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aroseisarose

72、chapter 72 ring

　　目黑区的新家，在仙道和他的助理团队高效运作下，可以说是无痕入住。

　　门牌上只刻了简洁的「葉月」二字，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里既是她安稳的居所，也成了仙道回东京时自然而然的落脚点。

　　二楼公共区域的两侧，分别是两人的卧室。仙道没从原先的公寓搬多少东西，只几个大纸箱，装的几乎都是品牌方源源不断的赠礼，用以应付他短暂的假期生活，已是绰绰有余。

　　日子过得有些浑噩，却也安逸。

　　住了半月有余，常到饭点就默契地散步回父母家蹭饭，偶尔兴致来了也会一起下厨。厨房里，葉月看着仙道熟练地处理食材，火候把握精准，刀工也利落，忍不住赞叹。

　　“和一年前在纽约，连泡面都煮得手忙脚乱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仙道只是轻笑，将煎得恰到好处的玉子烧盛入她递来的盘中：

　　“独居嘛，半夜想吃点什么的时候只能自己来。”

　　回纽约那日葉月开车送他去羽田机场，特意选了晚班机的人却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棒球帽压得很低，窝在副驾驶座里，周身散发着一种松弛的，近乎赖皮的气息。

　　“如果有来美国发展的打算……”

　　他忽然开口。

　　“可以告诉我，资源不是问题。”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传媒业？还是……私人按摩师？”

　　葉月打方向盘转弯，余光瞥他一眼。

　　“都可以。”

　　仙道调整了一下坐姿，帽檐下的眼神看不真切，语气始终平静。

　　这话说得太轻松，反倒让葉月想起他几小时前赖床的光景，当时她去叫他，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簇没打理的柔软黑发，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说什么“改签也不是不行”之类的惊人发言。气得她抄起枕头砸过去，才有了此刻他这副“受害者”的模样。

　　“啊，是不是看起来很没精神？”

　　仙道故意抬手揉了揉额角，一副可怜相。

　　“可能被你砸出后遗症了。”

　　葉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少装了！明明是他自己赖床导致时间仓促，来不及打理那头标志性的发型，才不得不扣上帽子遮掩，跟她有什么关系？

　　“阿彰最好在接受采访时也保持这份真我。”

　　趁着红灯，她转头瞪他。

　　“要是我真去了纽约工作，第一个独家就揭穿你的真面目。”

　　她半开玩笑地威胁。

　　仙道闻言，夸张地睁大眼睛，右手撑住半边脸，头抵着车窗，做出个沉思又无奈的表情。两人对视几秒，终究是没绷住，一起笑了起来。

　　仙道的“真面目”是什么？

　　全美知名体坛杂志不止一次登过他的专访，葉月一一拜读，读完便拿着勾勾画画后五颜六色的内页找到仙道吐槽，擅长钓鱼？

　　“是你的语言沟通还有障碍，还是记者理解能力有问题？”

　　仙道当时挠着脸，一脸无辜：

　　“哎呀呀，是精通日语的记者，可能他对‘还不错’的理解比较……深入。”

　　哼，葉月毫不留情地戳穿。

　　“杂志写了你去过好几个垂钓胜地，收获颇丰。那些你发给我的不同角度的十几张照片，明明是同一条鱼！”

　　这个嘛……仙道笑起来，眼底有细碎的光。

　　“没人规定收获是什么，好风景也算，不是吗？”

　　葉月无语，朝他做个鬼脸转身跑开，留下身后仙道低沉愉悦的笑声。

　　最终葉月没有接受仙道那份看似随意的邀请，东京电视台向她提供了更具发展潜力的岗位，高层甚至看中她的形象气质，试探过转向主播的可能，但葉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在幕后。

　　“专栏！我的！”

　　头篇报告便是社会大热事件的深度解析，尽管要看见这篇文章得从官网页面右下角找到小小新链接，也不影响葉月对此的自豪之情。

　　“厉害，回家后我用放大镜看。”

　　仙道在电话里认真的欠揍。

　　葉月给仙道传的邮件里仅有一个链接，然而很快这位红人，尤其是被日本人民群众所爱戴的体坛新星，随手将链接复制黏贴到社交账号后，点击量在短短几小时内暴增数倍。

　　再接到仙道来电时，葉月正忙得不可开交，随口敷衍两句便挂断，只记得他一口一个伤脑筋，说是被各种询问私事的消息淹没了，可连标题都不看就一键转发的人又能怪谁呢？

　　外界却因此掀起小小的波澜。

　　二十五岁、在美国打球却关注日本社会议题，为女性权益发声的年轻球星，难免让人猜测他是否有成家打算。狗仔队闻风而动，蹲守许久，除了他正常的社交生活，一无所获，最终悻悻散去。

　　葉月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后，再难抽出完整的假期飞越大洋。NBA新赛季漫长，而仙道的休赛期再度来临时，在偶尔的简讯或视频通话里，葉月会不经意地提起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

　　直到那个圣诞跨年夜。

　　电视台最重要的直播倒计时节目，作为幕后人员的葉月，因全城大塞车而濒临迟到。她在拥堵的车流旁的人行道上狂奔，长发随风而动。某个路口险些撞上右转的行人，慌忙后退时，后背撞上了什么。

　　是一辆摩托车，以及车上穿着与座驾格格不入的笔挺西装的男人，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清俊温和的脸。

　　“很赶时间？”

　　他问，声音在嘈杂中清晰沉稳。葉月愣了一下，连忙鞠躬道歉。

　　“和你顺路，要不要上来？”

　　男子微笑示意后座，眼神坦然。

　　眼看着分秒流逝，迟到在即，葉月连对方姓名都没问就爬了上去。摩托车灵活地穿过车流，风驰电掣赶到电视台楼下，惊魂甫定之余她才感到后怕，也为自己的莽撞咋舌。

　　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名为结成弘树的青年才俊不仅为人正直，更是值得深交之人。

　　与仙道交代过一些基本信息，律师的身份、东大毕业后进入大律师所工作两年后离职，以合伙人身份创办了自己的事务所，在纽约、伦敦与东京都有体面的办公室。兴趣爱好方面不受限，既能安静的陪着葉月逛摄影展、听音乐会，也能在棒球场上发挥出色运动天赋，工作再忙也不忘照顾到女友心情制造浪漫。

　　成田机场的抵达大厅光线明亮，人声嘈杂，仙道推着行李车走出来，以他的身高优势，一眼就从人群中锁定他。

　　葉月身着一件浅米色风衣，头发又长了些，在肩头卷出温柔的弧度。

　　仙道向她走来，唇角习惯性地上扬，然而就在离她还有几步远时，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垂在身侧，自然交叠的左手上，那一点陌生而刺眼的光芒。

　　葉月所幸将手高高举起，向他展示这枚戒指。

　　简洁的铂金指环，托着一颗切割完美的圆形钻石，在机场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它戴在她左手中指上，代表特殊意味的位置。

　　仙道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流畅的步幅，他走到她面前，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

　　“我应该说恭喜？”

　　声音如常，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淡淡疲惫，目光掠过她的脸，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嗯！”

　　葉月笑着点头，视线不自觉地飘向自己的左手，又抬起眼看他。

　　“阿彰，好不好看？”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才将手完全伸到他面前，让那枚戒指彻底展露在他的视线里，钻石的光芒似乎过于耀眼，一时之间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阿彰？”

　　葉月摆摆手，仙道的目光这才缓缓地落在那枚戒指上，他看得很仔细，仿佛在评估一颗篮球的弧线，或者一道需要破解的防守。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平静，甚至唇角还维持着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嗯。”

　　他最终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他抬起眼，重新看向她，目光深邃，像平静的海面下藏着莫测的涡流。

　　“恭喜，小七。”

　　这句恭喜，比起上次电话里的那句“听起来似乎是很合适你的人”更沉更涩。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那枚戒指，而是像往常一样，非常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挎包，并拿走车钥匙。

　　“戒指很衬你。”

　　他评价道，带着温柔的微笑。

　　葉月因他平静的接受而松了口气，脸上绽开更明亮的笑容，开始絮絮地说起求婚那天的细节。并不是多么盛大夸张的场面，而是在她加班后的深夜，结成带着她喜欢的那家很难预约的甜品突然出现在电视台楼下，在只有路灯和星光的寂静街角，拿出了这枚戒指。

　　仙道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应一声“是吗”、“这样啊”，推着行李车，和她并肩朝停车场走去。

　　坐进车里，葉月系好安全带，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戒指上，指尖轻轻转动着戒圈。仙道发动了车子，引擎低鸣。驶出停车场，汇入东京傍晚的车流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低沉：

　　“婚礼的事，开始准备了吗？”

　　“嗯，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了……”

　　葉月开始讲述关于场地、关于大致的时间安排，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仙道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霓虹灯光流水般掠过他的脸庞。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颤抖，泄露了一丝那完美平静表象下的裂痕。

　　那枚戒指的光芒，仿佛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无论看向哪里，都挥之不去。

　　结成的工作不定期出差因此仙道此行回国与之完美错过，若不是葉月将两人合影摆放在书房工作台上，这个家与他上次回来时并无两样。既然是仙道名下的不动产，他曾递上一纸合约赠予，葉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难道不转移到我名下，阿彰会在哪天把我赶出去？

　　当时她倒挂在沙发上反问他，仙道笑着收起合约，路过她身边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那还是维持现状，毕竟……仙道揉着碎发认真道，我被赶出去的可能性比较大才是。

　　婚期定在半年后，由于双方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谁都抽不出空来打理婚事的那些琐碎，只能在百忙之中慢慢处理，毕竟谁都不想敷衍了事。目前的状态是结成每月有十天左右在东京，其他时候不是在纽约与伦敦的事务所便是在飞机上，葉月认为半异地并不构成阻碍，她本人更需要私人空间。

　　“这里也是你的家，所以我没带他回来过。”

　　葉月说，这里的一草一木统统由她精心打造，当然妈妈们也有帮忙。

　　“我没所谓，小七，如果之后……”

　　仙道正蹲下看新栽种的月季，头也不抬的说。

　　“不会住在这里的。”

　　她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

　　仙道便不再多说什么，无论一年或许到头来他能在此居住的日子不足一个季度，当两天决定将儿时梦想中的家变现实后，客厅、露台、卧室与家中的各个角落里，仙道的痕迹并不输给他在纽约的那个家。

　　父母所在的那个家需要更多空间装杂物，因此他在日本的全部家当都被转移到此，小到一枚国中时带领球队获得的东京目黑区国中甲组篮球赛冠军奖牌，大到葉月送的钓鱼用水桶，统统出现这里。

　　换言之，无论门牌与不动产证上写了刻了谁的名字，这里都是同时属于仙道与葉月的家。

　　婚房仍在观望中，两人能跑中介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空出一下午看房，目前给出大致方向并全权交给男方助理跑腿做预选，只要在婚礼举办前敲定即可。待定list长长一串，由美自告奋勇为新人出谋划策，关于场地的选择、嘉宾的名单甚至是婚纱品牌、婚礼用花等细节问题，葉月感激涕零。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飞行时间完美契合生物钟，此次归来仙道无需倒时差，他捧着水杯走到葉月身后，将杯子递了过来。

　　“试试弘树带回的咖啡豆？”

　　来自加州的咖啡豆是前不久结成在纽约收到的赠礼，一套行云流水，葉月将手冲咖啡端上桌，两人坐在庭院里尽情享受四月初春的和煦日光。

　　“其他的事呢，最近正好在休假，下个月之前都没什么事做。”

　　除了日常训练，仙道已经在家附近包下了私密训练馆的特定时间，当然还有他随心所欲的垂钓出行，为避免与葉月有用车冲突，这次回来又再买了辆SUV。

　　“我可是看见后备箱里的东西了！”

　　葉月一个眼神杀过去。

　　“我保证，那些只放在车库。”

　　仙道自知理亏，镰仓那几年最常被吐槽的便是，鱼嘛钓不上来，桶里一股海水的咸腥味，留在阳台上十分之影响晾着的衣服。葉月甚至直接向他吐槽，内衣裤都有臭鱼干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从海里游上来。

　　有那么夸张吗？

　　其实也就难得一两次，仙道对海钓意犹未尽，到家太晚来不及清理所导致。

　　“阿彰，如果去镰仓的话，带我？”

　　葉月的特异功能是，百分之八十的时候能猜到仙道会跑哪去放空。

　　“我还以为你会很忙。”

　　仙道放下马克杯，若有所思后说：

　　“这次去要过一夜，明天带前辈回东京，越野组织了一次球队聚会，如果你要一起的话……”

　　话还没说完，葉月的关注点已偏。

　　“吃什么？！”

　　仙道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充满着全然败给她的柔和。

　　“烤肉，我明白了。”

　　果然是她爱吃的，这家伙居然把她给忘了，要知道与陵南球队成员相熟的可不止他仙道彰一人，可恶。

　　“我的意思是，小七，这次是带家属的聚餐，如果你要一起去的话一部车不够。”

　　前辈是谁到底，哪个她不认识了，前辈前前辈后的。葉月直接问，不料仙道提起的那位她真的印象全无。总之对方拖家带口四人，加上仙道正好一部车坐满，的确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她。

　　“那，那算了。阿彰还是自己去吧，开车的话就不能同时工作……不过吃饭我可是一定要来的！”

　　她的算盘是坐在副驾写稿，既然一部车满员，那就不陪仙道去吹海风钓垃圾了。

　　葉月临时约上由美下午逛商场，在仙道走后她废了不少脑细胞总算把稿子憋出个雏形，剩下的就留到晚上独自在家继续完成。

　　车水马龙的银座，两人在街头会面，含苞待放的早樱令空气中传来阵阵香甜气息，目前单身的由美正愁无所事事，逮住葉月就往珠宝店拐。

　　“我送你，新婚礼，自己选！”

　　这位在中小型企业做着一份高不成低不就工作的小职员，在奢侈品牌专柜前语气倒是不小。

　　“傻瓜由美酱，你能帮我就是最好的礼物啦。”

　　葉月抓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婚礼用的珠宝首饰她并没那么在意，更何况家境富裕的未婚夫将全权承担。

　　“啊？我可是做好了缩衣节食的准备。”

　　由美指着最新款耳钉，称钻石部分虽然不够分量，但整个设计实在太典雅精致，无论何种款式头纱都会将人称得气质非凡。

　　“那……写了一下午稿子，我现在好饿哦，不如先去吃饭？”

　　两人嘻嘻哈哈从珠宝店往外走，前脚踏出去半步撞上了行人，她捂着脑袋赶紧向对方道歉，并在心里感叹自己是不是因为日常写稿用脑过度，否则怎么总是冒冒失失撞到人。

　　“葉月？”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坠下，抬起脸来看，竟是——

　　“黑羽学长？”

　　与意大利最后一面比起，黑羽的皮肤更深一度，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更好，强健有力的体魄与更利落的短发，与高中时文质彬彬的文科生气质判若两人。

　　“黑羽学长？！”

　　由美传来尖叫声，立刻在葉月耳边悄悄感叹，怎么更帅了！

　　“这位是……山下？好久不见啊。”

　　学生时代有过一些交集的黑羽一眼认出由美，微笑着向两人问好，目光扫过葉月左手上显眼的戒指时不仅停顿数秒。

　　“是的哦，前辈，七濑酱就要结婚了！”

　　由美快人快语，葉月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她的衣角，藏不住的幸福之情在嘴角绽放。

　　“就要……？”

　　黑羽的语气里闪过一丝微弱的诧异，但很快，他唇角微扬，那句平静的祝贺却让葉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看来我们传媒业的工作对员工的压榨真是全球领先，其实我还以为会更早。总之，恭喜你……未来的仙道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