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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云琅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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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天色阴沉得像是盖了一块铅灰色的布。
楚淮越开越生气,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全是吴执!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没事儿挑战蒙柏青干嘛?简直有病!
居然还能被人撵了出来,跟着吴执真是能不断刷新下线。
楚淮气得不行,在心里骂了吴执一遍又一遍,连带着鲁院长也吃了锅烙。
正想着,车玻璃上落下了星星点点。
下雨了。
楚淮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仅仅犹豫了两秒,就猛打方向盘,调转了车头。
再气,也得把吴执扔回市区。
车子冲回赞亚文旅的项目地,询问工人,吴执早已不知去向。
楚淮一路回来也没见这荒郊野地的有什么营运车辆啊,他给吴执打电话也不接。
开到大路上,从对面驶过来一辆摩托车,楚淮伸手拦住了他。
“大哥!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吗?个子跟我差不多,皮肤很白,头发卷卷的?”
“有哇!”车上的大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刚还喊他呢!我说跛子山里头危险,有泥石流!他说他熟得很,没事儿!”
“跛子山?”楚淮愣住了,“这……这不是云琅山吗?”
“一样!本地老人都这么叫!”大哥指指旁边黑黢黢的山。
“吴执——”楚淮按着大哥的指示,上山找吴执。
可是声音被风雨撕扯得七零八落,无人回应。
小雨虽然不大,但已经浸湿了楚淮的西装外套,身上沉甸甸的。
又走了一会儿,楚淮还真看到吴执了。
他步履轻快,在泥泞的山路上如履平地,活像在这荒山里的野猴!
楚淮心头那股无名火蹭地又冒了起来,憋着一股劲猛追。
可任凭他常年健身,体能优越,竟连吴执的衣角都摸不着!
那身影在雨幕和树影间几个闪动,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执——!”
楚淮的吼声在山谷里徒劳地回荡,被更猛烈的风雨吞没。
雨水把他里外浸透,汗水混着雨水,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巨大的挫败感和身体的极度不适让楚淮怒火中烧,“妈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就在他准备下山时,小水滴又成了大豆粒,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楚淮左右张望,跑到一棵最大最浓密的树下面躲着。
刚开始还好,逐渐,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滑了下来。
楚淮脱下西服外套,盖在头上,滑落的雨水还算温柔。
可逐渐地,冷风夹杂着雨水开始狂暴。
楚淮低头看着裤脚和皮鞋嘣满了泥点,闭上了眼睛,“吴执这个大瘟神!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倏地,山谷中传来一声悠扬的流氓口哨声。
楚淮眼皮都没抬,心里的憋闷更甚。
树下的雨水已经成串地往下砸,冰冷的触感让人绝望。
他甚至想,是不是站在树外淋个痛快反而更好。
“楚——淮——”
楚淮猛地睁开眼睛,有人喊自己。
是吴执。
雨水磅礴,视线一片白茫,雨声混杂着树叶噼里啪啦声,楚淮一时没能分辨出声音的方向。
就在他茫然四顾时,一只冰凉的手猝不及防地从身后伸出,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跟——我——走——”吴执说。
楚淮其实什么都没听见,他只能看见吴执那一开一合的嘴。
所有的怒火、怨气和莫名的委屈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僵硬的点头。
楚淮默默地跟在吴执后面。
吴执没有穿西装外套,单薄的湿衬衫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背线条,湿透的卷发胡乱贴在额角脖颈,显得狼狈又……带着点野性的奇异张力。
山路泥泞湿滑如同抹了油,楚淮深一脚浅一脚,全靠吴执在前面引路,七拐八绕。
终于,吴执在一面陡峭的石壁前停下。
“我踩哪儿,你踩哪儿啊。”吴执抹了把脸上的水,回头说道。
雨中攀岩?
要不是吴执表情认真,楚淮简直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吴执根本没给他质疑的时间,手脚并用,几下就已攀上去老高。
楚淮别无选择,深吸一口气,凭着过硬的手臂力量跟上。
爬到一半,一只手从上方伸了下来。
楚淮借力,被吴执拽了上去。
眼前的景象,让楚淮瞬间忘了冰冷的难受。
《桃花源记》的场景活生生摆在眼前!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楚淮下意识地喃喃背诵着古文,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奇打量这个水滴形的洞穴。
洞内幽深黑暗,但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雨水的、微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洞外的冰冷刺骨形成鲜明对比。
吴执甩了甩湿透的头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喘息着,目光扫过楚淮。
平日里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楚主任,此刻从头到脚都在淌水,昂贵的衣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精心打理的头发狼狈地耷拉在额前。
破碎,狼狈又好笑。
“楚主任,里面暖和。”吴执哑着嗓子招呼,声音在洞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楚淮循声望去,一片漆黑。
“这儿,听着声儿过来就行,放心走,平地。”
楚淮摸索着上前,走了几步。
“停!再走就给我踹飞了。”吴执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坐吧,家徒四壁,没茶没水招待贵客。”
楚淮犹豫片刻,还是挨着吴执坐了下来。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洞口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吴执侧脸的模糊轮廓。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楚淮的声音带着未消的怨气和一丝好奇。
“害,这我地盘。”吴执一贯平静的口气,说着不着四六的话,“云琅山宝地,水帘洞洞天,怎么样?”
“……”
吴执低笑一声,“等着,给你变个戏法。”
窸窸窣窣一阵摸索后,传来拖拽声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接着是急促连续的“嚓嚓”声。
几秒后,吴执略显心虚的笑声响起,“嘿,朋友,有打火机吗?”
“没有。”
“嚓嚓”声又响了几次,终于,在一次更加用力的摩擦后,黑暗中“嗤啦”一声,爆开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火苗。
是火柴!
吴执手忙脚乱地把燃着的火柴扔到旁边一团干燥的草席上。
“轰!”火焰瞬间腾起,吞噬着干燥的草料,整个洞穴被跳跃的火光瞬间照亮!
火舌猛地蹿向吴执,他惊呼着想跳开,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楚淮赶紧扑过去,猛地架住吴执的胳膊,把他拖离火堆!
“哈哈哈哈哈……”死里逃生的吴执居然爆发出大笑。
楚淮被他气得肝疼,惊魂未定地低吼:“你差点被烧死了!还笑!”
“都说了是戏法啦,烧不死的!”吴执抹着眼角,一脸没心没肺,“真烧死了,正好给你表演个——涅槃重生!”
“……”
笑声未落,吴执直接开始解衬衫扣子!
楚淮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惊险中回神,眨眼间,吴执已经脱得只剩下一条湿漉漉的裤衩。
他坦然地走到洞口,拧着衣服上的水,又走了回来。
吴执举着湿裤子凑近火堆烘烤,眼神瞟向楚淮,看着他略显躲闪的目光,又开始忍不住闷笑。
“你总笑什么?”楚淮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
“没事儿。”
楚淮被他笑得心头火起,那点不好意思被压了下去,他瞪着吴执,也顺势打量起吴执的身体。
宽肩细腰大长腿,笑起来没有一丝赘肉晃动。
平时看起来挺瘦的,没想到是紧实流畅的薄肌身材,怪不得刚才登山那么快。
“看够没有啊,打算塌干啊?”吴执不知什么时候不笑了,白了楚淮一眼,语气轻佻,“脱啊,湿衣服穿着不难受啊?”
这句话戳中了楚淮的痛点,湿冷的衣服紧贴皮肤,早让他难受死了。
他不再犹豫,利落地解开纽扣,很快也脱得只剩下内裤。
长期锻炼出的、体脂率极低的健硕身材在火光下显露无遗——宽阔的肩膀,壁垒分明的腹肌,线条清晰的腿部肌肉,充满了力量感。
这回轮到吴执目瞪口呆了:
“嚯!这就是传说中的双开门吧!”
“好家伙!这腱子肉!”
“嚯!你这是抹点黑油就能直接上台打健美比赛了吧!”
“啧啧,这大腿……快赶上小姑娘的腰粗了!”
“吃什么玩意长大的啊?
“……”
吴执拼命按捺住想吹口哨的心,可是脑子里的弹幕却停不下来。
楚淮注意到了吴执说不上是什么样的目光,咳了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你是知道我在跟着你吗?”
吴执的视线终于从裸男身上挪开,落在楚淮脸上,“不然呢?大哥!你在我后面跟熊瞎子似的,又喊又叫的,谁能不知道啊?”
“……”
洞中那点微妙的、雄竞气氛,此刻荡然无存。
“有个事儿我一直特好奇,楚主任。”吴执拨弄了一下火堆。
“嗯?”楚淮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是有啥特殊血统吗?老毛子?”吴执歪头看他。
楚淮一脸问号:“老毛子是什么玩意儿?”
“俄罗斯人的雅称。”吴执居然还贴心地来了句俄语,“РоссийскаяФедерация。”
“……”
楚淮真是无语,这人的脑回路简直是九曲十八弯!自己黑头发黑眼睛典型的东方人模样,哪一点像外国人了?
“我就是骨架大,稍微练了点肌肉就这样了。”楚淮虽然内心翻涌,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眼睛和鼻子也有点像。”吴执嘟囔着,忽然毫无预兆地松开抓着裤子的手,一把攥住了楚淮的手腕!
楚淮猝不及防,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盯着他:“你又干嘛?”
吴执却一脸严肃,甚至带着点长辈般的语重心长,紧紧盯着楚淮的眼睛:“楚主任,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楚淮被他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莫名其妙。
“以后……别玩跟踪了,行吗?”吴执的语气无比诚恳,“就咱这体型配置和目标特征,太显眼了!真的不合适!你走一步,感觉整座山都在晃悠!”
“……”
吴执说完,还把自己的手腕凑过去和楚淮的并排比了一下——两人的腕围肉眼可见地差了一圈。
“唉,人与人的参差啊……”吴执摇头晃脑地感叹,“这体格,不去搞体育竞技搏击摔跤啥的,真是白瞎了!”
楚淮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让他槽多无口的话题了,他生硬地别开脸,目光落在吴执戴在手腕上的一串深色珠子上,强行转移话题:“你手上这个……是乌龟?”
他记得第一次在医院见面时就瞥见过,应该是核桃,上面雕得都是乌龟壳,被盘得油光锃亮的。
吴执利落地褪下手串,递到楚淮眼皮底下:“对啊,王八盖子!怎么样,好看吧?”
洞内光线昏暗,楚淮也看不真切,但凭之前的印象,雕工确实很精细。
他接过来摩挲了一下,凉润的触感,递还回去:“有什么讲究?”
“没啥大讲究。”吴执随意地套回手腕上,咧嘴一笑,“就想活得久点呗,百岁王八千年龟嘛!”他礼尚往来地也看向楚淮的脖子,“诶,你这无事牌也挺好的,简单大气。”
楚淮胸前挂了一个木质无事牌,平时藏在衣服里,这会儿才露出来。
“以前出过事?”吴执问。
“没有。”
不知怎么,刚才冒雨追赶的憋屈感又涌了上来,楚淮语气带着明显的怨怼:“你明明知道我在后面追你,还跑那么快!”
吴执拨弄火堆的手顿住了,他缓缓转过头,湿漉漉的卷发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楚主任,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走那么快,就是为了甩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