继续咳嗽两声。

　　她平复呼吸，“这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你之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蔺姜有时候心大，想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她和他们完全没有交集，自己只是被殃及的小小池鱼，如果他们之前找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荀周，昨晚他们应该也见过了，目的达到，后面怎么说都没她的事情了。

　　荀周眼睫慢腾腾低落至桌面，“哦。”

　　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菜上来后，他没再多提及这个话题。

　　蔺姜也不是八卦的性格，担心一晚上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放下心，安心吃饭，胃口一时都好了不少。

　　包厢内轻音乐缓缓流淌，蜿蜒在耳畔。

　　雾霾蓝针织短外套下雪纺长裙垂至脚边，她一手挡住脖颈处长发，空余的手拿餐具认真低头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沉浸感，幅度不急不慢，每一口都仿佛在品味享受食物滋味。

　　“好吃？”

　　荀周突然出声。

　　蔺姜咽下最后三文鱼寿司，点头，发现他没吃多少。

　　这家日料店以前来过几次，主要是环境氛围还算不错。

　　她放下餐具，坐直身子，“不合你胃口吗？”

　　他面上表情如常，说出的话却不太符合人设，“还行，没我做得好吃。”

　　蔺姜眨了眨眼，手握筷子，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她没想到，眼前的人也会和她开玩笑。

　　女孩子掩眸浅笑，回想从刚刚到现在，脸上应该没有出现紧张不适的神情。

　　这几次的相处中，不难发现，她对待自己的态度愈发自然。

　　荀周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杯清酒。

　　他兀自沉默喝着。

　　心里出神想，如果下次在外面见到他，应该不会躲了。

　　这边蔺姜见状彻底误解他的意思，以为自己猜中了。

　　眼睛弯的弧度更大。

　　笑着笑着，脸边不明显的梨涡渐渐消失，她借吃饭的动作余光悄悄打量他。

　　他和记忆中的印象实在不太一样。

　　论长相，其实他不说话的样子比蔺尧乖得多，但是——

　　“荀周，我说真的，你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和他们硬碰硬，很危险的。”

　　她毫无悬念想，如果当时自己没过去，照那个剑拔弩张的架势，他可能真的会准备一打十。

　　他完全不会害怕的样子。

　　她话题转换得突然，荀周明白她说的意思，仍旧很平静开口，“对他们来说，我比较危险。”

　　蔺姜：“......你在开玩笑吗？”

　　他撩起眼帘望向她，“也许。”

　　“对了，你认识梁伏吗？”

　　蔺姜想起什么，随口问道。

　　荀周握杯指尖不着痕迹顿了下，他眉梢有细微变化，反问一句。

　　“你认识他？”

　　这话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她垂眉，将碎发放在耳后，“算吧。”

　　“你和他是朋友？”
　　她试探又问。

　　“不是。”

　　“哦哦。”

　　蔺姜放心了，她用公筷给他夹了块芝士玉子烧，“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

　　荀周看着餐盘里的玉子烧，有些静默。

　　夹完，蔺姜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举动不太妥当。

　　平常和许书满他们出去吃饭习惯了吃到好吃的互相夹，刚刚脑子不太灵光直接动手了。

　　对方不一定喜欢别人这么做。

　　抬眸间，发现荀周已经拿起旁边久久未动的筷子吃起来。

　　他用餐时脊背很直，一举一动都很安静，好像面前的菜都变得高级几分。

　　蔺姜复又露出浅笑，抿着清酒，唇齿流香，很清爽的酸甜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