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依恋》鸦衔草

81、第三个孩子

　　事情的最后，以杨广睿的处分和全校通报批评收尾。

　　同时各个辅导员也再次在班群里强调了造谣可耻，造黄谣更是不可饶恕，且骚扰和贩卖他人信息都是违法行为，如有再犯，学校将严肃处理等事宜。

　　尽管对此，仍旧存在着一些认为学校小题大做、欲盖弥彰的人，但无论他们私底下怎么想、怎么讨论至少都不敢再摆到台面上来。

　　日子就这么一直到了期末，平时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位置坐下的图书馆瞬间爆满，密密麻麻地全是人，连通宵自习室都都没有空着的。

　　郑仪和丁景和由于懒得去跟人抢位置，所以向来是待在寝室里学习。

　　进入期末，难得长时间留在寝室的陈奕初觉得沈昭一个人去图书馆太过孤单，故而毅然决然地选择跟她一起，两个人顺便还能讨论一下。

　　这天中午下课，一早收到萧今野消息的沈昭跟其他三个说有点事，就不和她们一起去吃午饭了。

　　四人分开的时候，她余光不经意扫到了走在人群最后的杨广睿身上。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打击，让他不再有心思去收拾自己，衣服经常都是皱巴巴的，头发也油得不像话，额前的碎发已经长到了能把眼睛盖住一半的程度。

　　满腔怨恨又无处宣泄的杨广睿即便现在依旧有一批支持他的同性，但人还是变得孤僻了很多，加之他总是喜欢在暗地里阴恻恻地盯着她，导致他整个人阴湿得跟个落水鬼一样。

　　沈昭最初还会担心一下，想着他会不会一气之下跟她玉石俱焚。

　　不过现在......

　　无能到只能在角落里画个圈圈诅咒她的失败者有什么可怕的？

　　在约定的交叉路口与萧今野汇合，就见他笑盈盈地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奶茶。

　　“买一送一，我已经喝了一杯，实在是喝不下了。”萧今野垂着眸，忍不住地回避与她对视，却还要时不时悄悄瞥她一眼，观察她的脸色。

　　沈昭无奈地笑了一下：“学长你真的不用这么拘谨，求人办事的我，不是你。”

　　“没有啊，我没有拘谨。”萧今野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把提着奶茶的手放下，极力掩饰着脸上的失落，“我只是觉得很抱歉......”

　　沈昭叹了口气，像没看到他的动作一般，提步往前走。

　　“你已经跟我道过很多次歉了，而且我也说过了，那事与你无关，是我和杨广睿之间的纠葛。”

　　她笑着调侃：“说不定还是这场绯闻给我挡了灾，杨广睿能沉得住气地跟踪我那么久，想想都知道他要干嘛。”

　　萧今野的思绪跟着发散了下，眼底也浮现了几分阴沉，同时又不免为此感到后怕。

　　那个杨广睿如果再敢对沈昭做什么，他一定饶不了他。

　　“不喝吗？”

　　两人沉默着走出一段路后，萧今野忽然又问到。

　　沈昭蓦地停步，视线垂落在那杯奶茶上。

　　她缓缓抬眸，转身正视着他：“学长，我这辈子不会和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

　　“真的......没有一点儿可能吗？”萧今野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扯出一抹苦笑。

　　他可怜兮兮又暗含希冀地看着她，如宝石般透亮的蓝色瞳孔中只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沈昭闻言就又想叹气了。

　　那天之后，萧今野就再也没单独跟她见过面，好似是在避嫌。

　　可但凡她们寝室四个周末约着出去玩或者逛街，萧今野就总会在适当的时间跟她们“偶遇”，然后顺势请她们一起去吃饭。

　　所有人都知道，萧今野是为了她才做的这一切，但她并不为此感动，反而还会觉得压力很大。

　　就像今天这样，在她明确地拒绝后，还擅自买了奶茶、擅自放低姿态地来讨好她，让沈昭很是难做。

　　她不由得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因为满脑子都是尽快把池知凛接到身边来，而答应了让萧今野帮她去打听，全然不顾眼前这个人对她有意思......

　　沈昭默默在心底长叹一声。

　　感情这东西还真是麻烦啊。

　　“学长，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多的是比我漂亮、比我优秀的人，你条件又这么好，追你的人络绎不绝，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沈昭苦恼地扶额。

　　“因为我也想体会一下被人炽烈且坚定不移地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沈昭神色一顿，愣愣地转眸看向萧今野。

　　他笑得很勉强，腼腆又笨拙，一向疏朗傲然的眉眼此刻黯然得像洒满了铅灰。

　　但即便如此，那满是落寞的眼中，依旧闪烁着一星微弱的光芒，仿佛坠入土堆的钻石。

　　“我其实是我爸妈的第三个孩子，我妈在生了我哥之后，就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后面她又怀孕了，尽管大家都说不一定是女儿，让她放平心态，但无论是房间布置还是婴儿用品，她都执着地买了粉色，连女生名字都起了好几个。

　　可是没想到，在我妈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她不小心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流产了，医生说是个成型的女胎......

　　她醒来后很是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我姐姐，因此得了产后抑郁，事业也就此搁置，身体一恢复好，就像疯了一样缠着我爸，想要再次怀孕，不然就要闹脾气摔东西。

　　我爸很心疼她，没办法只能让她如愿，但同时也吓唬我妈说如果她不吃药，把抑郁症治好，孩子生下来可能会不健康或者残疾，我妈才每天坚持吃药看病。

　　后来她得知自己再次怀孕，就对我抱了的期望很大，尤其是找了某个据说法力高深的和尚看了，说我是我姐转世之后，她对我就越发重视。

　　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不是她想要的女儿，我不是姐姐，所以她的病就又复发了。”

　　萧今野抬手看了下表，发现快到跟教授约定的时间，就示意沈昭边走边说。

　　“在我小时候，我妈其实对我挺好的，好到连我哥都嫉妒的程度，可她就是......不允许我穿男装。

　　我的床是淡粉色的公主床，我的玩具是各式各样的娃娃，头发留长扎着辫子、带粉色蝴蝶结，连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用的玫瑰香的。

　　直到我越长越大，我妈再也无法忽视我的男性特征，她才从她自己虚构的美梦中醒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了三天，等她出来，我就再也没能从她眼里看到过对我的、一丝一毫的爱。

　　她重新把她的生活重心放到了工作和我哥哥身上，我爸也因为我不是妈妈喜欢的女儿而习惯性忽视我，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还好好地活着。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明明很爱很爱我的妈妈不过是在房间里待了三天，我就突然从家里的宠儿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透明人......

　　根本就没有人爱我，我的父母、我的哥哥都不爱我。”

　　沈昭眉心紧皱，安静地倾听着，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虽然“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哥哥作对照，但他能够吃喝不愁，什么都不用做地当个小少爷的生活，对拥有相似经历的她来说，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了。

　　导致沈昭在明知道应该表示心疼和同情的现在，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荒诞感，就像是一个千万富翁向乞丐哭诉自己为什么不是亿万富翁的感觉。

　　不过，她突然就知道萧今野为什么会意外执着地追求她了。

　　“学长，其实你只要想一想这世界上还有既没爱又没钱的人在努力生活，兴许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她抿了抿唇，掀眸看向他时，活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有雄厚的资本，可以倾尽一生去寻求你想要的爱，但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想什么爱不爱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尽量去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

　　萧今野微怔，说着说着就涌上鼻尖的酸意逐渐消退。

　　“而且你不用羡慕我对他的感情。”沈昭沉声，没什么笑意地扯了扯唇角，“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汇。

　　“因为他说我不爱他。”

　　萧今野的瞳孔迷茫地扩散了一瞬，好似没听懂她的话。

　　“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他觉得那是依赖，而我也反驳不了，因为我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所以你想要的东西我可能压根就没有。”沈昭淡淡道。

　　可萧今野的脑袋就像台缺油的机器，滞涩地转动着，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他实在是很费解，喉咙艰难地挤出声音：“那、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从始至终要的就是独占他，所以我需要一个绝对正当的名分。

　　同时我又很了解他，我知道什么样的方式可以令他妥协，可以令他不再去计较我到底是爱他还是依赖他，可以令他发疯地、无所顾虑地、像我紧紧抓住他一样地抓住我。”

　　又是这种表情。

　　得意的、笃定的、固执的......和第一次她跟他们谈论起这个话题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明明在平时的相处中，沈昭的脾性是那么的柔软、温和，与任何同学、朋友都可以相处得很好。

　　可一旦谈论起她心里那个人，她就会锋芒毕露，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这种特殊性和反差感，正是萧今野心动的来源。

　　但那次在他的眼中，沈昭就像是破开云层的光，而现在，她成了他头顶的乌云，成了他泛黄的记忆里，那个把他当做女儿来对待的妈妈。

　　在沈昭的逼视下，他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