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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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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漉道:“小满万万不敢。实在是……少爷威仪太重,我一见着心里直怕,心慌手颤的,才屡屡失态……”
卢静容暗想,崔昂这般年轻便入了仕,身上那股官威气势,连她时常都会感觉到压力,小满有此反应倒也情有可原。
“我知道了,下去吧。”
千漉退下后,柴妈妈趋近半步,压低嗓音:“少夫人,幸得少爷先行离去,若真撞个正着,以少爷那般眼利,我只怕……”
卢静容岂不知利害?知崔昂来过那一刹那,早已汗毛倒竖。
只是……
卢静容不过想亲眼见那人一面,若亲眼看到他与旁人亲昵,或许就能彻底断了念想。
方才,卢静容是从小门走的,仆役专用的后角门。
卢静容求了柴妈妈许久,柴妈妈看着卢静容长大,又是乳母,见她连日憔悴,终是心软,才答应了。
卢静容换上芸香的衣服,扮作采买丫鬟。柴妈妈只向管事说少夫人病体初愈,口中无味,想用些外头铺子的点心,领了对牌。出门时又塞了银钱给守门婆子,又说少夫人急着要用,这才蒙混过去。
柴妈妈后怕不已,冷汗涔涔,若当时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断不能再应少夫人这样任性的要求,跟她一起犯傻了,来崔府前明明答应过夫人要好好规劝小姐的。
再瞧瞧崔家八郎,多好的郎君呀,京中多少闺秀求都求不来的亲事,少夫人怎么看不见崔八郎的好呢?
卢静容心里却想,自个费尽周折出府了,却没见到表哥,满心失落。
虽还想再试一次,却被崔昂突然而至惊着了,一时心绪纷乱,说不出话来。
柴妈妈:“少夫人,今日没见到,便是天意。老天爷这是在提醒您,该放下了。”
卢静容沉默着。
静了片刻。
柴妈妈道:“不过小满这丫头,我瞧着颇有几分机心。这三番两次的,任她说的再有道理,多了便不正常,少夫人得空时须得敲打敲打,若心大了,断不能容,尽早打发出去才是。”
卢静容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个,并未细听,只含糊应了一声。
柴妈妈心里叹气,看了眼心神不属的少夫人,出去了。心道,再有下次,便不能留这丫头了。
只成婚两月,便想着要爬床了,这样不安分的丫头,若留下来,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饮渌见少夫人把小满叫去后,小满竟未受任何责罚,心中不免悻悻。
入夜,饮渌与含碧那床落了帐子,传来窸窣低语。
千漉拿着烛灯照着右脚,见脚踝处微微泛红,稍一转动便隐隐作痛。
没掌控好力度,扭伤了。
明天得寻些膏药涂涂。
“还让不让人睡了?”饮渌撩开帐子,瞪过去,“自个儿不睡,非要拖着我们作陪?这屋子难道是你一人住的不成!”
千漉放下脚,转头迎上饮渌的视线。
烛影昏黄,映得她犹带稚气的脸庞半明半暗,唯独那双眸子静如寒潭,火苗在瞳仁里幽幽跃动。
饮渌被她看得气势一怯,随即又恼自己竟被小满这小丫头慑住,强撑着冷笑道:“你日日熬到三更,搅得旁人不得安宁,倒觉得自己在理了?”
饮渌这人一沾枕便呼呼大睡,还打鼾,何况平日千漉用灯油颇费,都是自己掏钱补上的。
那盏油灯摆在中央案几,大伙儿都可以一起用,饮渌经常蹭,绣点香囊、帕子什么的。现在跟千漉有矛盾了,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早早便上床了。
“饮渌算了。”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她,“睡吧。”
饮渌还想说什么,下一瞬,灯被人吹灭了,室内一片漆黑。
千漉借着棂隙透入的月色,摸索着爬上床。
秧秧在里侧偎过来,小声道:“小满你别生气,若与她吵起来,反倒称了她的心。”
千漉看着秧秧天真单纯的眼睛,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孩子啊。
揉揉小可爱的头:“放心,我没生气。”
算上上辈子的年纪,她跟饮渌都差辈了。
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
隔日,千漉去林素那里,本想托她出府买些治扭伤的膏药,不料刚踏进门便遭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这傻丫头,瞒着我做了什么?!”
“我让你机灵些,可不是叫你攀附少爷!”
原是晨起柴妈妈来过,言语间点拨几句。林素何等世故,当即臊得满面通红,忙不迭向柴妈妈赌咒:小满绝无此心,若真有这念头,她这做娘的亲自打断她的腿!
再瞧瞧女儿的脸,做姨娘?她连想都不敢想。
这孩儿怎就生了糊涂念头,定要趁早掐灭才是。
“咱们须得认清本分!卢家待我们母女恩重如山,万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叫人戳脊梁骨的事!”
“小满啊,人贵有自知之明。”林素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千漉的脑门,“你睁眼瞧瞧少爷,那是何等清风明月般的人物?你再低头瞧瞧自个儿,整日灰头土脸的,跟只刚钻完灶眼的小狸奴似的。那云上的仙子,也是咱们敢肖想的?仔细让人听了去,笑掉了大牙!”
千漉被亲娘这么拉踩,心里多少有些小怨念,揉着额头:“娘,我没有,是柴妈妈误会了。”
见林素仍是一脸不信,千漉只得举手对天立誓:“菩萨在上,我若有此心,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林素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从怀里掏出个温热的布包,迅速塞进千漉怀里,里面裹着的糕饼散发出淡淡的甜香。
“近几日规矩些,莫再往我这儿跑了。柴妈妈盯着你呢!”
说着将她推了出去。
千漉往回走,快到栖云院才想起自己去找林素的目的。
又活动了下右脚,也不是那么疼。
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卢静容身子爽利后,便主动往昭华院请安。
“过两日我要设花宴,你屋里那个手巧的丫头,借我使唤几日可好?”
“母亲需要,遣人说一声便是。”
大夫人往边上看了眼,一旁侍立的丫鬟捧上锦盒,卢静容回去打开,竟是白老先生的真迹,怔了片刻,吩咐人:“挂起来吧。”随即唤千漉入内。
千漉进来时,目光从墙面掠过,瞥见那儿新悬了一幅画。
卢静容道:“小满,大夫人过几日要办花宴,点明要你,你需得多费些心思,仔细琢磨,莫要辜负大夫人的看重。”
“是,少夫人。”
退出房门时,千漉又多看了几眼那画。
那是一幅水墨写真,笔法超逸精到,极为生动。
是技术非常高超的画家。
两日后,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汀兰前来领人。
千漉在茶炉房收拾了自制的点心模具与铜秤,随她一前一后出了院门,见饮渌立在廊柱旁。饮渌那日无意中听小满对秧秧说要去大夫人院里,她便急赤白脸地嚷嚷:“吹什么牛?大夫人怎会专程找你!”
千漉没理她。
秧秧气不过,替千漉说话:“饮渌你是不是忘了,大夫人早夸过小满手艺好!如今花宴点名要她制点心,有何稀奇!”
饮渌气得牙根都咬紧了。
千漉瞥了饮渌一眼,见她没什么异动,就没理她,跟汀兰并肩离去。
途中细问了花宴主题、宾客喜好与饮食禁忌。
汀兰大致讲了一些,到了昭华院,引她至西厢小厨房。里头四五个丫鬟正忙碌,汀兰递来一册花宴录,上面详细写着宾客名姓、家世背景,口味喜恶、饮食宜忌也一一注明。
看过了册子,又领着千漉往花厅去。
通往花厅的廊庑长且深,四下通透,全无遮拦。北风从柱间廊下呼呼灌入,千漉连打了好几个寒噤,鼻尖冻得通红。她缩着肩膀,将手揣在袖中,跟着汀兰进了花厅。
甫一踏进厅门,仿佛骤然踏入了另一个天地,一股温煴的、带着花香的暖潮迎面扑来,地砖底下竟传来融融不断的暖意,顺着足心蔓延,顷刻间,全身的寒气被驱散。
活过来了。
千漉伸展了下冻得发麻的手臂,举目四顾。
花厅地下埋有陶制火道,温暖如春。
牡丹、芍药、海棠、茉莉……本应在春夏时节开放的花,正在精瓷名窑中争奇斗艳,云蒸霞蔚。自然,也少不了当季的蜡梅、红梅,配着南天竹,以松枝、冬青衬底,置于半人高的青瓷大缸中,红绿相映,明丽照眼。
窗外北风萧瑟,万木萧条,屋内四季的花同时绽放,满目锦绣,教人目眩神迷。
心底不由暗叹:这要耗费多少财力人力才能供得起这么大一间四季花厅啊。
又有点点心酸,人不如花。
千漉在昭华院忙活了好几天,大夫人院里的丫鬟个个玲珑剔透,一学就会,有这么多人帮忙,千漉倒也不怎么累。
丫鬟们都绷紧一根弦,唯恐出错,惹了哪个贵眷不悦。
怀惠盯着整个流程,何处疏漏便立时补救,临事不乱的气度,不愧是大夫人跟前得脸的掌事丫鬟。
连着几日在昭华院与栖云院来回奔波,虽活不多,千漉还是累着了。
傍晚回去,帐子里,秧秧替她揉肩,千漉锤着酸软的小腿,见右脚踝又肿起少许,捏住轻轻一旋,感到一股刺痛。
秧秧担忧问道:“小满,你的脚伤还未好么?”
千漉:“嗯……明日花宴事了,我去寻我娘要些药膏涂涂。”
秧秧忽然声若蚊蚋:“小满……”
千漉:“怎么了?”
秧秧有些不好意思说。
千漉见秧秧红着脸,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脸蛋。
秧秧:“小满,我想……”
千漉:“你想去看花宴?”
秧秧眸子倏地睁大,眼里写着“你怎么知道?”
小孩子都爱看热闹嘛。
千漉笑道:“我与汀兰姐姐说一声便是。”
秧秧:“这样会不会不好?”
千漉:“还有几样点心需明早现做,我只说需个熟手相助,汀兰姐姐必会通融。”
秧秧立刻开心了:“谢谢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