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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校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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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吴执便如愿踏入了蒙柏青的书房。
檀香袅袅中,蒙柏青正立于宽大的紫檀书案前,凝神运笔,挥毫泼墨。
吴执的脚步声并未惊扰他,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才搁下狼毫,徐徐抬眼,落在吴执身上。
“蒙总。”吴执立刻欠身。
蒙柏青未语,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案头那串温润的玉珠重新绕回腕间,这才踱步走向一旁的红木沙发,随意抬了抬手,示意吴执落座。
吴执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旁边立柜,恰好瞥见那幅他前日辗转托人送来的蒲闻松书法。
“蒙总,实在惭愧。上周盛德那场拍卖,我也在场……您和那位电话里的先生,那举牌的气势,真叫我心惊肉跳!”吴执面上堆满了笑意,“恕我直言,那幅字画……怕是顶不到那个天价。您后来及时收手,实在明智!”
蒙柏青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
“蒙总,我必须郑重向您道歉!上次是我年轻狂妄,口无遮拦,完全未能体察您深厚的历史情怀与家族传承……请您千万海涵!”
他直起身,指向柜边的书法,“这幅字,是我太爷爷所传,家中视若珍宝。奈何我才疏学浅,又不在这道上用心,实在是明珠蒙尘。思来想去,不如借花献佛,一是诚心赔罪,二是……让它能到真正懂它、惜它的人身边,也算物归其所。”
“呵,小吴老师过谦了。”蒙柏青这次唇角的弧度真实了些许,“不知小吴老师如此费心费力,找我这老头子,究竟所为何事?”
吴执立刻坐得更端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敬仰,“蒙总折煞我了!是这样的,前几日有幸看了春岚台为您做的专访,实在震撼!您和蒙氏家族为历史研究和保护所作的贡献,令人高山仰止,五体投地啊!”
这番推崇显然搔到了蒙柏青的痒处,他面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是这样,我正在钻研一篇关于‘巫’姓源流的论文,深知‘巫’‘蒙’同出一脉!您是蒙氏宗亲会的会长,对巫氏文化的了解,定是渊深海阔!晚辈斗胆,恳请您不吝赐教,点拨一二,为我解开那些盘踞在巫氏文化中的千年谜团,让我能更真切地触摸到这份博大精深!”
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话题,精准地击中了蒙柏青的心坎。
他微微颔首,开始向吴执讲述起巫氏的古老起源、兴衰荣辱,以及那些流传千年的高洁先祖事迹……
吴执听得极为专注,时而大悟状点头,时而又恰到好处地抛出一两个精妙的问题,引得蒙柏青谈兴更浓。
书房内的气氛逐渐升温。
话题深入后,吴执又极自然地就书法一道请教起来。
两人从笔锋的力道讲到字形的筋骨,从墨韵的浓淡谈到宣纸的肌理……
夕阳的金辉从窗棂斜斜洒入,吴执与蒙柏青相对而坐,谈笑声愈发响亮。
“蒙总,晚辈一直对巫少鸿一直心向往之。上次在电视上瞥见您展示的蒙氏家训,那份苍劲古拙的风骨,是否出自巫少鸿之手?”
巫少鸿,赞亚王朝的史官与书法大家,亦是方贤的挚友,只不过名气逊于方贤和宋煜,鲜有人知晓。
“哦?”蒙柏青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惊讶,“小吴老师好眼力!那家训,确乃巫少鸿真迹。”
吴执适时地流露出一抹惋惜,“可惜……一代大家,天不假年……否则,定当留下更多传世瑰宝……”
“是啊……”蒙柏青也微微怅然,片刻沉吟后,他指腹摩挲着腕间的玉珠,抬眼看向吴执,“眼下……有些不凑巧。这样吧,小吴老师,过两日便是宗亲会。待宗亲会毕,我亲自带你去一趟古祠。巫少鸿留下的墨宝手札……还真不少。”
“真的吗?那太好了!蒙总!”
蒙柏青留吴执留下用餐,被吴执婉拒。
刚走出蒙氏大宅,管家就追了出来,递给吴执一张请柬,“老爷说了,请您务必参加。”
吴执接过请柬看了看,满脸歉意,“多谢蒙总好意,但日子都赶一起了,这天我们学校校庆,我还有节目呢,实在来不了。”
并不是推诿,五月的头等大事就是风华大学的校庆,吴执的标枪项目是校庆雷打不动的环节。
可今年却出了岔子,吴执找到标枪组报道,名单上竟没有自己的名字。
一打听,竟是因为年年垄断冠军而被“优化”到了弓箭组!
吴执本来想跑,可是自己的那些倒霉学生们,堵着他不让他走。
就这样,吴执半被胁迫地挂上了弓箭组号码牌。
大约是因为拉弓的姿态更显帅气,射箭场地比标枪那边热闹得多,呼声震天。
吴执木然地站在起射线上,手里掂量着那把改良过的现代弓箭,心里说不上的别扭。
“加油!吴老师!加油!吴老师!”学生们的热情呼喊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簇拥着他。
吴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勉强拿起弓,搭上箭,眯眼瞄准远处的靶心。
发丝被微风拂动,他调整半天,终于松开了手指。
箭矢离弦,带着锐响划破空气。
咄!
稳稳扎在靶上。
8环。
不算惊艳,但也算勉强交差。
吴执抿了抿唇,再次调整姿势和呼吸。
6环。
7环。
……
动作架势十足,力道也够,可那准头……实在只能说勉强维持住了老师的体面。
下场时,吴执满脸懊恼,学生们围上来安慰他。
就在这时,不知打哪冒出个营销奇才,一番天花乱坠的洗脑,成功忽悠吴执办了张弓箭俱乐部的会员卡。
吴执背着赠送的廉价弓箭包走在路上,摸着兜里那张会员卡,只觉得脑子进水。
就这定力,将来老了怕是保健品推销员最喜欢的冤大头。
正想着,吴执大老远就看到两个女生蹲在地上,走近一看不对劲,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哭,旁边还有个楼上挂的摔碎的装饰牌。
这条平时熙熙攘攘的校园小路,此时却没什么人。
吴执快步上前,“怎么了同学,需要帮忙吗?”
“同学,你能帮我把她扶到校门口吗?她被楼上掉的牌子砸到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一个带着巨大透明框眼镜的女生,脸上满是焦急。
目光扫向坐地哭泣的女生,只见她泪痕满面,死死捂着肿得老高的脚踝,疼得直抽气。
“好,你等下,我车就在前面,我开车送……”吴执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
“何枫!小心!!”
猛一抬头,见又一块装饰板被风卷着朝这边砸过来!
吴执心中一惊,身体比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一个箭步冲到受伤女生的身后,用力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拉。
“砰——!!”
沉重的装饰板带着沉闷的风声,结结实实砸在了吴执的后背上!
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炸开,吴执被砸得眼冒金星。
两个女生彻底吓懵了,僵在原地。
吴执咬着牙,慢慢直起腰,试探性地反手摸向后背,结果触到的不是骨头,而是弓箭包硬邦邦的轮廓。
他松了口气,扭动了一下身体,还好,能动。
“嘶……”倒抽着冷气,他泄愤似的把硌得他生疼的弓箭包甩在地上。
顾不上疼,吴执咬着牙,抱起受伤的女孩,把她挪到旁边安全的空地。
刚准备转身去开车,眼角余光瞥见楼顶——还有几块装饰板在风中摇摇欲坠。
吴执弯腰抄起地上的弓箭包,拉开拉链,取弓、搭箭、开弦!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与刚才在射箭场上的犹犹豫豫样子,判若两人!
弓弦被拉成满月,箭头稳稳指向其中一块摇摇欲坠的装饰板!
“嗖——!”
箭矢破空,“咄”地一声钉入墙壁!
没有丝毫停顿!
“嗖!嗖!嗖!”又是三箭!箭箭凌厉!
每一箭都正中装饰牌的中心,将它们钉死在了墙上!
危机解除,吴执的挺拔身姿瞬间又变成了金钩虾米样。
他疼得浑身冷汗,正闭着眼睛运气,忽然听见一个擦边气泡音男声在身后响起,“在这等着,我送你们去医院。”
楚淮!
本想打个招呼,可脖颈刚一动,又一阵剧痛直冲脑门。
没多会儿,楚淮就开着那辆永远锃亮如新的黑色大G驶来。
本来安排吴执在后座躺平,奈何一生要强的吴执,坚持龇牙咧嘴地坐在副驾驶。
三人坐定,楚淮发动车子。
“我弓箭包……拿了吧?”吴执问。
“拿了。”楚淮语气透着一丝无语。
吴执气若游丝地抬手指向前方:“开,往城市边缘开……”
“……你要是没事就下车。”楚淮服了,这人开玩笑怎么没时没晌的。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快开吧。”吴执毫不客气地催促到。
“同学,你刚才……真的好帅啊!”没受伤的女生说。
“是啊是啊!简直像拍电影!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呀?叫什么名字?”受伤的女生似乎也忘了疼。
“呃……我是老师,新传学院的,叫我吴老师就行,你们呢?”
“我俩是医学院的!我叫何枫,他叫陆小羽。老师,你能教我射箭吗?刚才太帅了!”
吴执连忙摆手:“啊?别啊!我这纯属野路子,水平稀烂!现在那射箭俱乐部,你们去那儿学,专业!”
楚淮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吴执自觉心领神会,“咳,同学们!隆重介绍一下!开车这位是我的莫逆之交,你们尊称一声‘楚大哥’就行了!今天全仰仗他了,要不是……”
话没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视野模糊发黑。
“要不然怎样?”楚淮转头看他。
吴执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他闭着眼胡乱嘟囔:“要不然……就只能等别的楚大哥了……”
后排两个女生显然对“楚大哥”兴趣缺缺,还沉浸在吴执方才力挽狂澜的震撼余波里。
“老师,你刚才那样,要是放在古代,绝对是一眼沦陷的大英雄!老师你有女朋友吗?”何枫追问。
吴执这会儿头晕目眩,但某些关键词仿佛触发了本能防御系统,“诶?打住打住!别唠这禁忌话题啊……我这带着执法记录仪呢!”
楚淮又瞥了他一眼,无奈摇头。
“太可惜了!刚才都没拍下来!吴老师,这要是传到网上,你绝对大火!”另一个女生惋惜道。
“哈……别大火了……给消防员叔叔……少安排点事儿吧……”吴执口齿已经含糊不清。
车很快到了医院,吴执挣扎着想要解开安全带下车,楚淮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把他摁回到了座椅里。
“别动,在这等着。”楚淮说。
吴执慢吞吞地掀开眼皮,“好……”
像是只迷糊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
当他再次被楚淮唤醒时,就看到车窗外,楚淮推着一张……病床。
“不至于吧,楚大哥……”吴执真没觉得自己严重到要横着进去的地步。
但看了眼楚淮不算晴朗的脸,吴执还是打算听话。
他慢腾腾地挪下车,脚刚沾地,后背又是一阵抽痛。
他脚步虚浮地逞强道:“你看……我还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