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劫》萧远堇

68、第三十三章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下）

　　话说长安城里，自从苻睿得到苻坚的重用之后，苻睿便迅速控制了大半个朝堂，至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地慕容泓和平阳慕容冲的事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对于让慕容家远戍这件事，苻睿的想法是不同于苻坚的，慕容冲与慕容泓之间来回的信件他也收到了不少抄件，他知道深藏在表面平静的文字之下有更多他琢磨不透的暗流涌动。

　　某日，慕容冲收到了一封慕容泓的来信，信中其实并无甚重要之事，主要是为慕容冲送来了一大叠银票。（情节需要，请勿考据。北宋的“银票”是中国也是世界上最早的银票）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信中所写之事无非是银票的来源。这些银票是慕容垂外出时暗中派人交给了慕容泓，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在外总会有起兵的一天，所有事做起来都缺少不了钱财。慕容垂本身并不是很富裕，大部分的来源是慕容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

　　慕容暐自知自己终生都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但也想为自己的兄弟们提供一份助力。

　　“皇兄给的真是一场及时雨。”慕容冲感叹道。这笔钱他会好好用来经营的，以后决不能再靠他人。

　　打铁要趁热，慕容冲随即行动了起来，投了几家产业，绝不让自己坐吃山空，也要为将来好好做下打算。

　　在后来的大半年时间里，这些产业让慕容冲收益颇多，再也不是几年前刚来平阳那时的穷太守了。但是这些情况，他既没有告诉正在合作的韩凌，也没有告知给他寄来第一笔金的慕容泓。唯一知晓内情的只有玦。

　　在这个世道，财不外露，他已经深刻体会过了，而他另起炉灶，在平阳的郊外新建了另一个据点，也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新据点上。

　　所幸太守府里的人不多，除了慕容冲、玦、秋月，其他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仆人、小厮和一些守卫，然而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慕容冲对他们的存在也毫不在意。

　　又是一年万物复苏之际，即使在中原地带的平阳郡也即将迎来春暖花开的季节。此时此刻，一位突如其来的访客拦住了原本打算出门的慕容冲。

　　慕容冲到了会客厅，看见了一位大概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书生打扮，儒雅风流。

　　那人看到慕容冲走了进来，非常主动地站起来走到慕容冲面前，“先允许在下自我介绍一下，晋国，谢玄。”

　　谢玄的鼎鼎大名慕容冲自然听说过，但敌国之人公然潜入可谓是非常大胆的了。

　　“你不怕我命人将你抓起来？将你献给陛下定是大功一件。”慕容冲走到主位边坐了下来。

　　对于慕容冲的态度，谢玄不卑不亢，或许在他眼里，十几岁的慕容冲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一直没有安全感的人，在面对来意不明的陌生人时，会习惯性地露一下利牙。

　　谢玄笑道：“我想太守也应该很清楚，以前王猛活着的时候，一直主张与晋国建交，而消灭你们鲜卑，现在他一死，苻坚肯定不会听他的劝说，进而来攻打我们晋国，当然这同时也给了你们喘息的机会。”

　　“这岂不是很好？你们鹬蚌相争，我渔翁得利。”慕容冲认真地看着谢玄，“或者请直接把你的来意说出来，毕竟你从建康来到平阳也不容易。”

　　谢玄说道：“你应该知道，前不久苻坚刚攻下了南乡，俘获了三万户民众，他的野心怎会止步于此？在不久的将来，北方必定被他统一。之后的局面就会变成秦国与我们晋国两方对峙。如果晋国败了，那苻坚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鲜卑、羌族等等，以你们的实力难得能反得过他？”

　　慕容冲反问：“同理，若是秦国败了，难道你们就不会消灭我们吗？对于我们来说，你们谁胜谁负并不是很重要，不对吗？”

　　谢玄镇定道：“如果秦国败了，损失惨重，定没有精力再去找你们的麻烦。而我，可以代表我们晋国向你保证，如果你们和我们统一战线，只要不侵犯我们晋国的疆土，未来十年内，晋国绝不攻打鲜卑。再说，相比之下，秦国不是你们燕国的灭国仇人吗？”

　　因为有共同的敌人。

　　谢玄继续说道：“我相信十年也足够让你们养兵蓄锐了。”

　　慕容冲：“你为何选择我？燕国可不止我一人，还有我叔父慕容垂，我兄长慕容暐、慕容泓等等。我叔父能征善战，已被封为将军，上战场的经验比我丰富；慕容暐是正统血脉，在长安城里能得到更多的情报；哪怕是慕容泓，他治军的方法也比我严格。”

　　谢玄看得出慕容冲已经对他的提议心动了，便继续说道：“虽然慕容垂至今从无败绩，但是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能就在下一瞬间马革裹尸；慕容泓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一个好兄长，但是他执法苛刻的凶名已在外，在军中不可长久得人心；至于慕容暐……但凡他还有半点上进心，燕国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即便是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冲也没有马上回应谢玄，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件小事，便让谢玄暂且在太守府里住了下来，给他些时间再考虑一二。

　　谢玄也没有反驳，反而顺从地悠然自得地在客房住下了。

　　此事的重要性让慕容冲不敢告诉任何人，玦不能告诉，也不能找慕容泓商量。他明白，这次只能由他自己作下决定。

　　虽然谢玄说的条件很诱人，但是慕容冲也不敢轻易答应。

　　两日后，慕容冲请谢玄到他的书房。

　　慕容冲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知道你们的计划。”

　　“我们晋国内部的计划，你认为我会随意说出？”谢玄反问道。

　　慕容冲说：“我总要看见一些你们的诚意，对我来说，最多就是维持现状而已。”

　　谢玄知道慕容冲的意思了，只要他说出他们的计划，慕容冲就会答应他。“我也只能告诉你一些初步的计划和大方向，至于细节……恕我无法相告。”

　　慕容冲点头示意谢玄继续说下去。

　　“现在晋国主要掌握政权的两大家族就是我们谢家和桓氏。现在谢桓两家已经达成一致，另外我会去求我们陛下下旨同意我去淮南江北招募勇士，成立一支精锐部队。我们谢家主要是在建康布防，另外也会和桓家组成进攻的主力军。而我们需要你在这段时间里为我们争取机会，让苻坚无暇顾及两边，以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准备。而且我之前许诺的十年是此战胜利之后开始算起的十年，我相信未来你也会成功的。”谢玄笑着对慕容冲说道。

　　“好，我可以答应你，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慕容冲之后也只是向谢玄说了自己新据点的计划，对于韩家的事只字未提。当然，手里的筹码越多越好。

　　目的达成，谢玄也不便在秦国境内久留，翌日便向慕容冲请辞了。

　　“日后，我自会派人和你联络。”谢玄递给慕容冲一块令牌，“联系你的人也会持有同样的一块令牌。”

　　慕容冲低头看了一眼令牌，上面写的是晋国的文字，他也看不懂写了什么。

　　大概是谢玄看穿了慕容冲的心思，对他解释道：“上面写的是‘北府’，左下角两个字是‘幼度’，是我的字。”

　　慕容冲了然，便将令牌收了起来。

　　“恕我冒昧，在太守府连住几日，这里除了仆人、守卫，竟只有你一个人？”谢玄问道。

　　慕容冲答道：“还有一个护卫，近日被我安排去郊外的据点里。”

　　谢玄问：“那看来这个护卫是得到太守大人的重用了，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慕容冲：“他是我在这里唯一可信之人。”

　　谢玄似乎恍然大悟：“难得是从长安……”

　　“谢大人千里迢迢来到平阳就是为了打听这些？”慕容冲有些不悦。

　　谢玄笑着，直视慕容冲的双眼，说道：“如果当年，我能在建康城中刺杀苻坚成功的话，也许我现在也不用这样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