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浮云深处异客来 玖 ...
-
卧房内，一盏油灯，灯火如豆，光线昏昏暗暗。
晓年将盆子放在盆架上，从上面抽了张帕子浸进水里打湿，捞起拧干。又走到书桌旁，把灯芯拨得亮了些。转身到榻边，见榻上的人眉头深皱，脸颊烧得有些泛红，她用微凉的手背触了触他的额，睡梦中的少年好似有所觉地松了眉。她将帕子展开折了折，搭在他的额头上，而后就在他的榻边坐了下来。
下午的药里，她加了些安神的药草进去，一时半会儿，师父是不会醒的。不然，他一定不会允许她半夜还赖在他房间里。
晓年托着下巴，凝视着少年的脸。在昏黄的光线里，少了平日的冷寂，多了些柔和的恬静。
不知道手感会不会如想象中一般美好？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下他的脸颊，又像是害怕被发现一般，有些惊惶的缩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晓年抬眼发现少年没有转醒的迹象，又忍不住调皮地伸出手，捋了一缕少年铺散在榻上的发，缠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松开了又绕紧，紧了又松开，像个孩子一般重复着新学会的幼稚游戏，乐此不疲。
直到嘴角含上了满足的笑意，直到少年额上的帕子滑落在枕边，直到她熠熠生辉的圆眼睛里映入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眸......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晓年手里的小动作被瞬间冰冻了起来，指上缠绕的发不经意间溜开了去，她愣愣地凝视着少年的眼，那深邃的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两张仍挂着傻笑的脸。
晓年心下一窘，逃似地把脖子扭向了一边，慌乱地问了声：“师......师父，醒了？”
少年瞳孔猛地一缩，从少女那双含情的眼里回过神，缓了缓呼吸，故作平静道：“晓年，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回房歇息？”
果然是睁眼就赶人，晓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师父，徒弟我都要走了！”
他可不可以不要表现得这样无动于衷，晓年偏了一点头，用余光偷望着他，试探地问道：“师父，你就不能同晓年一起去蕲州城吗？”
少年无言以对，回答她的只有书桌上油灯燃烧时，轻微的“嗞嗞”声。
果然......
晓年泻了气地把头埋进胳膊里。退而求其次地闷闷说着：“那师父，记得要送晓年临别礼物，即便以后彼此离得远了，还可以睹物思人。晓年也给师父准备了礼物......师父不可以拒绝。”
少年坐起身，听见她固执的语气，脸上闪过片刻的恍惚，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为师会在你睡着时候送你下山，这样晓年就不会害怕了。”
原来他知道她怕高......
晓年心中微暖，从胳膊里抬起头，捉住了还停留在她颊边的手掌，软软道：“师父，晓年还有好多话还多话没有对你说......”
少年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听她说着。
晓年摊开少年的掌心，伸出食指沿着上面的纹路细细勾画着，寻索着，她多想在那些纵横交错的掌纹里，卜出一个他与她的未来......
“等晓年回家告之父母一声，会回来找师父的。师父不要乱跑，一定要等晓年回来。”
“恩。”
少年手掌上传来了一阵阵酥麻的异样感觉，他很想离那双惹祸的小手远一些，对她的态度更果断一些，却又顾虑着那少女的心情，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明明该断了纠缠，从此以后各不相干，却为何这边不忍拒绝。
晓年满意地用自己的小指勾住少年的小指，约定道：“师父，就这样说定了，不可以反悔哦。等晓年从蕲州城回来，就去师父的医馆帮忙，这样也可以多沾沾神医师父的光，说不定十几年后，江湖上又会多出一个神医晓年了。”
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可能性好象是低了点，要不晓年陪着师父像师公一样去四处游历怎么样？访遍名山大川，吃遍天下美食，这可是晓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光想想，都觉得人生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美好啊。”
晓年以前的愿望就是如此，只是现在这愿望里又多了一个他而已，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嫌她太贪心。
“到时候，师父也可以沿途行医，说不定对医术又会有一番新的领悟。师父，你说这样好不好？”
晓年将头枕在一边胳膊上，偏了头地笑望着他，一只手从新握住了少年的手，轻晃了下，撒娇道：“好不好，师父？”
看着那个浸没在暖黄色灯光中的小小少女，浅笑嫣然地向他诉说着她心中的那些向往，少年也好似被蛊惑了一般，情不自禁地轻点了头。
“......好。”
访遍名山大川，吃遍天下美食，只有他与她......
晓年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却又舍不得就这样回房，想在他身边多赖一会儿，她闭上眼睛，懒懒地问道：“师父，我忘记以前有没有问过你的名字了，现在要从新问一遍，师父叫什么名字呐？”
“苏未寒。”
少年突然意识到，在面对她的时候，自己根本无力去拒绝。
也许是愧疚吧......
罢了，今晚都由着她，他日若她知道真相，也怕是再难有今日这般光景了......
晓年有些含混不清地将几个字念了念：“苏...未...寒...可比晓年的名字好听多了，我喜欢师父的名字。”
苏未寒......
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叫他的名字呢？
苏未寒......
未寒......
晓年欢喜地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叫着少年的名字，似要将这几字融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却不知，她往后的一生，所有的眼泪都只为这三字而流......
少年听着趴在榻边的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清浅的呼吸声里。
他从她手中轻轻地抽出右手，点了她的睡穴，然后披了衣下榻。走到少女身边蹲下身，伸出手指拂了拂她额前的刘海儿，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小圆脸出神良久，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门外行去。
刚从回廊转到院中，就见着上官伯玉正悠闲地坐在石桌边，对月独酌。他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坛，戏谑道：“师兄，老头子诚不欺我也，这院中的梅树下果真埋有青梅酒。这可是个好东西，可惜师兄向来不胜酒力，无富消受，今日才便宜了师弟。”
少年不理，抱着晓年朝院门继续走着，只淡漠地吐出了几个字。
“下山吧。”
上官伯玉丢了酒坛跟到了院门口，憋了眼少年怀里的少女，一脸暧昧地挨进了少年的耳朵。
“师兄，可是哄好了你的小徒弟？别等天亮人一醒，就哭着闹着要找自己师父，那可就麻烦了。师弟我虽对应付女人这方面稍有心得，可却不曾接触像季小姐这般，长住深山，不通什么人情世故的。”
少年撇开头，毫不迟疑道“你小看她了。”
十年的朝夕相对，就可以让苏未寒这般笃定了吗？
上官伯玉挑了挑眉，故意曲解道“师兄，你是常年离群索居在这青梅峰中，对女人的心思了解得太少。”
少年虽早就习惯这人的轻佻，却不愿意听他用这样不正经的语气说着晓年的事，他皱眉，运气向万丈崖边瞬移了过去。
上官伯玉看着在梅花林里，忽隐忽现渐渐消失的青色人影，撇了撇嘴角。
“啧......”
当晓年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周围熟悉的一切全变了模样，入眼的是一张陌生的绣榻，身下铺的，身上盖的，全是锦缎的被褥，软滑却莫名寒凉。四周垂落着一层层从沉褐色过度到鹅黄色的纱幔，掀开纱幔，房中镂空花纹的香炉上青烟缭绕，正熏着浓郁的香。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此时定是离开了青梅峰，可是她还在隐隐期待着，说不定师父就在房外等着她，他还没有正式与她告别。
她穿了鞋，向门外寻去，门外那条宽敞的过道里空无一人，她沿着过道尽头的阶梯下了楼，楼下整齐地叠放着张张桌椅，应该是客栈的大堂，柜台里的掌柜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子，见到从楼上急奔下来的晓年，只抬眼瞅了瞅，复又低头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晓年在大堂里环视了一周，还是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她仍是不死心向客栈外奔去。有各种叫买声，喧哗声杂沓而至，清晨的街市，曙光熹微，却丝毫不影响勤劳的商贩们，早早开始一天的经营。
晓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慌乱地在人群里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双让她深深眷恋的眸......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浮云深处异客来 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