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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轮月 ...

  •   商:“呵护能使铁树开花,人心脆弱敏感,遇见花草尚会心动。所爱,是对一人理智的信奉与坚守。而被爱的前提,是值得。”

      尚:“然现实是,人性潦草,人心叵测,忠贞二字,往往是自缚的茧,自取的辱。相守一生听来固然可贵,但对于你我这般人而言,千百日夜终会相厌。唯有算计猜疑,掌控臣服,彼此撕扯又无法分离,才算刻骨铭心。”

      停顿,目光锐利地直视对方,“你的心乱了,你不会反驳我。”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语气陡然转幽,带着一□□探,“若我告诉你,他们是同一人,你从始至终爱的是一个灵魂,你的心,会不会好受一些?你,也可会自欺欺人?”

      “你封了心,而我所享受的,只不过是撬开的过程。”

      笑意转冷,透出漠然,“谁管你爱不爱我。 ”

      瑾纪元中(左右纪元分别为:辰、谛)

      白日晴空,一轮圆月。

      尚扶凌孑然一身,跋涉在荒丘起伏的野地。影子被双重天光撕扯,模糊而扭曲的匍匐在地,仿佛是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活物纠缠在他脚跟。

      疏落歪斜的枯树下,一口深井突兀地嵌在荒草深处。井壁爬满墨绿湿滑的苔藓,井口杂草疯长,幽绿死寂的水面宛如一只凝固的独眼,倒映着上方那株姿态嶙峋的老柳。

      视线顺着沟洼向下望去,所见尽是深草沼泽,唯有一方孤寂的灰白石碑,兀自立在荒草之间。

      这景象太过诡谲,无端端令人心头发毛,尚扶凌只想快速逃离这里。他选择从井口上方小心迈过,草深及膝,茂密异常,每一步踏下都是万分警惕,生怕一脚踩空,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寒渊。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脚下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株杨柳猛地一晃。尚扶凌悚然抬头,心脏骤然缩紧。视线所及,那株柳树竟已退到了数十丈开外。

      意识到不对劲,他强压下惊恐,猛地扭过头,目光射向井口的方向……

      不见了!

      碑墓凭空消失,只余被拦腰压倒的荒草,勾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方形轮廓,如同某种隐形的棺椁被人抬着,一路压倒荒草,向着荒原深处蜿蜒而去!

      这时抬头,圆月愈发硕大,死寂的光辉倾泻而下,将万物染上一层不祥的黄调。尚扶凌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只想快些离开,遂卯足了力气冲下斜坡。

      歇缓一口气,荒芜的地面上,赫然插着许多枯死的枝桠!每一根枯枝的顶端,都牢牢系着一条褪色残破的红色布条!在无风的白日下轻轻飘动着,排成两列森然的纵队,硬生生在荒地上开出一条诡异的“路”。

      这不是路,是引魂幡!

      尚扶凌一时头皮发麻。他猛地扭过头,仿佛多看一眼灵魂都会被摄走。

      斜坡的尽头,那片诡异的红幡终于消散,他遇见了一片草地。

      是一片杨柳林。

      柳叶轻轻摇曳着,竟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虚假的安宁。错觉一晃而过,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如何闯入,就已处在林子中央,所见是一道惨淡的轮廓。

      分明是一只阴灵,它静静的悬浮在那里,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怨气与寒意,空洞的目光穿透纷飞的柳叶,直直的钉在了他的身上。

      它没有开口。但某种冰冷黏腻的意识,直接钻进了尚扶凌的脑海:它专为等他。

      留在这里陪它,为了这一日,已不知等了多少个日夜,怎么才来?为什么才来?难不成你忘了吗?一起许过的誓言……

      尚扶凌微不可查的后退半步,恐惧感如同藤蔓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却又无力反抗什么。

      就在那阴灵带着刺骨怨气扑至面前的刹那,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闪过,精准斩向阴灵!与此同时,一只坚定有力的手猛地抓住尚扶凌的胳膊,瞬间将他带离原地数丈之外。

      “殿下可有受伤?” 一个清冷却隐含关切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尚扶凌惊魂未定,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大口喘息,一手死死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口,冷汗早已浸透后背。“呼~吓…吓死我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还好…还好梅姐姐你来了。”

      “不过是些散灵。此地不宜久留,殿下,我护送您回南阳。”她说着,便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尚扶凌有些发软的手臂,准备带他离开。

      尚扶凌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好”,可就在起步的瞬间,他竟鬼使神差的回了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诡谲。只是一眼,浓烈的畏惧再次爬上心头。

      “梅姐姐,”他声音有些发干,带着试探,“你……知道那东西的来历?”

      梅黎语气沉稳,声音没有波澜,却字字清晰。“那是百年前,泾都王氏的一段孽缘所化。王家世代巨贾,富甲一方,可惜王家的小姐偏偏爱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戏子。”

      “门第之见,天堑难越。王老爷雷霆震怒,棒打鸳鸯,不仅强行拆散,更火速为小姐定下了一门显赫亲事。断其念想。”

      梅黎的声音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又似在压抑某种情绪,“王家小姐性子刚烈,以死相胁。那戏子闻讯,不顾一切奔回……只可惜,他听到的,只是心上人即将披上他人嫁衣的‘喜讯’。绝望之下,两人不谋而合,殉情自戕。”

      “满腔痴情,尽化滔天怨愤,纠缠此地,百年不散。”

      说到这里,梅黎扶他的手一紧,停下身后略有深意的看向尚扶凌,“殿下,记住了……”

      一字一顿,“他名——熙白浩。”

      “熙白浩……”尚扶凌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那姑娘呢?百年,它早已忘却了她的名字,却还记得等她共度余生。

      是啊,既然荒诞的人世间容不下两人相守,那便换一个地方“在一起”。它会永远温柔,只要陪在它身边,便是“永远”了。所以,来吧……它等了太久太久……怎么……才来……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像精致的瓷器出现了细微裂痕,虽未崩碎,但那异样感尖锐地刺着他的神经。可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脑中纷乱如麻,却始终抓不住什么。

      “是的,他名,熙白浩。”梅黎再次强调,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隐隐有一丝蛊惑。就似要将名字刻进他神魂。

      记住了这个名字,尚扶凌就觉得自己的神魂被什么东西牵住,另一端,则系在了这个名字之上。

      直至被人浑浑噩噩的拖到一处光鲜亮丽的结界处,梅黎将人放开,“殿下,您该进去了。”

      语落,尚扶凌神魂一晃,竟真去开那扇门,可是……

      “不对,这不是回南阳的路!”

      紧接着,脑中传来一阵刺耳欲聋的尖锐空鸣!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攒刺他的识海,震得他瞬间四肢虚软,神魂剧颤,几乎跪倒在地!

      尚扶凌猛然捂住双耳,额角青筋暴起,试图抵御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鸣响,“不对!全都不对!”

      他猛地抬眸,先前眼中的惊恐与依赖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毒戾的清醒,死死盯住面前的“梅黎”!

      “你根本不是梅姐姐!” 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与暴怒而嘶哑撕裂,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梅姐姐她——根本不能开口说话!”

      虽不知晓她的全部底细,可自他有了认知,梅黎便已是哑女了,怎么可能说这么多!

      精心编织的幻境被拆穿的刹那,那阴灵再也无法维持“梅黎”的伪装!

      一声饱含无尽怨恨与愤怒的尖啸撕裂空气!阴灵面目狰狞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尚扶凌猛扑而来!腐烂的利爪直取他的咽喉!用它自以为的编织一遍遍怨恨着:“你要逃?不是说过永远在一起?你想逃了,难怪等不到你,原是厌了……”

      太快了!尚扶凌瞳孔骤缩,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灵息自他腕中而出,带着更为恐怖的狠邪将阴灵硬生生撕碎在他面前。

      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污血与腐肉如同被炸开的烂泥塘,劈头盖脸溅了尚扶凌满头满脸!粘稠的,带着令人作呕的滑腻触感和刺鼻腥气!

      “呕……” 尚扶凌只觉得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他甚至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巨大的生理性厌恶和恐惧就将他淹没。完了,脸……衣服……

      强烈的洁癖与心理冲击让他几欲崩溃,恨不得立刻将接触到这腐血的一切,连皮带肉地从自己身上彻底剥离!

      幻境破灭,死寂重新降临。

      满身不见腐肉淤血,哪还有什么光与月,真正的暗渊瞬间将他吞没。他依旧孤身一人,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嶙峋怪石之中。

      可画面历历在目,强烈的后怕与生理不适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尚扶凌难掩心中的不适,瞬间蹲作一团,脸色沉得发黑。

      瀛阳界,江梦城

      雅致静谧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商泷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一本纸张泛黄的古旧册子,眉宇微蹙,似在思索其中晦涩难解之处。

      侍从轻缓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恭敬的声音传来:“殿下,桦伍日到了。”

      商泷头也没回,目光依旧锁在书页上,淡淡道:“待我看完此篇。”

      “是。” 侍从应声退下。

      就在房门轻掩的下一刻,一只羽翼流光溢彩的毕岳,悄无声息地自半开的窗口滑入,轻盈地落在书案一角。

      商泷眸光一凝,放下书册,接起毕岳。神识探入的刹那,他脸色几不可察地一变。

      下一刻,房中烛火微微一晃。

      案上只余那册翻到一半的书籍,纸页被窗隙溜进的风吹得轻轻颤动,记载着关于人离魂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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