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星城》月尾竹

113、第113章 王湘兰不见了

　　“哟！是小张啊！”后仰着脖子眯着眼睛打量一会儿，肖嗲嗲激动地握紧了老张的手，“好久没看到你了！”

　　“确实是很久没看到了。”老张感慨。
　　最开始，肖嗲嗲会在学校放假的时候，带着赵鑫来张记买点东西吃。
　　后来，肖悠悠生二胎，接送赵鑫的事情落到了肖嗲嗲头上，每每经过，都会买一点东西。
　　再后来，肖悠悠回来上班，肖嗲嗲就很少出现了。
　　这一晃，就有六七年了。

　　“我昨晚上散步还去你店里了。但不凑巧，歇着业。听说是你生病了？”
　　听着肖嗲嗲关怀的问话声，老张喉头一哽，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抿着唇点点头。

　　“很严重？”肖嗲嗲又问。

　　深吸一口气，老张笑答：“不严重。医生说能治。”

　　“能治就好好治！”像是终于放心了，肖嗲嗲展开笑脸，“千万别觉得你生病了就有了脾气，也别觉得是为了家人累成这样的，更别想着如果待在乡里没来城里是不是就不会得这些病了。”

　　老张听得一怔。
　　仿佛蒙住眼的迷雾，还有那封住他口鼻让他难以呼吸的纸，被这老嗲嗲轻轻揭开了。
　　他有些难堪，也觉得难为情，本能地想要辩驳，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年轻人啊！你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懂！”像个看透了世事的智者，肖嗲嗲一面与老张缓步前步，一面缓言慢语。
　　“你想着如果你在乡里，如果你不生病，就不会给家人带来负担，一家人还能像以前一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但人生，哪里有如果这样的选项？如果你不来城里，一直保持着过去的生活，你真的会甘心吗？你以为你生病了是最痛苦的，可我觉得，那些至亲至爱，承受的痛苦，可不比你少！”
　　他停下脚步，看着老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在责怪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自责，所幸你生的病并不难治，所幸你是在医疗发达的城里，还有得治。要是万一……”
　　老人家斟酌着用词：“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是绝症，当你离开的是解脱，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们会带着对你的思念、怀念，甚至无数没有实现愿望的悔恨，渡过漫漫余生……”

　　“肖嗲嗲……”老张心头大震，看着这位不知不觉地把话聊深了的老人。
　　他总学得，这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到了某些并不那么让他舒畅的事情。

　　望着肖嗲嗲蹒跚离去的身影，他似乎看到了王湘兰的未来。
　　或许，等她年老之后，与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也会一个人来买菜，一个人探索着年轻时不会探索的问题。

　　他运着食材回到店铺，第一次发现店里没人。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时间还很早，也就是他平时在家里起来吃午饭的时间，只有细红的卤味店开着门，慢悠悠地挥着大蒲扇扇着风。

　　看到老张，她愣了一愣：“今天来这么早啊？”

　　“啊。”老张随口答应一声，便开了门干活。
　　等王湘兰得到消息赶来时，发现麻辣烫和凉拌面的摊子又支了起来，菜已经洗过了切好了，只差串成串，而老张，刚清洗完一些龙虾，正抱着箱子往油边走。

　　“这是什么意思？”王湘兰急问着。

　　不知老张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想回应，他一声未吭，只把龙虾倒进油锅里，飞快盖上盖。

　　王湘兰靠近，刚要再问什么，被老张一把扯远：“离远点，别炸到你。”

　　猛地一怔，王湘兰看着自己的丈夫，半晌没说话。
　　明明，现在的老张似乎回到了生病之前的样子，说话和气，对她满是关怀，可她总觉得不对劲。

　　“今天一定要恢复正常做生意了吗？”缓过来后，她轻声问着。

　　“嗯。多赚点。”老张笑笑，朝王湘兰看一眼，“钱要是赚够了，我去做个手术，然后回乡里和你一起养老，也多陪陪二老。”
　　要说老张心里有什么割舍不下的，那可实在太多了。
　　父母妻儿……甚至对这个自己干了九年的店，和陪了自己九年摩托车，都有了深厚的感情。

　　“那你教我做龙虾，做凉拌面，做麻辣烫？”王湘兰心念一动，生出许多希望来，“我会了，你下午忙完晚上回去休息，好不好？”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要她学会了这些，家里的生意不会垮，经济来源不会断，他能在手术之后好好地休养。

　　“你？”老张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妻子的后脑，“还是算了。我来就行了。”

　　“你是怕我在炸龙虾的时候被炸伤？”王湘兰问着，心中生闷。
　　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他的照料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不代表，她不能学啊。

　　老张没再接话，只是认真地把龙虾都从油锅里捞出来，仿佛，默认了那个答案。
　　然后，他又开始炸第二锅……
　　第三锅……

　　等了许久，王湘兰没等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拿起签子开始了串签子的工作。
　　越想，她越觉得心里堵得慌，提议着：“你要是觉得我干不好店里的活，我去找份工作，好不好？”

　　老张依旧没有回答。
　　一锅一锅的龙虾炸好，又一锅一锅地进卤锅。
　　再一锅一锅地把龙虾捞出来。

　　久等不到他的回应，王湘兰心里的火气燃起来了，混着许许多多不曾倾诉过的委屈。
　　哒哒哒，她跑到老张面前，红着眼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是不是觉得我只能在家里带孩子？”

　　老张微愣着，关上火：“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那我去找个班上？”王湘兰努力争取着。

　　“算了，别去了。你胆子小，又养得娇，去上班太辛苦了。”
　　听着老张处处都是为她着想，却不同意她的意见的话，王湘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点用都没有？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我的感受一点都不重要？”

　　“你别瞎想。”老张敷衍地应了一声，正要坐进自己摇摇椅上休息，突然听到有人问，“老板，今天开门这么早？有零卖的龙虾了吗？”

　　“有啊！”老张答应一声，立刻像被注满了活力一般，转身去给客人捞虾。
　　客人又问：“今天有凉拌面了？”

　　“有有有！麻辣烫也有了！”老张利落地回应着。

　　王湘兰眼里蓄满了泪：“别人说的话，你都听得到，我的话，你一点也听不到吗？”

　　妻子后来又说了什么，老张不知道。
　　但他发现，等他忙完手里的活，王湘兰不见了。

　　他没多想，只当她看着店里没什么事，回家去了。
　　身体里涌上来的疲惫感让他靠着太师椅摇晃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