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下歌》日野森

69、僵尸寨

　　“我们恐怕还得在此叨扰几天。”

　　柳司珩说完，哆木笑了笑。
　　似乎不管柳司珩他们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在乎，只是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
　　将不好的野菜从篮子里挑出来。

　　一边气定神闲地说：“谈不上扰不扰的，那你们就在我家住下吧，反正我家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

　　飞廉的叶片边缘有小刺，哆木不小心被划了一下，赶紧把拇指塞进嘴里。
　　他眉头皱了皱，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话说，小宋公子，你到底是怎么在那蛊井里活下来的？”

　　宋序微微屈起膝盖，手肘轻轻搭在上面，一只手捧着脸颊，从腰带里取出了颗东西：“因为这个喽。”

　　柳司珩很快认出来这物件：“这是……丰庆给的香丸？”

　　宋序点点头：“对啊，因为我之前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往那僵尸嘴里打进了这个，你们走后我闲着无聊就研究里面的成分，里头有一个味道跟我们来时某段路上的味道非常像。”
　　“我就顺路折回去找，果然，在那个神像附近发现了好大一片不知道叫什么的草，那么大的范围，居然没有被踩踏和蛇虫爬过的痕迹。”
　　“于是我就摘了些回来烤干后磨成粉，加上那香丸的方子做了一大袋香粉带在身上，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这时哆木说：“幸好你们遇上的尸人还没完全被蛊控制，雄黄对蛊虫是可以起到些作用，但如果那人中蛊再深一些就没那么好运了。”

　　柳司珩：“你的意思是，那些所谓的僵尸，其实只是被蛊术操控的尸体？”

　　“嗯，很厉害的蛊术，尸虫侵入人的肚子，吃完人的肠胃和五脏六腑，蛊师就可以通过控制蛊虫来控制这具躯壳。”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宋序忍不住弯起来嘴角，似乎对哆木说的东西很感兴趣。

　　哆木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起身把挑拣完的野菜放到案板上切碎，一边说：“三天以后，他们回到蛊坛去查看人是否还活着。”
　　“到时候我就称自己是第一个到蛊坛把宋序拉上来的人，反正你们也听不懂这里的方言，跟着点头微笑就行。”

　　宋序又问：“之后呢，我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吗？”

　　哆木摇头表示不需要：“顶多就是大长老离开了，你得住到他的那间屋子里，日日守护斯羅，也就是他家门口的那尊光明神。”

　　这就让宋序有些不乐意了，“那我好歹都是这儿大长老了，就不传授点蛊术什么的？”

　　哆木起身拍了拍手，把案板上的野菜碎倒进沸腾的锅里，面无表情道：“谁跟你说大长老会蛊术的，你知道什么叫活蛊吗？”

　　宋序摇头。

　　“就是把活生生的人炼制成蛊，在蛊师眼里，活蛊跟坛中那些蛇虫鼠蚁没差，你是如此，大长老亦是如此。”

　　柳司珩闲散地接过话问：“那么如今寨子里有多少蛊师？”

　　“一个也没有。”

　　宋序：“啥？”

　　“记得之前丰庆也跟你们提过罱鹫。”
　　哆木盖上锅盖，慢活半天这野菜粥终于熬上了，他端过个小马扎坐到二人面前，撑着膝盖徐徐而谈：“他倒也没有完全骗你们，罱鹫确实存在。”
　　“最早，扶光族的蛊术就是为了给寨民治病的，但这东西太复杂没能流传下来，加上后来寨民都知道了原来外面还有人光用草药熬制就可以治病，便更没什么人用蛊了。”

　　哆木神色开始倦懒，颇为唏嘘道：“其实喀隆寨就是一个隐世的小山寨，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可怕，大家都是凡人，渴了就喝水病了就喝药，没什么稀奇的。”

　　“那丰庆还……”宋序原本想说那丰庆还吹得神乎其神的。
　　可就在开口的一瞬间他想通了。

　　不对，那家伙和那大长老根本就是一伙的！

　　难怪当时一听到四人是京官，丰庆的表情立马就变了，还有之前在林中，丰庆总在后边儿鬼鬼祟祟的。
　　合着是知道几人武功都不差，想赶紧溜之大吉吧。

　　仔细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宋序深深地吸了口气，撅起嘴道：“他还好意思跟我们要这么多钱！”

　　哆木：“放心，等大长老一离开，你就是他的目标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上山找你，你可以狠狠揍他。”

　　“也是哈。”宋序挑了挑眉，捏起拳头道：“到时候小爷定要把他打得连妈……啊不对，连老婆都不认识。”

　　二人聊得热火朝天，柳司珩却是罕见的话少。

　　哆木发现了，转头看向他，毫不隐讳地说：“柳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柳司珩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道：“我问了你就会说？”

　　哆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不问，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说。”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会老实说吗？”

　　“啧，这个问题……”
　　“我还真能回答。”
　　哆木起身，把手在衣服上擦得很干净，抱拳道：“重新介绍一下，在下，风令川。”

　　柳司珩眼眸微阖，折扇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了朵花，有惊讶，但是不多：“我说呢，关中口音那么重，原来和谨承是老乡。”
　　“天机神隐风骨化，十八年前在孤月关也是号人物。”

　　哆木自豪地挺起胸膛：“不错，那正是家父。”

　　宋序听到“天机神隐”四个字，原本平静的目光登时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
　　接着警惕地指向对方，声音陡然拔高：“你是白衣教的人？！”

　　＊＊＊

　　另一边。
　　章魁也讲述了自己在喀隆这么多天的经历。

　　他说赵训居心叵测，先是自导自演了一出僵尸的戏码，想引得手下自相残杀，后又假意上书朝廷，让朝廷派人来调查。
　　等人来了，他自己大可以装成受害者蒙混过关，毕竟朝中众人皆知王霸天与他如亲兄弟一般，他定然不会对自己兄弟动手。

　　只是他没想到，天子派来的人竟是正在锦州执行公务的章魁。

　　章魁的到来打得赵训措手不及，于是赵训提议再进地宫，到下面找机会将其除之。

　　在地宫里，他用尽千方百计要暗算章魁，但章魁福大命大，当那一箭朝他眉心飞来之时，他正好偏了下脑袋。
　　最后虽丢了一双眼睛，至少也是保住了性命。

　　赵训以为章魁已死，就想一个人出逃把其余人都困在地宫里，却怎么也甩不掉王霸天。
　　他开始怀疑王霸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无奈只能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他拼死护住王霸天，苦肉计演着演着就成真的了，身上的伤也让他在床上昏迷多日。
　　要不是宋序及时来，说不定已经命丧于此了。

　　在他昏迷期间，王霸天又自作主张给朝廷写了封信。

　　这让赵讯更加头疼。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

　　太子将王霸天一行人支使下山，也打破了赵训所有的计划。
　　此时的赵训已经疯了，竟然打起了太子的主意，让太子到地宫以身犯险。

　　章魁一直躲在寨子周围暗中观察。
　　见那夜赵训匆匆忙忙冒雨离去之后，他就多留了个心眼。
　　知道同行的宋序被绑，章魁便不敢再让殿下回寨，所以才在路上拦下了他们。

　　……

　　眼下章魁和赵训各执一词，祁让不可能就那么草率的信任谁。

　　对章魁还是用几天前对付赵训那套。
　　先稳住，不站队。

　　章魁许是看出了太子的犹豫，便主动请缨去找王霸天。

　　“殿下，如今在赵训的眼里，老臣已是阎罗殿中的死人，不如就让臣去暗中保护王将军他们，以防那贼人再使阴招。”

　　祁让想了想：“如此也好。”

　　君仪和晚萍忙活了一夜，江谨承的命算是保住了，就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早上倒是短暂的醒过一次，结果祁让药都还没给他喂几口就又晕了过去。

　　就这样反反复复过了三天，才终于能下床走动。

　　江谨承靠在祁让身上，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行动起来仍有些不便。

　　祁让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怀里搂的不是江谨承，而是只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江谨承微微侧头，看向祁让，轻声道：“这几天，多谢了。”

　　声音有些虚弱，带着一丝沙哑，像是久未使用而生了锈。

　　“孤看你鬼门关走了一趟，终于学会客气了。”

　　这还是祁让第一次在江谨承面前自称“孤”，一下子就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不过谁让江谨承先要跟自己客套呢，他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那、你还在气头上，我，我也不敢逗你呀……”
　　江谨承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轻轻地咳嗽着，开始卖惨装虚弱：“哥，很痛啊，你不心疼也别总跟我怄气嘛。”

　　祁让一时心软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毕竟他这一身伤也是为了自己而受的。

　　“算了。”祁让叹了口气，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认真道：“坐过来，我看看还有哪儿不舒服，待会儿好上药。”

　　江谨承反手勾住祁让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带，尾音上扬，莫名缱绻，“我浑身没劲儿，哥哥抱抱吧。”

　　“江少侠，我看你这不挺有劲儿的吗？”

　　二人同时愣了愣，缓缓抬起头。

　　丰庆随即嘴角上扬，笑得意味深长。
　　“咔嚓”，啃了口手中的苹果，似乎在说：你们继续。

　　祁让赶紧推开江谨承从他身上起来，又背起手，恢复了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要出去？”

　　丰庆说：“对，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换新掌柜了，怎么说他也该给我个红包吧。”

　　江谨承揉着胸口，戏谑道：“呵，你不是无业游民吗哪来的掌柜，难道是专业卖假药的？”

　　“说的什么混账话。”
　　丰庆扭了扭脖子，直接将剩下的半个苹果扔进鸡圈里，立刻引来小鸡们便争先恐后的抢食。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弹弓，对准江谨承虚空打了一弹，乐道：“算了，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我不同你争，爷要去喀隆寨了，去晚了别又碰上大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