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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共处一室 ...
照山白推开与君阁的门时,桓秋宁正在铺床。
他见到床榻前多了一挂琉璃珠子串成的帘子,以为照山白要打地铺,所以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美美地抱紧了蚕丝褥子。
来人身上沾了雪,毛领子上晶亮的碎雪一入室就化了,融成了透明珠子。一如往日,他关上门后,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条纤细的白绫,蒙在了眼睛上。
非礼勿视。
月光落在斑驳的树影中,昏暗不明,天地寂静。与君阁中灯火摇曳,夜风破窗而入,吹灭了几盏烛灯。
桓秋宁侧卧在床榻上,仰头看向房梁。他心想得先找机会把十三放走,怕是再过一会,照府就该来人了。
十三已经蒙上了黑色的脸罩,正准备伺机而出。
桓秋宁从袖中拿出了一把红扇,惬意地转动手腕,摇着红扇。
红扇上的金丝线勾勒着扇边,檀香纤骨,赤色的香云纱覆在扇骨上,如日薄西山前天边的火烧云。
扇面上无字,只有缕缕金丝,如池上残日,荡漾于红海中。
桓秋宁执扇掩面,轻轻地拍了拍鼻尖,他不说话,只是抬眸凝视着照山白。
隔着那层薄而透的白绫,桓秋宁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微微颤,如雨打白荷。
桓秋宁在等照山白的第一个眼神。
照山白径直到书案前,将桌案上的几封信小心地放在了木匣中。
十三低头看着照山白,他顶了顶腮,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指上的戒指。看着看着,他就动了杀心。
十三勾嘴一笑,他抬手,打了个无声的响指,戒指中淬了毒的细针倏然飞出,顷刻间要刺向照山白的后颈!
桓秋宁甩袖而起,衣袂翻飞,如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白山茶。他翻身越过屏风,三两步轻掠到书案旁,伸手将毒针夹在了指尖。
好险!
咫尺相隔,他险些撞到照山白。
他嘻嘻一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轻轻地吹了吹散落在嘴边的碎发,歪头一笑。
桓秋宁单手背后,把毒针藏在了衣袖中。他一个没留神,左脚踩着右脚,竟然扑进了照山白怀里。
投怀送抱!
照山白躯体一抖,后退半步才勉强撑住他,不然此时此刻,二人已经双双倒在地上,抱成了一团。
桓秋宁的额头抵着照山白的前胸,连忙站定,他暗暗心道:“本想探探对方的虚实,没想到自己先投怀送抱了!苦也,惨也!丢人也!!!”
事已至此,要想套话,就得先乱一乱这位公子的心智了。
桓秋宁硬是不松手,他扑在照山白的怀里,仰头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嘻嘻一笑说:“丞公子,这么晚了还有心情整理诗书,雅兴啊。”
照山白忍无可忍,把桓秋宁推开,往后退了一步。
隔着眼上那条绸缎,照山白也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桓秋宁,他闭上眼睛,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问:“你要做什么?”
照山白干净平整的外衣被桓秋宁抓得满是褶皱,他怎么捋也捋不平,只能生着闷气松开了手。
细针上的毒药灼烧着指尖,桓秋宁眉头微蹙,脸上依然挂着笑,他细声细语道:“丞公子,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桓秋宁的指尖沾了毒,毒素腐蚀他的皮肉,锥心刺骨般的疼。他掐着自己的手指,咬牙把毒逼出来。
“丞公子。”明明忍着锥心之痛,桓秋宁眼神却温和地落在了照山白的身上,他用勾栏中人销魂的腔调道:“几日不见,我想死你了。”
因为在人疼,他后半句话说的格外用力,带了几分狠劲,好似要把照山白揉碎了,才能把这股狠劲发泄完。
两人只隔了半臂的距离。
照山白握着书卷的手一顿,屋内萦绕着清新的竹香,他第一次觉得这种香会乱人心智。
照山白知道这个人情不真意不切,满口胡言,尽是虚情假意。可是听着他说这些撩骚话,照山白还是觉得心里有无数中蚂蚁在爬,酥酥痒痒的。
“此处没有旁人,公子不必装腔作势。”照山白侧过脸从桓秋宁的身边走去,他走到窗边,抬手关上了窗户。
“……噗。”十三捂住了嘴,闷声憋笑。
十三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纵然想笑也得忍着。他盘腿坐在房梁上,看他十一哥如何调戏良家少男。
桓秋宁穿的是蓝白色的衣裳,指尖的血滴无处可藏,他只能把血迹掩藏在扇面上。
红扇遮面,他百无聊赖地说:“丞公子,我的一颗真心就在这,你不看,怎么它知道是假的呢?”
说完,桓秋宁掐了掐大腿,才忍住没笑出声。
“……非礼勿视。”照山白深吸了一口气,安闲地坐在了木桌旁。桌上有荆广刚送来的热茶,他倒了一杯,放到桌子的另一端,说,“夜里风雪重,与君阁内没有暖炉,热茶温身,公子请。”
桓秋宁在与君阁中小住了半月,每夜子时照山白会去二楼的书房休息,走之前他总是坐在书案旁,或读书,或作诗。
他从不主动与桓秋宁开口说话,就像是完全看不见这个人一样。
桓秋宁心里纳闷:他今夜怎么破天荒的主动开口了?难道是我这身衣服符合他的喜好?还是这把扇子入了他的眼?
桓秋宁微微挑眉,心想他果然还是有所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人绝对别有用心。
“茶还是温热的。”桓秋宁盯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丞公子,你这是在关心我?”
沉默片刻。
桓秋宁以为照山白会绕弯子套他,没想到他却斩钉截铁地问:“公子今夜可曾去过太医院?”
“深夜去太医院?莫非丞公子觉得我有疾?”桓秋宁厚着脸皮问,他抬手将茶杯藏于衣袖后,佯装一饮而尽,说,“好茶。不知公子觉得我是何处有疾?”
照山白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法眼前人正常交流,不如直接让荆广去查他。
他刚起身,就听见荆广在门外轻声说:“公子,廷尉的人来了,说是杀害陆决的凶手藏在了照府内,要入府搜查!”
桓秋宁与十三对视。他抬指敲了敲手中的茶杯,微微点头。
骤然,一道剑光从上空冷冷地闪过,短剑如一道狡黠的月光顺势而来,杀意凝在剑尖。黑衣人手持短剑从天而降,横剑朝照山白刺去。
桓秋宁伸手将照山白揽了过去,他勾着照山白的后颈,让照山白不得不看着自己。
短剑顺势而下,划破照山白的右肩,血染光剑,径直向前刺来。桓秋宁卧倒在床榻上,开扇挡剑。
血剑破扇,身后之人微微笑着,那双眼中波光流转,带着艳丽至极的美感,或邪或魅,摄人心弦。
桓秋宁反手将剑刃别开,红扇在指尖转了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照山白,语气戏谑的问:“丞公子,你要杀我啊?”
十三破窗而出,门外的荆广追了上去,二人将房顶的瓦片踩得“吱吱”作响。
片刻后,照府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明如白昼。寒风裹挟着脚步声、叫喊声、打击声破窗而入,震碎了与君阁中的宁静。
照山白顿了一下,肩上的痛感渐渐蔓延,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极细的伤口中流出了血,在白衣上渗出,很快晕染红了一片。
桓秋宁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道:“丞公子既然在屋里藏了人,想要杀我,又何必演这一出苦情戏,伤了自己,多疼啊。”
贼还捉贼,还能还不脸红地质问别人,这种事除了桓秋宁,天底下很难找出第二个。偏偏这个人还玩上瘾了,乐此不疲地逗着照山白。
照山白用手按住伤口,他抬头看着桓秋宁,欲言又止。
桓秋宁握住了照山白的手腕,不让他碰肩上的伤。刚才十三明显动了杀意,那一剑是冲着照山白的心口去的。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他及时拉住了照山白,这会照山白已经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后背上起了一层薄汗,桓秋宁稍稍透了口气,他看着照山白的伤口道:“这伤不能捂着,容易发炎。丞公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我心疼啊。”
寒风破窗而入,照山白眼上蒙着的那条白缎本就系的不紧,竟然被刚起的一阵风轻柔地解开了。
白缎顺着他的鼻峰滑落,蹭过下唇,稳稳地落在了桓秋宁的掌心。
白缎上扔留有一丝眼角的温热。
照山白的语气不再温和,干涩的嘴唇张张合合,他冷静道:“我认得你。那日在祠堂,我说你是杜卫的人,你没杀我。今夜我说你去过太医院,你依旧没有杀我。抛开你的身份和任务,你蛰伏在照府,另有所图,对吗?”
桓秋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腕上处的一道疤痕。滑落的汗水浸透了掩盖在疤痕上的粉脂,他没注意到手臂上的那道疤,竟然露出了一段。
想必那日在照氏祠堂,照山白就看到了这道疤。
桓秋宁低头笑了笑,腹诽道:照丞啊照丞,你未免有点太细心了吧。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偏偏我现在还杀不了你。
“丞公子难道不知道我图的是什么?”桓秋宁握紧了他的手腕,抬头看着他,一脸真诚地问。
照山白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了门上。他偏过头,避开了那双眼睛。
桓秋宁抬手点了点他的心口,轻飘飘的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几分难过,“丞公子的心是铁做的吗?”
见他这副两眼空空的样子,桓秋宁不禁失笑。
若不是在满春楼对镜自赏过,他真不知道自己这张皮再配上这样的语气,就算是铁树也能催的他生根发芽。
“够了。”照山白转过头,抬眸直视着桓秋宁,寒声道:“如果你想对府上的任何一个人动手,就算是你是陛下送来的人,我也能把你送走。”
桓秋宁盯着他的喉咙看,他真怕自己忍不住,抬手扼住他的脖颈,要了他的命。然而他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丞公子不必多虑,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照山白实在是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字同他讲,索性闭上眼,不听不语。
近在咫尺,桓秋宁打量着眼前之人,心中若有所思。他恍然发现,今夜他在照山白面前用的自称不是“爷”而是“我”。
满春楼出来的面首,一贯喜欢用“爷”自称,只有桓秋宁学的有模有样,才能不被旁人发现端倪。
他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在照山白面前失去了一层伪装。
***
陆决死的第二天,苦菊在诏狱中断了气。柳夜明的手段凶残,他用尽了牢狱中的刑具,也没能让苦菊改口,到死指认的只有杜卫一个人。
苦菊的身份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她自幼父母双亡,常年跟随年迈的祖母生活。为了给病重的祖母治病,她入宫为奴,赚的银子却被宫里的女官苛扣殆尽。钱送到家中的时候,祖母已经病逝有一段时间了。
她只是一个浣衣的奴婢,没有接触上京中达官贵族的机会。柳夜明站在诏狱中看着她,心中乱成一团,他甚至觉得这个奴婢可能根本不认识杜卫,咬他一口只是因为碰巧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
又或者她是照宴龛的人。
这件事情的矛头全都指向丑妃,他照宴龛没道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她死了,尸体开不了口,真真假假从她身上是查不出来了。
杜卫在宣政殿上跪着,是死是活就等着他柳夜明带着审讯的结果过去。柳夜明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去替他跪着,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杜氏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会比死还要痛苦。
他拍了拍官服上的灰尘,甩着手走进了另一间审讯室。
狄春香含着血沫,趴在地上半醒人事。
柳夜明摆了摆手,令手下把她抬起来,绑在了后边的木架子上。他道:“给她灌点水,清醒清醒。”
手下往狄春香的脸上泼了一盆冷水,她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缓缓地抬起了眼皮子,轻声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您就算是打死我,我也无话可说。”
柳夜明转了转眼珠子,心想这人可是太仆狄明的外甥女。虽然这些年狄氏一族在朝中势力渐弱,但是狄氏毕竟是太祖的旁族亲戚,从前那可是贵王。狄明这些年为朝廷,为陛下尽心竭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狄春香这条命,必须得留着。
他呵斥手下道:“碍眼的东西,我让你给人家喂点水,你泼她作甚。去,给她喂点水喝,要温水。”
狄春香浑身如针扎一般疼,耳鸣声扰得她思维错乱,她张了张嘴,咳嗽道,“咳,多谢……柳大人……”
柳夜明见人清醒了一点,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里边包着三个永安钱。他把钱放在掌心,拿给狄春香看,“得嘞,你要是非说你是冤枉的,那咱们就不提饺子的事儿了,咱们聊聊这个。”
狄春香看着永安钱,神色大变。她咬着嘴唇淌着泪,哭泣道:“我说!”
小宁儿:最近在读《演员的自我修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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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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