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我的遗世倾爱》乄杺与玥

98、汀尧山

　　蒲阳界，汀尧山，辛周地界。

　　辛木梓不会用剑，却总觉该拿点什么防身，虚泰核已能为他所用，但总不能真抱一个本册子满山跑，遂削了一根趁手的玉竹。

　　一来，他这位名义上的辛周皇子，连自家地界都进得艰难，保不齐会遇上些不长眼的歹人；二来，辛木梓这次特意从山沟野径绕行，林深地陡，这竹棍既能拨开荆棘探路，危急时也可作杖支撑，再合适不过。

　　“呜——”一声低吼从泰虚核中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夜狼是他自泰虚核契约出的第一只妖兽，是只百年狼妖，显然并不认这个毫无灵力的主子。

　　“知道你不情愿，”辛木梓脾气依旧温和，“但契约已成，你我都别无选择。”

　　赶了半个月的路，鞋底磨薄了一层，汀尧山峰终于映入眼帘。自那场灰鹿屠杀后，这山崖便人迹罕至。山势陡峭，云雾缠腰，辛木梓仰头望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要爬到山顶，怕是要脱层皮。

　　日头正毒，晒得人头晕眼花。辛木梓寻了处石壁荫凉坐下歇脚，从怀中掏出几个野果。果子有些蔫软，但总比饿着强。不远处溪水潺潺，凉意扑面，倒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山脚的城池不算热闹，偶尔可见车马走动。只是，他并不打算与人打交道，先前的案子派人探了又探，要能再查出些什么，只能是在这深山。

　　辛木梓刚咬下一口酸涩的野果，就被夜狼甩尾溅起的鲤鱼泼了满身水。他愣了一瞬，随即无奈地摸了摸眉心的泰虚核，轻叹：“夜狼，我饿不死的。”

　　夜狼幽绿的眼眸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喉咙里发出不善的低鸣，用爪子将鱼往辛木梓脚边推了推，眼神高傲不屑，竟带着几分催促。

　　再不情愿，也不能看着这主子糟蹋身子。

　　辛木梓小心地缩了缩脚，显然不是第一次被这般逼迫。“好了，催也没用，我不吃生鱼。”

　　语罢，自顾将鱼丢进草丛，拾了些干柴准备生火。

　　眼见半天生不起火，夜狼急不可耐地朝他嘶吼一声，吓得辛木梓委屈巴巴地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忽然，夜狼耳尖一颤，浑身瞬间绷紧，龇出森白獠牙。辛木梓循声望去，察觉不远处灌木丛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他按住夜狼后背，另一只手悄然握紧玉竹。“谁在那里？”

　　不过片刻，一只通体漆黑的幼兽从灌木中滚了出来。它只有巴掌大小，浑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额头上生着一只未成形的独角，显然是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妖兽幼崽。

　　辛木梓松了口气，但随即皱起眉头。蒲阳界的妖兽素来皆有记载，怎么不曾听说这汀尧山除了灰鹿还有别的妖兽，且幼崽更不会独自出现在人类活动范围。

　　他蹲下身，谨慎的用玉竹拨了拨那幼兽：“小家伙，你怎么会在这里？”

　　幼兽发出微弱的呜咽，鳞片缝隙间渗出暗红色的血迹。辛木梓这才发现它的后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隐隐冒着一丝黑气。

　　“夜狼，别吓它。”辛木梓连忙制止欲扑的狼妖。

　　话音未落，眼前黑影一闪！

　　夜狼已如离弦之箭蹿出，张口便将那幼兽吞入腹中。喉头滚动，甚至没给辛木梓反应的时间。

　　“吐出来！”辛木梓难得动了怒，伸手去扳狼嘴，“那幼兽有问题！”

　　夜狼绿眸中闪过一丝讥诮，转身化作青烟，遁回虚泰核内。辛木梓对着空气骂了一通，却也知道拿它没办法。

　　他也没心思吃鱼了，黄昏时分，终于接近山顶。就在辛木梓准备借助藤蔓越过一道深谷时，泰虚核突然剧烈震动，夜狼不受控制地实体化，直直坠向谷底。

　　辛木梓见它状态不对，不假思索地扑出，抱住夜狼一同坠落。天旋地转间，后背狠狠撞上一棵古树，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整个谷底铺满了猩红如血的花朵，在黑雾中妖冶绽放。而夜狼蜷缩在他脚边，毛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

　　“叫你乱吞东西。”辛木梓嘴上抱怨着，却还是将夜狼抱起。正准备找个出口离开，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辛木梓踉跄着后退几步，只见深谷中的泥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破土而出，瞬间将红花缠绕吞噬。

　　“这是……”

　　察觉到危险，怀中的夜狼挣脱束缚猛的将他扑倒在地。下一秒，一道黑影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粗壮的树干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辛木梓抬头，瞳孔骤缩。一只巨兽正俯视着他们，形似蜥蜴却生着六只眼睛，更可怕的是，它身上缠绕着深谷中的黑色雾气。

　　半空，南途依诡伐来到了这里。见局势危急，南途收起灵光准备救人，却猛然被一道黑气拦下，“南途，别来无恙啊！”

　　南途眉头一皱，很快将此景与三年前的旧案联系到了一起，他当年在赶来汀尧山的途中，也是遇到了黑气拦路。当时冥界尚未现身，也没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便没有多在意，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冥界。”南途语气森冷如霜，骤然明悟，“冥界的目标……不是她。”

　　黑气发出瘆人低笑：“南途，有些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东西，可不一定就是真相。你若再愚钝些该多好，这样吾就不必费心编造遮掩了。”

　　南途眸色一沉——他最不能忍受被人设局。袖手一挥，寒光迸发，硬生生将人影粉碎。

　　“不自量力。”

　　灵光波动震荡千里，甚至惊动了蒲阳城的护城结界。

　　一时，国师府因这莫名灵波惊得乱作一锅粥。

　　好可怕的力量……这才是他真正的一击。

　　黑气仿佛永远不死不灭，很快聚拢成影。那是酆第一次现真身，想不到竟是一位秀气的男子。

　　他一手紧捂胸膛，唇边溢出一缕黑血，显然受伤不轻：“世尊好实力。不过，吾不死不灭，今日你改变不了什么。”

　　确实不死不灭，不过被打回冥界，少说也得修养上个百年。

　　南途脸上褪去了一如既往的从容，看向他的眼神深邃如渊，只字不语。

　　“世尊不凡猜猜，当年之事，是如何瞒过您的。”黑气不稳，酆显然是在拖延时间，“说到底不过是件冰冷的法器，你真以为，诡伐有多无私。”

　　位高者最忌被人当面指错。南途眼中戾气一闪，额间蓦然浮现一簇煞红。他出手果断精准，即便酆再藏拙也非他对手。

　　无论酆如何防护，真身被力量撕碎的那一刻，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凡人不可能拥有这等力量！江家……到底得到了什么？！”

　　南途冷眼看着他眼中的不甘。随即，红色褪去，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疏离。

　　连冥界都抗不过他几招。他为何不曾真正出手？大概只因这世间……无人值得他出手。

　　谷中，战局已危。

　　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团浓黑雾瘴喷涌而出。夜狼长嚎一声，周身泛起稀薄青光，硬生生挡下这一击，但背脊毛发瞬间被腐蚀大片，皮开肉绽。

　　辛木梓知道不能力敌，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陆惜叶留给他的保命符上，一道金光骤然爆发，形成护罩将他和夜狼笼罩其中。

　　黑雾撞在金光上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但暂时无法突破。巨兽愤怒地咆哮，六只眼睛同时锁定辛木梓，竟口吐人言：“凡人……不该知晓……”

　　他本就毫无灵力，根本抵抗不住黑气的入侵。“夜狼，还能动吗？”辛木梓低声问道，额头冷汗涔涔。

　　就在金光护罩开始出现裂痕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一道白虹自云端直坠而下，精准的贯穿了巨兽的头颅！

　　巨兽发出凄厉的嚎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辛木梓震惊的看着那道白虹化作一道剑气悬浮在半空中，“好强大的力量，这是……”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起来。”

　　话音未落，身影如谪仙般飘然而至。南途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未着一眼抬手收剑，语气冷冷，“此事不该你承受，回去吧。”

　　还未等他反应，一道灵力袭来，顿时侵蚀了他的脑海，辛木梓只觉头疼欲裂，意识回眸，已经是在南阳脚下。

　　山风拂面，阳光正好。他茫然四顾，只依稀记得在山中遇见了南途世尊，再想汀尧山之事，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辛木梓按住隐隐作痛的眉心，心底却有什么在翻涌。

　　所以，此事必有蹊跷。辛盈盈之死，定有阴谋。

　　冥界深处，溃散的黑气艰难重聚。

　　酆被来人打入一道精纯冥法，才不至于彻底消散。他抬起虚弱的眼，看向眼前那道纤细身影。

　　“你冲动了，酆。”女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酆忍着剧痛冷笑：“那又如何？总好过你对它盲目的信奉。”

　　岳转过身来。她身姿高挑，面容隐在冥雾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清明如镜。看他的眼神居高临下，语重心长：“这世上之事，瞒不过那位。放任自有祇的安排，你太执着于结果了。”

　　“吾不甘！凭什么！”酆周身的黑气愈发浓烈，眼神狠戾如刀，“就算不是为他，凡境这块肥美，冥界亦要分一杯羹！”

　　岳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摇头，身影渐淡，消失在冥雾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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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阳放人自由，卜宛第一时间赶回了郢都。

　　从东郢殿中出来，长廊寂静。一道蓝光自半空流转而来，化作纤秀女子身形，悄然落地。

　　“小主子终于回来了，”女子声音轻柔，“可叫青儿好等。”

　　卜宛视线轻扫，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担忧不言而喻：“你受伤了？”

　　青儿一顿，垂下眸子：“抱歉小主子，我……去了一趟汀尧山。”

　　汀尧山是他们一族曾经赖以生存的地方。灭族之后，卜宛将幸存者接到此处，也算有个栖身之所。却总归，不是一个真正的家。

　　卜宛抬眼望向廊外同一片天空，沉默了半刻：“结界解了？”

　　“并非。”青儿摇头，“青儿遇到一个人，跟着他才得以进去。里面……”

　　“是辛木梓？”

　　青儿并不知晓这个名字，只道：“那人……后来被南阳世尊带走了。”

　　卜宛转过身，抬手轻抚她发顶，语重心长：“青儿，别再去了。我会担心。”他声音低下来，带着某种承诺的重量，“我只有你了。信我，我会为我们寻一处……更为富饶安宁的家园。”

　　廊外风起，吹动他衣袂。远处郢都灯火渐次亮起，而汀尧山的迷雾，似乎才刚刚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