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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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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果许惊欢一点也不意外,或者说再离奇的事情他现在都能接受。
眼前是大别墅他从小带到大的家,现在再看不过是空空荡荡的百平米大厅。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二楼,反光的眼镜镜片俯视下看,看上去无悲无喜。亲生儿子都能扫地出门,更不用说他还是个假的。
许惊欢没戴行李,没戴手机,这身衣服还是上上个月阿妈给他缝的。他高高抬起头,眼帘却下垂,气场不输那个男人,他不带走许家的一分一毫。
许家的宅子建在郊区,现在这个时间点要达到回城里的车恐怕要等到天荒地老。
夕阳低悬在地平线之上,暖金色的余晖落在许惊欢的身上,没有耳机和手机,他只能亲自哼背景音乐。
路旁青色的麦田也在余晖中燃烧,微风中麦穗儿沙沙作响。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陈旧的教学楼、灰墙斑驳的教室和眼前的广袤田野、绵延公路,错影交织。
远方是自由,也是未知。
还是要感谢那个人,如果不是两个月前他把自己送到山里去历练,自己恐怕出来前还要先像个混混砸东砸西撕心裂肺。
已经挺好的了,至少大家都有面子。
引擎的轰鸣声划破了个人的独奏曲,一辆科尼塞克风驰电掣般出现在视野里。如果不是熟悉这辆车,他真的以为这狂车是专门来碰瓷自己的。
跑车一个丝滑拐弯,停在许惊欢面前。车窗玻璃下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车主看上去不过三十,将墨镜挪到额头上,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放荡不羁的痞帅。
“你小子跑什么,怕我讹你?”
他边翻白眼边说,“抬举我,我现在的身价都不如你的引擎。”
“混得挺惨啊,听说你被父亲大人逐出家门了。”车主拍了拍副驾,示意对方坐上来,“如果不是我也在考核期,兄弟舍命也帮你一把。”
许惊欢也不客气,打开车门坐进去,记上安全带还不忘报个地名。
“臭小子!把我当司机整!”说归说,他还是踩了油门。
这个半道好心人是他姐姐的未婚夫,王盖。现在他跟许家早无干系。这人是许家姑爷还是世界首富都跟他没有关系。
只不过,他们认识不是通过许家大小姐这个渠道,而是地下网吧认识的。都说不打不相识,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把网吧电闸拉了,被举报后更是酒瓶子绿玻璃进红玻璃出。
以至于现在这小伙的考察期拉到无限长,这都两年多了还没半点进展。
“我姐呢?她还好吗?”
许家大小姐,许明月。从小到大,凭借血脉压制的传统天天打压他,连变形记期间也不忘打电话招呼他老实点。现在亲子鉴定出来,一句话也没有。
可能是血脉不管用了吧。
王盖:“好得很呢。她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眼看六亲不认了,被她抓到小辫子亲爹亲妈都能锤。所以你呀最好老师做人少犯事,不然被她逮到不捞你还要剥你层皮。”
许惊欢:“真吓人,你节哀。”
王盖咳了一声:“其实,她给你带句话。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去你姐家。”
老家伙不认你,老姐认。
许惊欢低头默了几秒,笑了一下:“谢了,但我也有亲爹娘不是吗?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到城里已经是夜幕,许惊欢要去的地方更是城的另一头,导航指示快到了,许惊欢刚睡了醒。
老式居民楼墙面泛黄且斑驳,与现代化城市产生了十足的割裂感。
分别前,王盖拉着许惊欢下面馆。
理由是这个点了,你不会还想麻烦人家给你再搞一桌吧。
吃面的时候,王盖还跟他说了他家的情况。
重组家庭,父母健康。开大货车亲生的爸,在药店当员工后来的妈,异父异母的妹,和刚一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只不过身背房贷车贷,孩子又多。生活节省,不至于窘迫。
许惊欢把汤底也喝了个精光,“挺好的。我现在高二,再过两年就出去打工。放寒暑假也可以出去打零工,挣到钱了就把养育之恩了。”
王盖差点没喷出来,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还个嘚啊——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好好学习考个本科。你成绩的话,专科也行。高中文凭就想混社会,想当混混想疯了吧。”
吃完饭,两人没有马上去何家。而是蹲着科尼塞克旁抽烟。
只有王盖在抽,许惊欢戒了。
一根烟灭。
王盖呼出口气:“你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我替见过了。”
许惊欢:“哦?怎么样?”
王盖难言,最后指着脑袋说:“蛮精的个小孩。”
不愧是亲生儿子。
许惊欢自嘲道:“商人不就是要精吗。”而他常被说一根筋就是拗不过。
“不,听我说完。是特么精神病的精,我真怀疑他刚出院。”
饭也吃了,天也聊了。
两人在楼下分别,王盖往许惊欢兜里塞了五百。
骂骂咧咧地说:“看你穿成啥样!什么都不带就出门,手机关机恐怕也没在身上!借钱都是收利息的。你也别犟了!以后还我六百。”
“谢啦小王哥!”许惊欢招了招手,道别说。
回复他的是一声长长的轰鸣。
何家住在四楼,楼梯口的灯昏暗模糊。许惊欢站在门口,没想好开场白。是从没有想过。
要不要敲门?敲门后说些什么?会不会因为不认识他以为是讨饭的把他轰走。或者根本走错人家了。
“咚咚。”
没人,走吧。
在他跨出第一步时,门嘎吱一声开了。屋子里白色灯火泄露出来,绊住了许惊欢的脚步。
许惊欢尴尬得收脚也不是,走人也不是。
开门的是个小女孩,穿着旧校服,目光如火炬,盯着他。
许惊欢开口:“我是……”
“哥哥!”小女孩打断他磨磨唧唧的发言。
“啊?”
小姑娘的接受能力都比他强。
“哥哥,许哥哥来了!”小女孩对着里面喊。
话音刚落,里面“哇”的一声大叫。
原来喊里面的。
“小茉莉,不是说了小声点,会被邻居投诉的。”一个脑袋从门里冒出来,闲出一只手把站老远的许惊欢拽进去。
天旋地转,许惊欢最后的目光对上一张的婴儿脸。
“可爱吧?你弟弟。”那人说,目光多少有点期待,怕不是要让他抱抱孩子。
许惊欢不大会跟小孩打招呼,尤其是刚出生的脆宝宝。
最后在一大一小一豆丁的逼迫下,只能硬着头皮说,“很可爱。”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虚碰了一下小婴儿的脸颊。
他不哭不闹,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小女孩一样直直盯着他看,似乎也很好奇。
“小南瓜很乖,你抱他也不会闹。看样子他挺喜欢你。”那人说。
“是吗……”他以后的工作不会是照顾小孩子吧。
小女孩伸出手,看着他哥哥。
那人把小南瓜交给小女孩。带着许惊欢坐到沙发上。
此时,许惊欢才开始打量这个房子。不大但很有生活气息。
那人跟他说:“许惊欢是吧,我叫何忧。人生一世,何必忧伤的意思。反正我这么理解的。”
许惊欢点头,没有要解读自己名字的打算。他说:“家里就你们?”
何忧手枕着脑勺,躺在沙发上说:“老爸他还在外省跑长途,妈在上夜班,11点回来。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带个蛋糕?”
许惊欢:“不必。千万不要。”
何忧:“太可惜了,茉莉今天又吃不到蛋糕了。我还一直跟她说许哥哥来了就买大蛋糕庆祝。”
小女孩哄着小孩,不露脸,小声说:“我没有很想吃蛋糕。”
原来他还欠了一个蛋糕的人情。
许惊欢笑了下,真如王哥说得“精”。
三室一厅,晚上妈回来和宝宝一起睡,小女孩一个人一个房间。至于许惊欢,跟何忧一间房。
何忧:“习惯吗?要不今晚我沙发凑合。”
许惊欢:“没问题。不挑。”
何忧的房间杂而不乱,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书,各种类型的都有。许惊欢甚至在床头看到了育儿书。
他这个哥哥确实当得厉害。
许惊欢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旧滑板,有点年头了。
无聊也是无聊,许惊欢试着踩上去。
现在房间没人,他小心地站上去。
两只脚刚掌握了点平衡,门一开。
许惊欢瞬间四脚朝天。
何忧靠着门上:“好玩吗?”
“没玩过,你会?”
“我可是滑板小王子。”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吹牛逼,许惊欢站起来拍了拍灰。
“外面有没有便利店?”
“有啊,我带你去。”
“不用了。”
他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是个人都看得清什么情况。
身无分文的情况。
何忧还是跟上来了,出门前交代茉莉在家不要乱碰,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妈妈很快就回来。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在巷子里走夜路,许惊欢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怎么说。
索性不说。
毕竟这个玩笑跟十七年前的小屁孩还什么关系呢,就算追责也追不到他们。
走了一段路,何忧先落败:“你这人挺安静的,不爱说话?”
许惊欢顺着台阶下:“嗯,内向。”
“内向的人好啊,冷静清醒。不像我话多又爱乱动,老爸年轻那会儿天天,。也是你爸,不过你放心,他不打乖孩子的。”
许惊欢抬头望天:“乖……?”
如果乖的话,也不会被送到千里外的大山里。
许惊欢突然问:“你,你打算回去吗?”
何忧:“哇!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吧!老何都没有这么急,妈更没说什么。”
许惊欢:“……”
许惊欢:“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忧手肘搭在他肩上,“我知道啊。不过,你说得有点道理,我是该走一趟。没准还能混到咱们的学费。对了,亲爹人怎么样?”
许惊欢想了一会儿,才道:“望子成龙。”
何忧:“那完了,我顶多算泥鳅。你呢?”
许惊欢:“我就是毒蛇呗。”
何忧:“那还是你帅一点。像我这种没志向没抱负,只想不欠债潇洒过日子。”
许惊欢:“不惹事就行。”
何忧长长的哦了声,“那我可乖了。”
“前言不搭后语。”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晚风轻抚树叶,路灯两个少年人闲语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