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依恋》鸦衔草

49、天台

　　池知凛看着牧泽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

　　稳稳停靠在旁边的自行车把上挂着个柠檬黄的纸袋，他伸出二指探进去，在装着两个胖嘟嘟泡芙的透明保鲜袋上贴了贴。

　　还好，还是温热的。

　　把住龙头，收起脚撑，池知凛踩着一边的脚踏，腿一抬，就骑了上去，迎着微燥的夏风，往家的方向骑行。

　　到家后，屋子里静悄悄的，连灯都没有开。

　　他眼皮一跳，鞋都没换地就急匆匆进了门。

　　嗅见空气里还弥漫着的若有若无的沐浴露香味，去卫生间看了，墙壁和地板上也的确还覆着层薄薄的水雾。

　　池知凛猛然被提起的心，才重新落了地。

　　他转头看向被随意扔在餐桌上的纸袋，走到沈昭紧闭的、没有一线光亮映出的房门前抬起手，略带踌躇地敲了敲门。

　　“小宝，你睡了吗？”他轻声道。

　　池知凛没听到回应，眉心不自觉轻拢。

　　他思忖片刻，还是不放心地压下门把手，轻脚轻手地从开得不大的门缝中挤了进去。

　　遮光性极强的卧室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沈昭又没有打开小夜灯，所以唯一的光线，就只有从门缝中溜进来的，客厅阳台处映入的月光。

　　池知凛朝着床上鼓起的小包缓慢靠近，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尽管因为沈昭侧身朝里的睡姿，他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只能瞧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他也还是凭借着那做过许多次的肌肉记忆，精准地寻到了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晚安。”

　　池知凛弯着唇，又静静凝视了她片刻，才提步离开。

　　或许是因为想通了，他总觉得今天这个与平日没什么两样的晚安吻似乎格外甜，嘴里像是含了一大口蜂蜜。

　　等听到房门合上声音，沈昭才睁开了眼睛，里面没有半分的惺忪睡意。

　　她翻身平躺着，跟天花板面面相觑，眸底渐渐染上了一层怅惘。

　　虽然心里一直想着要让池知凛喜欢上她，但她自己似乎已经完全失控了。

　　按照最初的计划，冷战只是用来逼迫、刺激他的手段，如果没见成效，就应该尽快进入调整，重新谋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尴尬的僵局。

　　可是，她低估了池知凛对她的影响。

　　她根本没办法那么理智地、冷静地去完成自己的计划。

　　每当她告诉自己时间不多了，不能把它浪费在整理自己因为失败而陷入低迷的情绪中，她需要尽快振作起来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天被池知凛推开的难堪和羞耻。

　　她的自尊，在阻止她，它不允许自己再那么低贱地去向一个严词拒绝过自己的人求爱。

　　说来也可笑，她现在竟然也有了自尊这个东西。

　　是她这些年过得太好了吗？

　　还是她其实觉得维护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自尊要比池知凛更加重要？

　　活了足足十八年，沈昭头一次看不懂自己的心。

　　她眸光晦暗，又侧身蜷缩了起来，抱住自己的双膝。

　　都是因为池知凛对她太好、太宠她了，她才会对他一丁点儿的拒绝、抗拒，产生那么大的反应，她咬着唇角腹诽。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正准备出门，池知凛忽然想起了冰箱里的泡芙。

　　“昨天回来的路上买的，但小宝睡得太早了，都没有来得及吃。”他赶在沈昭碰到书包之前，把书包提了起来，单肩背着，“到学校尽快把它吃了，千万别忘了，现在天气热，这个容易坏。”

　　说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牵住了她的手，跟等在门外的梁煜恒一起，往禹城中学走。

　　路上，梁煜恒和沈昭说着不久前期中考试的题目，旁若无人得好似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即便池知凛偶尔故意插进去一句，他们也能不受丝毫影响地接着讨论。

　　这小子，简直是越来越碍眼了。

　　可惜，小宝就只把他当朋友，而他才是会跟她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这么想着，池知凛心头的醋意也平复了些许。

　　他眼眸明璨地侧头注视着晨光下的沈昭，想起她之前说的那些要跟他做恋人的话，就高兴得想要仰天大笑。

　　而且她那时还主动地要吻他......都是他自己错失了。

　　池知凛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到沈昭那红润饱满的唇瓣上，喉结发痒地上下滚动，嘴唇也隐隐发烫。

　　没关系，等小宝毕业了，他就把他的心意全部都告诉她，到时候，那个他早应该得到的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补上了。

　　上次的事情说出来，扑在沈昭怀里哭过一场后的蒋妍，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每天都发愤图强、挑灯夜读，就等着高考之后用成绩狠狠打严鹏程的脸。

　　他不是看不起她吗？不是嫌弃她成绩差吗？那她就好好考给他看。

　　她要超过他！要把他远远甩在身后！要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虽然动机跑偏了，但沈昭还是为她有现在的学习劲头而感到欣慰。

　　所以即便她时不时就要从七班跑到一班来问她题，有点影响她自己的复习，她也会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

　　很快，在她和池知凛不冷不热的相处中，到了高三的誓师大会前夕。

　　最近沈昭对他的态度已经软了很多，虽然远比不上从前，但至少也会跟他说话了。

　　而想通后的池知凛也不再为她的冷淡而着急上火，就像早就知道这场考试的正确答案一般，耐心等待着填上去的时机。

　　“这后天要开家长会。”沈昭吃着夜宵，淡淡道。

　　对面撑着下巴，专注欣赏她吃面模样的池知凛，温声道：“好，哥哥知道了。”

　　“你在看什么？”沈昭咽下食物，有些赧然地问。

　　虽然已经在努力忽视，但那灼热的视线都快要把她的面皮烫化了，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看小宝吃饭。”池知凛扯了张纸，擦去她沾在嘴角的酱汁，“小宝吃得很香，哥哥都看饿了。”

　　沈昭低头看了眼手里剩余不多的面碗，抿了抿唇道：“下次可以多煮一点。”

　　“好，如果小宝吃不完，哥哥就可以吃小宝剩下的。”池知凛的声音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愉悦。

　　沈昭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可小时候他也没少吃她剩下的食物，不是很正常吗？

　　她懒得去想。

　　余光忽然捕捉到了池知凛手掌上的一道破了皮的划痕，沈昭眉头微皱：“你手怎么了？”

　　池知凛顺着她的视线随意瞥了眼：“今天被曹叔叫去帮白姐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

　　他说着猛然意识到什么，喉头一紧，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沈昭。

　　果不其然，沈昭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碗里的面都没吃完，就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独留池知凛一人，手足所措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懊恼不已。

　　-

　　尽管家长会被安排在早上，但作为争分夺秒的高三生也一样要上早自习，所以沈昭和梁煜恒要比池知凛和梁言先走一步。

　　只是没想到池知凛和梁言看着时间将将下楼，就突然听外面“轰隆”一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骤然阴沉，哗啦哗啦地下起雨来。

　　正式入夏之后，天气就越来越热，这雨也自不当然下的是夏季限定的雷阵雨。

　　没办法，他们就只能又爬楼上去，各回各家地拿伞。

　　沈昭和梁煜恒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向下俯望着那些早到的家长因为这陡然变化的天气，一个个都瞬间变成了落汤鸡，步履匆匆地往教学楼里跑。

　　“小余，你带伞了吗？”梁煜恒问道。

　　“没有，但我哥会给我带。”

　　沈昭收回目光，饶有兴趣地伸出手去接那仿若一条条银丝的雨。

　　视线自然地向上仰望，原本是想去看那堆积起来、像浸了水的棉絮一样厚重的云层，却在不经意扫过某处后蓦地停住。

　　沈昭脸色剧变，来不及跟梁煜恒解释地就拨开人群往楼梯口跑。

　　“小余？”梁煜恒一愣，下意识抬头朝她看的地方望去，随即瞳仁猛地一缩。

　　外面的人要么打着伞，要么为了不让雨水迷眼，本能地低垂着头。

　　而里面的人，在雨雾朦胧中，如果不是专门去看，或是像沈昭那样突然发现，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在那高高的教学楼上，还有个人吊脚坐在天台的边缘，往更远处眺望。

　　距离太远，可视条件也不好，梁煜恒看不清面容，但奈何他们实在是太过熟悉，所以仅仅凭借着那人的发型，他就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蒋妍去哪里做什么！

　　雨下得这么大，楼这么高，天台上说不定还有青苔，如果一不小心掉下来了，她还想不想活！

　　梁煜恒当即抬步就要追着沈昭上去，可现在这种情况，他和沈昭两个人显然解决不了，因此他脚步一转，还是决定先去办公室找班主任。

　　一口气跑上天台的沈昭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夏天的校服是透气的短袖，雨一淋，就跟弯弯扭扭黏在脸上的头发一样，紧紧贴在了身上，重得有些难受。

　　因为害怕吓到对方，她没有贸然出声，而是故意放大了自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果然，蒋妍察觉有人上了天台，蓦地转过了头来。

　　“......余余？”她微怔道，似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而沈昭也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得瞳孔一震。

　　她从来没听到过蒋妍这么粗涩喑哑的声音，也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憔悴的模样，形同枯槁。

　　昨天见面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这样？

　　唇瓣泛青、面色惨白，那双熠熠生辉的、总是带着傲然神采的眸子也布满了重重雾霭，已经黯淡到看不见半点光亮，活像是患了严重的眼翳。

　　她的表情也平静得令人心惊，像是一潭死水、一口枯井、一头生机溃散的濒死的鹿。

　　沈昭的呼吸都不禁放得极轻：“妍妍，你过来，那里太危险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