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温馨日常》羲和常仪

30、神舟

　　这日，一位名叫姱的人族女子，坐在部落旁一条奔腾不息的水流边，已不知是第几个日夜。她的目光越过湍急的水流，望向对岸那片更为丰茂的果林与隐约可见的远山。水流于此，是生命的源泉，却也成了束缚脚步的天堑。曾有人试图泅渡，却多被激流吞噬；亦有人抱着浮木随波逐流，生死难料。

　　阿姱的眉头紧锁，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不去：“若有一种工具，能如鱼鳍破浪，如飞鸟翔空，载着人们安然渡过这天堑，该有多好？”

　　这个愿望，如同种子，在她心底扎根。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自然。她看见落叶在水面打着旋儿，轻盈漂浮；她看见粗大的断木在洪水中沉浮，远比枝叶稳定。她尝试将一根圆木推入水中，小心翼翼地趴上去，圆木却立刻翻滚，将她甩入冰冷的河水中。呛水的痛苦让她明白，仅仅是漂浮还不够，更需要稳定，需要承载，需要一种能被掌控的“水上的路”。

　　失败的阴影并未让她退缩，反而点燃了更炽热的决心。她选取了一根粗壮笔直的树干，开始了第一次艰难的尝试。她用石斧、石凿，日复一日地砍凿。她知道，必须将圆形的底部削平，才能获得稳定；必须将内部掏空，才能获得足够的浮力与载人空间。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力气的工程，木屑纷飞，她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破裂结成厚茧。

　　为防止在挖掘时破坏到需要保留的木质部分，她想出了一个巧妙的法子：将树干上需要保留的地方，都厚厚地涂上湿润的河泥。河泥如同保护层，让石凿的力道得以精准控制。然后，她再用简陋的工具，一点点、一寸寸，挖去那些未被泥土覆盖、需要掏空的部分。汗水滴落在原木上，混合着泥浆，也混合着她不屈的意志。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与调整，树干终于被塑造成了理想的形态——底部平坦，中部空阔，两端微微上翘。她为自己的创造物取名为 “舟”。

　　仅有舟还不够。她观察水鸟拨动掌蹼，又削制了一枚短小的木板，反复修整其形状，使其能高效地划动水流。她称这木板为 “桨”。

　　决定性的时刻来临了。在全族人或期待或怀疑的目光中，阿姱将“舟”推入水中，手持“桨”，深吸一口气，稳稳地踏了上去。舟身微微一沉，随即稳稳地浮在水面，不再翻滚！她试着划动木桨，舟便听话地、缓缓地，向着对岸破水而行。河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对岸的景色从未如此清晰。当她成功抵达对岸，又安然返回时，岸边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人们蜂拥而至，争相学习这神奇的造舟之术。阿姱毫无保留，将选木、涂泥、挖凿的每一个细节倾囊相授。很快，河面上出现了更多的舟，它们载着人们往来两岸，采集果实，交换物资，人族的足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跨越了水流的阻隔。

　　然而，阿姱并未满足。造舟的过程太过艰辛漫长，她在一次偶然用火时发现，被火舌舔舐过的木头会变得焦脆，易于清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诞生了。

　　她开始了新的尝试。依旧是用湿泥保护住需要保留的部分，然后，她引来了火。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些需要被挖去的木质，将它们化作一层松脆的木炭。待火焰熄灭，她再用石凿清理，效率竟提升了数倍不止！火与水的力量，在她的智慧下，达成了奇妙的协作。她将这项“火耕水耨”般的造舟新法传授开来，人族的舟楫制造，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巡守北境的玄帝，以其浩瀚神识感知着天地万物的脉动。一股全新的、属于人族的“跨越”与“联结”的气运，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垂眸下望，目光穿透云层，落在了那条水流之上，落在了那些穿梭往来的舟楫之上，最终，落在了那个仍在河边不断改进舟形的女子——阿姱身上。

　　玄帝那素来清冷的容颜上，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一刻钟后，阿姱所在的部落，天象骤变。五彩霞光自天际奔涌而来，渲染了整片天空，祥云汇聚，仙乐隐隐。一位身着玄色神衣、容颜绝世、周身笼罩着北冥深邃气息的神女，踏着风云，缓缓降临。她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源自混沌本源的神圣与威严，已让所有目睹的人族心生敬畏，不由自主地俯身下拜。

　　唯阿姱，因全副心神仍沉浸在舟形的思索中，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抬起头，望向玄帝，眼中虽有惊异，却并无太多恐惧，反而有一种……近乎于孩童见到新奇事物的纯真好奇。

　　玄帝的目光落在阿姱身上，清越冰冷的神音，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响彻天地：

　　“汝观木浮于水，悟其性，锯木为舟，剡木为楫。解悬溺之苦，通往来之途，使五湖四海，皆可行漫游之志，万里之遥，化若咫尺之邻。理应功德封神。是为神舟，与天地同寿。”

　　神音落下，一道蕴含着水道法则神力的光华自玄帝指尖飞出，没入阿姱眉心。阿姱只觉周身被温暖的水流包裹，凡胎褪去，神体初成，脑海中自然明了了诸多关于水流、浮力、舟楫制造与航行的玄妙知识。

　　她随着玄帝，驾云而起，第一次离开了生养她的大地。穿过层层云霭，越飞越高，周围的空气变得清冷，视野却无比开阔。忽然，她看见一道横亘天际的七色彩虹，如此之近，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呀！彩虹！”阿姱忘却了成神的拘谨，脱口而出，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喜爱，“我第一次离彩虹这么近！它的颜色真美，我们部落里的人，大家都喜欢看彩虹。”

　　玄帝侧首看她，见她那毫不掩饰的欢喜，眸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你很喜欢彩虹？”

　　“是啊！”阿姱用力点头。

　　“既然如此，”玄帝淡淡道，“便带你去见见，司职这彩虹之神。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阿姱兴奋不已。

　　玄帝遂调转云头，不再往北，而是向着东方那片充满生机与灵气的天域而去。不多时，一座恢弘而清雅的神殿出现在眼前，殿外仙葩瑶草，灵泉潺潺，正是青帝所居之东方神殿。

　　玄帝携阿姱径直入内。青帝似乎早已感知到她们的到来，正从内殿走出，见到玄帝，唇角便自然漾起温柔的笑意。她并未先问来意，而是袖袍一拂，玉案上便出现了几碟精致剔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糕点零食，正是玄帝平日最偏爱的口味。

　　“少妹来了，尝尝新做的冰玉苓膏。”青帝柔声道。

　　玄帝也不客气，如同归家的妹妹般，自然地坐在一旁，拈起一块便小口品尝起来，那清冷的表情都舒缓了许多。

　　青帝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有些拘谨，却又忍不住好奇打量四周的阿姱，温言问道：“这位是？”

　　玄帝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将阿姱观木造舟、受人族感念、自己方才将其封为“神舟”之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末了，补充了一句：“她说，她很喜欢彩虹。”

　　青帝闻言，眸中笑意更深，青帝随即传音片刻。

　　很快，两位神女联袂而来。一位身着金色霓裳，周身暖意融融，如旭日初升，是昼神羲和；另一位身着月白云裙，气质清冷娴静，是夜神常仪。

　　青帝对阿姱笑道：“这是羲和与常仪。她们与你一样，都极爱那天边的彩虹。羲和常驱日车追逐雨云，只为看那虹桥乍现；常仪亦常于月夜之下，收集星辉与夜露，试图编织出如梦似幻的月虹。你们认识一下。”

　　三位神女相视一笑。羲和热情地拉住阿姱的手，说起自己巡天时见过的种种瑰丽彩虹；常仪则轻声细语，分享着制造虹光的微妙心得。阿姱听着她们描述的、从天空视角看到的彩虹，只觉得大开眼界，心中那点拘束很快便烟消云散，与这两位司掌日月的神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青帝与玄帝在一旁看着她们迅速熟络、笑语盈盈的模样，眼中都流露出欣慰之色。

　　次日，庄严而隆重的神位归位仪式在玄帝主持下进行。阿姱，不，此刻已是神舟，正式归位。她的神职不仅是造舟，更在于庇护所有水上行者，指引迷途的航船，平息不该有的风浪，将“沟通”与“联结”的意志，随着水流，传播到天地每一个有水域的角落。

　　而她与羲和、常仪的友谊，也自此开始。时常能见，神舟阿姱驾着一叶散发着清光的神舟，载着羲和与常仪，穿梭于云海星河之间，她们一同追逐最绚烂的彩虹，将那七色光华，映照在每一次平安的航行之上，也映照在每一个仰望天空、心怀远方的人族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