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鹿枕月

3、第 3 章

　　回到家吃下止痛药，那蔓延到后脑的一抽一抽的疼痛才终于有所缓解。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却要人命。

　　翻找过一遍的家亟待整理，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打包，来不及顾及这些，江念翻出租房软件，开始物色自己的下一个住处。

　　原本说好要搬去秦默的家，现在不再作数，眼看着房子的租期就要到期，他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房子，免得流落街头。在租房软件上加上中介，约好明天晚上去看房，江念才疲惫的躺下。

　　他盯着天花板上昏黄的光晕，深夜里，只有老旧空调运转的沉重呼声，仿佛随时都要断气。万籁俱寂，因此连他的心跳声咚咚在耳边也格外明显。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他勾了勾手指，手机却从指尖滑落，顺着床沿落到地上。江念转过头，远远瞥见屏幕上熟悉的人名，又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眼一闭，连日的疲惫涌上，他竟是马上就昏睡了过去。

　　……

　　与秦默分手这件事，江念做的格外果断。

　　拉黑对面的联系方式，从家里清空与秦默有关的一切，期间，秦默联系不到他，来到他的公司找人，但被保安拦下。中介按照他的要求在隔天发来了几个房子选择，江念找一个晚上去实地看过，很快签下了合同。

　　然后就是忙碌的工作，搬家。等新家入住后，江念才找到一个得以喘气的空闲，去处理自己的牙疼。

　　他在本地三甲医院的口腔科挂了号，工作日的医院仍旧人满为患，排了许久才叫到他的号码，取号后先去拍了个牙片，穿着防辐射服坐在凳子上，看着仪器缓缓在面前转动，不期然的，他忽然又想起秦默。

　　之所以点头答应搬入秦默的家中同居，原因得追溯但入春时的一场重感冒。

　　天气转冷，流感气势汹汹而来，一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大半都中了招，江念不幸在其中，还是最严重的那个，高烧到差点发展成肺炎。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坐在医院里挂点滴，浑身发冷，呼吸滚烫，鼻间全是消毒水的气味，深夜里安静的几乎能听到药水流淌过血管的声音。

　　秦默便是在那个时候来的，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急急忙忙跑过来，在医院里陪了他大半个晚上。之后几天，秦默围着他团团转，穿起围裙煲汤做饭，做二十四孝男友，直到把江念照顾的痊愈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默是个小富二代，不愁吃喝也不用劳碌做上班族，有钱有闲，还能耐心花上几个小时煲一锅好喝的汤，在江念生病的那段时间里，把他照顾的妥妥贴贴，体贴温暖到了心坎里。

　　当影像室的大门打开时，江念也忽然想起来。

　　当他病愈之后，为了感谢秦默的照顾，他约秦默去吃晚餐约会，经过生病一事，两人的感情更好，秦默也趁机在那个时候又向他提出了同居的事。当时他迟疑了，没像往前那样拒绝，在他思索的那片刻时间里，秦默既是劝诱又似埋怨地说：“……你那么忙，想找你还要看你的行程表，我真怕哪天我生病了，你却没法陪在我身边。”

　　当时他没听出秦默话语里隐藏的不满，顺着他的话答应了下来。

　　如今回想起来，许多忘记的事情又浮现，他的工作事多休息少，其实秦默早有不满，总是用玩笑掩饰过去，于是他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诊室的时候，江念心想：是他太大意，还是正如秦默所说，其实他并没那么喜欢？

　　“……江先生。”

　　办公桌后的医生拉回了江念的注意力。

　　电脑屏幕上是江念刚刚拍摄的牙齿相片，肉眼所看不见的部分清晰列在眼前。而现在，医生的鼠标放在最边缘的那颗牙齿上。

　　江念紧紧地盯着那颗牙齿。

　　江念有一副健康整齐的牙齿，从小到大，没有过一颗蛀牙，而现在，下排牙齿的最边缘，平时从镜子里肉眼看不见的牙龈底下，竟然多出了一颗陌生的牙齿。

　　它卯着劲生长，本该与其他牙齿一样排列整齐，可从新萌生出来时就长错了方向，宽大的牙冠梗倒在旁边的牙根处，越努力越不幸，成了这段时间江念牙疼的罪魁祸首。

　　“是智齿。”医生说：“这颗萌生出来的智齿位置不太好，顶到了你的其他磨牙，所以造成了发炎症状。”

　　江念：“……”

　　医生：“如果是生长位置好的智齿，可以不用管，但你这颗智齿横生，建议尽快拔掉，以免对其他牙齿造成影响。”

　　江念愣了愣，然后点头，躺上了手术操作台。

　　拔牙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术，口腔科里一天要拔掉数颗坏掉的牙齿，医生护士们都十分熟练。

　　头顶的探照灯“啪”地一下打开，刺目的令人眼晕，江念下意识地闭上眼，很快，探照灯被人移开，灯光照在他的下颌。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患者的心理健康，护士将江念的脸挡住，只露出他张大的嘴巴。

　　伴随着细微的刺痛，冰冷的麻醉药被长针推入他的牙龈，在失去疼痛的感知前，江念最后只看到口罩后面一双清俊冷冽的眼睛。

　　如一汪清澈平静的湖水，抚平了患者心中的紧张焦躁。

　　江念松开紧握的手指。

　　他其实有点怕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