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情书》亍椿

32、狗尾巴草

　　那晚分别后，蔺姜很久没再见过荀周。

　　两人工作有一定相似处，同为创作者，工作起来永远都是没日没夜。

　　她宅在家中画稿，偶尔出去和朋友聚餐，路过他住的楼栋，向上看过去，那扇属于他的窗户永远黑暗无光。

　　和他这个人同样，周身充满神秘色彩。

　　两人之间线上交流很大一部分围绕工作展开。她上交方案，他提出意见，话语你来我往间公事公办，页面正经到谁看了不竖起一根大拇指？

　　除此之外，只剩对方给自己点赞的那些没营养的朋友圈。

　　某次夜星灿烂明亮，她结束一天的奔波独自回家。途径小区附近公园，草地枯萎空荡露出土地本色，边际长椅处一道单薄人影隐隐绰绰。

　　害怕离开之前，蔺姜凭借记忆认出这人的身份。

　　男生独自坐在暗处，月光散落至肩膀，他头戴耳机，漂亮的手正闲散转着魔方。

　　她站在他身后，疲惫的心态陡然化作纠结，想起对方不喜欢被打扰的性子，她放弃上前打招呼的举动，转而选择默默绕路回家。

　　成年人的世界很现实。

　　两人之前的相处细节像是一场难辨真假的幻境，当各自忙碌减少见面次数后，再融洽的氛围也许会随着时间侵蚀逐渐退回至最初起点。

　　工作交接完成过后，他们之间还会继续保持见面的朋友关系吗？她不清楚。

　　她不是主动的性格，和朋友相处大部分也是随遇而安，荀周这方面和她很像，而且出于那次莫名心悸，和他聊天时，蔺姜心里总会有些忐忑不安。

　　她是个胆小鬼，面对无法预测的状况，往往会选择悄悄缩在龟壳中。

　　——

　　为了更贴合书中元素设计，蔺姜把云生之前的书仔细看了几遍

　　不久。

　　阳光明媚的一天，书架上所有云生的作品都被她看完做了笔记。

　　她无比佩服云生所构建的童话世界，故事情节充满童趣与哲理，每本书中对应的插画依据内容本身有不同风格。

　　和他本身完全不一样。

　　世上怎么会存在这么矛盾的人？

　　和许书满在外面逛街，聊起工作，蔺姜大脑又开始不知不觉想起上次和荀周见面，她怀抱盒子回家半途转头回望的场景。

　　高瘦男生站在空旷路边打电话，手里提着自己还给他的衣服。

　　路灯朦胧柔和，他站在那里，周身像是叠加了老照片的滤镜，全身氛围感多到溢出来。

　　画面倏地反转，蔺姜眼前出现两人意外中促成的、脸红心跳的短暂拥抱。

　　对方身上的气息，低声询问的话语，在暗夜中加满模糊雾气。

　　温和带有魔力般，笼罩住自己。

　　当时她仿佛化作十七八岁的少女，心跳无法控制、难以言喻。

　　蔺姜是个成年人，明白自己为他动心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事后心跳悄然加速瞬间，脑海中猝不及防闪现一颗小巧精美的折纸星星。

　　悄然萌芽的微末心动被她大力压制。

　　蔺姜太过理智清醒。

　　能随身携带这份心意的少年，对他的心上人定然有着一份无比真挚的感情。

　　她及其有分寸地拽住自己，没有半分逾矩，努力做一位有分寸的朋友。

　　正发呆，手机适时震动。

　　许书满双眼直勾勾打量她，怀疑猜测道：“姜姜，梁晟那个周扒皮公司都放年假了，你不会还有工作吧？”

　　蔺姜回神，浅笑否认，“没了，我都能和你出来逛街，可见我现在多闲。”

　　许书满笑骂她，“滚滚滚。”

　　她打开手机，表情在看到信息后有些沉默，捧着手机，两根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没动，似乎在纠结怎么回。

　　“怎么了？”

　　许书满好奇探过头。

　　蔺姜大方把屏幕往她那边倾斜。

　　“朋友聚会？好啊好啊，蔺小姜你快答应！”

　　说完瞄到对方头像，话音瞬间一转，“等等，男的？我好像还不认识，这人谁啊？”

　　她对好友的社交圈非常熟悉，没发现自己记忆中有那么一号人物。

　　能请吃饭，说明两人关系应该还不错？

　　蔺姜无奈解释，“你认识，就是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出手大方的甲方。”

　　许书满回忆起来这回事，觉得不太对劲。

　　见不得人的性格古怪男作家，对蔺姜出手大方就罢了，还请她去参加陌生的朋友聚会？

　　“那不去？”
　　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蔺姜。

　　蔺姜思索几秒，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

　　“什么？！他是——”
　　她激动大喊。

　　声音太大，路过的人目光自动移过来，见状，许书满连忙压低声音，眼神难掩激动，“他居然还是你之前那个高中校友！”

　　“蔺姜姜，你藏得够深啊，现在才说出来。”

　　许书满对蔺姜这个校友可谓好奇地很。

　　肖禾夏之前凭借记忆和她聊过这个人，学生时代就是个长相超级帅的大神，要是现在没长歪，那不得更加惊为天人了。

　　蔺姜尴尬微笑，她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往前走。

　　“主要就聊工作，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犹豫什么？”

　　“他那边还有其他人，我不太熟，去了感觉怪怪的。”

　　她手放下来，步子逐渐变慢。

　　许书满顺势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开口：“这有什么，正好认识认识新朋友，我陪你一起去啊。”

　　“行吗？”

　　“当然，你那边要是没问题，我肯定有空过去，到时候让梁晟来接我们回家，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什么的。”

　　蔺姜思索一番，赫然同意。

　　她给荀周发消息。
　　蔺姜：【我能带一个朋友吗？】

　　荀周周：【好，今晚我接你们一起过去？】

　　蔺姜没拒绝，末了发去一个萌萌的火柴人“谢谢表情包。

　　发完收起手机，对上许书满笑眯眯的眼睛。

　　她勾勾指头，摇头赞叹，“不得了，有情况。”

　　蔺姜噎住，不欲多做解释，“走吧，回家。”

　　——

　　临近年关，许书满家里一堆七大姨八大姑轮流做客，她索性待在蔺姜家里，两人收拾好自己正要出发。

　　门口传来敲门声。

　　“嘘——”
　　许书满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蔺姜安静。

　　蔺姜失笑，上次的事情和她说过，她比自己还担心安全问题。

　　“咚咚咚——”

　　“咚咚——”

　　不过这个时候。

　　她抬起手腕，腕表指针规律转动，不偏不倚，晚上七点。

　　她心头涌现出不好预感。

　　“姐——”

　　“姐！你在不在家啊？”

　　“在的话给我开个门啊——”

　　蔺尧不知道密码，只能敲门喊人。

　　蔺姜表情僵住，眼睛缓缓飘向门边，双手隐隐有握拳冲动。

　　身旁许书满憋笑拍了拍她的肩。

　　侧身替她过去开门，蔺讲原地不动，忽而左手扶额，眼底情绪一言难尽。

　　蔺尧最近放寒假，作业没怎么写不说，整天要么和朋友出去溜达，要么就是过来骚扰她。

　　蔺姜有口难言，每次这臭小子过来，她都有种出去上班的冲动，生生治好了她死宅的本性。

　　蔺尧跟在许书满身后，看到他姐，立马哈哈两声。

　　“蔺姜，有吃的吗？”

　　他语气当然，眼神滴溜溜四处转动，搜索肉眼可见的能入嘴的东西。

　　蔺姜摇头，她指着冰箱，眉毛微微抽动，无可奈何控诉他：“大哥，你忘了吗？我存粮上次就被你吃完了。”

　　蔺尧失望叹气，“算了，那我们快走吧，我饿了。”

　　蔺姜和许书满同时望向他：“去哪儿？”

　　蔺尧拿出手机，调出和许成褚的聊天界面给他们。

　　“许大哥邀请我去他家玩儿，说姐你也去，让我和你一起出发。”

　　蔺姜：“……”

　　许书满转向她，压低声线，语气微妙：“……？许大哥又是谁？”

　　一路上，蔺姜和许书满在前面手挽手低声说话，蔺尧跟在她们身后，手里横着手机打游戏，气氛倒也融洽。

　　解释完她和许成褚、荀周等人的认识过程，几人已经开到和荀周约定好的等待地点。

　　许书满对此翘首以盼，她对荀周要多好奇就有多好奇。

　　蔺姜好笑摇头，蔺尧抽空分出一个眼神给她，好心提醒：“小满姐，姐夫知道你这样吗？”

　　许书满忍住揍他的冲动：“嘿！你个臭小子——”

　　几人站在路边，蔺姜不时拿起手机，几分钟发的消息对方还没回。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除了第一次加好友，平常即使是聊工作，对方回复速度都很快。

　　她垂眸盯着屏幕，内心无比纠结，手指敲敲打打，那句“你来了吗？”还是没发出去。

　　不多时，

　　耳边许书满抽吸凉气。

　　阵阵引擎声由远及近，清风劈过面颊，她似有所感抬眸。

　　一辆车体通黑透亮的私家车恰如其分稳稳停在几人面前，引擎滚烫，低吼声慢慢消失。

　　车窗落下，里面露出一张熟悉的侧颜。

　　他偏过头，视线径直落在她所在处，黑眸中倒映出她手里握着手机，怔愣回望的样子。

　　正值打工人下班的时间点，不少过路人好奇投来打量视线。

　　霁江豪车不少，但出现在这一片的绝对十分罕见。

　　蔺姜心里不合时宜想：他会开车？

　　下一秒，又走神在脑中画图，好好看。

　　她好没出息。

　　就在这个空档，许书满已经难掩激动，拉着蔺尧去和荀周打招呼。“你好啊，老是听我们家蔺姜提起你，总算见到真人了！”

　　荀周点头，“你好。”

　　许书满还想多说，余光见蔺尧即将拉开副驾驶的门，眼疾手快拽着他退后，迅速拉凯后座车门，把他推了进去。

　　做完这些，不忘回头招呼蔺姜：“快上车快上车，蔺尧快要饿死了。”

　　蔺尧不可置信开口：“姐，我晕车啊。”

　　许书满皮笑肉不笑：“你睡会儿吧，睡着就不晕了。”

　　蔺尧：“……”

　　车外，蔺姜瞪大眼睛看完全程，立马转头望向荀周。

　　对方没看她，车窗没关，风吹起他额前柔软的发，鼻梁高而挺拔，眼神随意落在前方。

　　她上前，想拉开后座的门。

　　没拉动。

　　车内许书满对她露出微笑，食指悄悄向前无声示意她，“去副驾驶。”

　　蔺姜顿了下，绕到另一边，发现蔺尧已经靠在这边闭上双眼。

　　她沉默片刻，还是坐到副驾驶。

　　车里很冷，和外面温度差不多，系好安全带，蔺姜拿出手机，愤愤敲字。

　　【许书满！误会了！】

　　没等打完，眼前小片出现阴影。

　　下意识的，她睫毛一点点向上掀起。

　　荀周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朝她伸过来，像是随意般，递给她一颗话梅糖。

　　小小的包装袋稳稳待在他宽大掌心。

　　她睫羽低下，安静从他手里拿起。

　　指腹碰到的温热肌肤触感久久停留不散，良久，她望向窗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