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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直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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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欢迎来到风华大学直播间!我是主播丁晴。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本校新传学院的吴执老师!吴老师不仅是学界翘楚,最近更因一次挺身而出的义举,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吴老师,欢迎您!”
吴执坐在镜头前,他身着熨帖的白衬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谢谢丁晴同学。大家好,我是吴执。很荣幸能在这个平台与大家交流。今天除了分享传播学的前沿思考,更希望能倾听大家的困惑,为您答疑解惑。”
与丁晴进行了一段程序化的开场寒暄后,直播间的第一个连线信号终于接入。
画面模糊且不时卡顿,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穿着蓝白校服、低着头的少年轮廓。
“你好同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丁晴的声音带着主播特有的亲和力。
“喂,老师好!主播姐姐好!”少年的声音怯生生的,“我是双寒市高三学生米乐,想报考风华大学……想了解法学院的课程设置和就业方向。”
吴执对学校各院系了如指掌,立刻条理分明地介绍起法学院的历史沿革、师资力量与发展前景。
长篇阐述过后,他感到喉咙微微发干,趁着间隙,起身去喝水,上厕所,溜达了一大圈。
回来时,发现丁晴已和米乐还在聊。
“米乐,听你声音感觉特别累,压力很大吧?”丁晴语气充满关切,“高三很辛苦,但也要注意休息,睡眠很重要!”
“谢谢丁晴姐,我知道……可我睡不好。”米乐的声音带着萎靡。
“是不是压力太大,神经太紧绷了?我高三时也这样。”丁晴试图共鸣。
“不是……”少年的声音更低了下去。
“那是怎么了?”丁晴敏锐地捕捉到这丝迟疑,声音更加轻柔,“别担心,你说,有什么困难,姐姐想办法帮你。”
吴执坐在一旁,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丁晴是他们学院播音系大三的学生,长相甜美,亲和力十足,人又开朗外向,确实是个做主持人的好苗子。
“我家情况不太好……丁晴姐。爸爸去年走了,妈妈要照顾刚出生的小妹妹……而且我们家那边在拆迁……”
丁晴认真听着米乐的困扰。
“我根本休息不好,周围一直很吵闹,妹妹哭,还有拆迁声,我晚上根本睡不着。”米乐说。
丁晴的眉头瞬间拧紧,打算帮助米乐反应一下拆迁的情况,她拿起笔,“你家在双寒市哪个地方?”
“双寒市恒德乡。丁晴姐,这事我反映了好多遍,都没人理……”米乐的声音充满了无助,“你能帮帮我吗?”
“放心!包在我身上!”丁晴的语气斩钉截铁,在纸上飞快记录,“我都记下了,米乐,下播就帮你联系!”
俩人从学业压力滑向家庭困境,再转向拆迁噪音扰民,最后触及政策执行……
吴执越听越不对劲。
“米乐。”吴执的声音平静地插了进来,“你妹妹多大了?”
“八个月了。”
“哦?那妹妹真乖,我们连线这么久,都没听到她哭一声。”
“嗯。”米乐似乎顿了一下,“妈妈知道连线,把妹妹抱出去了。”
吴执微微颔首,“可你刚才说外面拆迁灰尘漫天,呛得根本没法出门?”
“对……她们没出门,在外厅呢,可能睡着了。”米乐说。
“今天周三,高三学习紧张,你怎么没在学校?”吴执继续追问。
“拆迁……拆迁队总来骚扰,我不放心妈妈和妹妹,在家守着……”
“原来如此。”吴执点了点头,“真是个好孩子。”
丁晴已经坐不住了,她攥着那张纸,“老师,我想马上就去反应一下这个情况。”
吴执没说话,抬了抬手,让丁晴坐下,之后看向镜头,“米乐,我来帮你理一理情况。”
“好。”
“双寒市恒德乡高三学生,晚上因婴儿啼哭和拆迁噪音失眠,对吗?”
“对。”
吴执看了一眼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十分,连线已三十四分钟。这期间,我没听到一声婴儿哭啼或任何拆迁噪音。所以,你的意思是,妹妹只在深夜哭泣,拆迁也只安排在半夜进行?”
米乐那边陷入死寂,丁晴猛地转头看向吴执。
吴执微微笑了一下,“其实我老家就是双寒的,但听你的口音,不像。”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直播镜头,是一张导航地图,“你穿的这件校服,是鲁峰中学的吧?也是我的母校。鲁峰在城北,恒德乡在城南,直线距离三十六公里,跨越了整个市区。请问你平时怎么上学?为什么不去离家更近的三中?”
死寂。
吴执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褪去,“看来,我有理由怀疑你的身份。这样吧,米乐,我们来对一个暗号,‘二八二五六’?”
没有回应。
紧接着是断线的忙音。
第二天,吴执坐在楚淮的大G车内。
“你们响应可真够快的,‘春岚通报’我看下播没一会儿都出来了。”吴执朝楚淮竖起大拇指。
“全靠你啊,直播战神,几句话就让你揪出了一个境外势力抹黑我国环境的阴谋。”楚淮握着方向盘,满面带笑。
“那你们也很快啊。”
“主要他们做的也不是很细致,地址根本没加密,一查就查出来是国外的IP了。”
吴执冷笑了一下,“碰着我,也算他们倒霉了。”
“怎么想的啊,吴老师,不是誓死抵抗吗?怎么又开播去了?”
吴执重重叹了口气,“别提了!宣传处李姐不守武德,看我不从,直接祭出我们学校的老书记,老爷子七十多了,跟我张回嘴,我能怎么办?”
“然后就上演了‘风华直播间覆灭记’?”楚淮调侃道,“还得是你啊,组合拳大师,凭借一己之力,把所有高校直播间都干停了。”
“哈哈……你这挖苦人的功夫也见长啊。”吴执撇撇嘴,“我跟你说,直播间就是应该好好监管一下。”
楚淮将车拐进一个老旧小区,“也就你脑子快,要是没你,那热心小姑娘就栽坑里了。”
“可不是?”吴执望着窗外盘旋的狭窄道路,“然后外媒就该是‘风华大学直播间揭露双寒人权黑洞’巴拉巴拉……哎?不是说吃饭?你这七拐八绕的,到底去哪儿?”
“带你去个人权缺失的地方。”楚淮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哈哈哈……好啊,赶紧的!”
楚淮在一栋居民楼前停好车,领着吴执走向一个像是废弃锅炉房的入口。
吴执打量着眼前景象:光秃秃的水泥墙,老旧斑驳的铁门,门楣上孤零零悬着一盏昏黄的灯,散发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粗粝气息。
推开嘎吱作响的半掩铁门,走过一条狭窄昏暗、弥漫着油烟气息的过道——左边两扇紧闭的门,右边一扇门,对面墙上画着一个潦草却醒目的右箭头。
跟着楚淮推开右边的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饭店后厨!
居然直接闯入了人家的灶台上来了。
楚淮领着他左转,踏上几级台阶,眼前才终于出现几张摆放整齐的餐桌。
角落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正摘着豆芽。
这……真的是饭店?而且没有别的门?
吴执站在台阶上,环视着这极具烟火气又匪夷所思的场景,满脸难以置信的迷茫。
开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是生怕客人找到吗?
“楚哥!”年轻女孩抬头看见楚淮,笑着招呼。
楚淮点点头:“二叔二婶呢?”
“刚出去了,应该不远,急的话给二婶打电话?”女孩回答。
“不急。”楚淮摆摆手,示意吴执落座,“没啥事,就是带我朋友来尝尝。”
吴执坐下,仔细打量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空间:一张大圆桌,四张小方桌,两个挂着朴素布帘的小包间。
墙上挂着编织的竹帘和几张色彩明快的装饰画,虽然简陋,倒也透出几分温馨的生活气息。
楚淮拧开两瓶汽水递过来,“这就是我二叔的小店。”
吴执一时语塞,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挺好挺好……这……是自家房子吧?”
“对,省了房租。”楚淮喝了口汽水,娓娓道来,“二叔以前是前面那公司的老员工,单位买断那年,他没要钱,就要了楼下这块犄角旮旯的地方。两口子一个颠勺一个烙饼,就在这儿支起了摊子。你别看地方偏,靠着口碑,生意还不错呢,常年霸榜‘春岚苍蝇馆子’前三甲。”
“那今天可得好好尝尝!”吴执兴奋地说。
“尝二叔的手艺是没戏了。”楚淮叹了口气,“你忘了,他从房上掉下来,成无臂大侠了。”
“哦,对对对……”
正说着,一串清脆的手工珠帘碰撞声响起,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双臂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包裹,稳稳地吊在胸前,身份不言而喻。
楚淮立刻起身迎上去,吴执也礼貌地微微欠身致意。
表面上看,吴老师恬静礼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脑海里正上演着一场惊涛骇浪般的哲学思辨与生活难题推演:
在没有手臂的情况下,人类如何完成个人清洁卫生工作?俗称擦屁股。
“你又在那寻思什么呢?”楚淮走了回来,一脸警惕地看向吴执。
“没有啊。”吴执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脱缰的思绪拽了回来,他压低声音问:“那现在掌勺的是?”
“以前店里的学徒。”楚淮抬眼看吴执那八卦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小店停业了几个月。医生说二叔这胳膊得养一年,总闲着也不行,就临时找人顶上。”
“哦。”吴执了然地点点头。
“前两天刚重新开张,我过来看看情况。”楚淮也压低了声音,“味道嘛……估计只能说凑合。等二叔彻底好了,再请你来吃正宗的。”
“一言为定!”吴执欣然应允。
俩人坐下等菜,楚淮开口道:“现在直播停了,你安心了吧?”
“没错!”吴执摩挲着下巴,两眼放光,“但我又接着一个更大的活儿!”
“哦?”
“灯塔平台,你知道吧?”
楚淮点点头。
“老鲁不知从哪儿抠出来一个灯塔平台公开课的名额,问我想不想参加。”吴执说着忍不住笑起来,“老头估计被我鸽怕了,问我的时候,还带着那么点小心翼翼。”
“那你……接吗?”
“接啊!必须接啊!”吴执毫不犹豫,罕见地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感,“迟疑一秒都是对知识殿堂的亵渎!多大的荣耀啊!”
楚淮看着吴执,笑了出来,“真是难得看你如此正经的神情。”
“对了楚淮,你说录公开课穿什么好?你眼光好,帮我参谋参谋。”
楚淮喝了一口汽水,歪着头,打量了吴执浑身一眼,“反正是不能穿老头衫、裤衩子和大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