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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帝俊再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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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尚未浸透东方神殿的琉璃瓦,青帝已端坐茶案前,她指尖轻点,青玉茶盏自殿外飞来,悬浮于半空,盏中泛起由夜间第一滴凝露化成的琥珀色茶汤。
这时,赤帝从殿外走来,道:“伯姊偏心,”她毫不客气地拈起案上一块雕成兰草形状的翠玉糕,“给小辈备了凝神茶,给我就只有看?”青帝眸中笑意如春水漾开:“你与晚辈计较什么?”
赤帝正待说些什么,殿中空间泛起涟漪,黄帝与玄帝的身影同时显现。
黄帝开启地书,眉头轻蹙:“西南‘息壤丘’边缘,有三处地脉昨夜自动调整了流向,虽在正常波动范围内,但调整轨迹……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拨动过。”
玄帝未语,只将一枚玄冰凝成的棱晶置于案上,棱晶中封存着一缕极淡的、几乎消散的灰白色气息,在冰晶中缓慢扭动,透着股甜腻的衰败感。
殿内温暖的晨意陡然一凝。
青帝放下茶壶,指尖探向那枚玄冰棱晶,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灰白气息猛地向内蜷缩,竟自行湮灭,连冰晶都未留下丝毫痕迹。
“与禺强在虚空边缘截获的‘凝滞区’残留同源。”玄帝声音清冷,“指向性更明确了——它在模仿地脉自身的灵力波动,若非地书监察入微,几乎无法察觉。”
赤帝道:“又是那秃毛孔雀的把戏?”
黄帝的地书虚影翻动,显现出西方天域边缘灵流的宏观图景。“妖族的灵力流动比上月稀薄了一成半,但核心的‘碧游宫’区域,能量浓度不降反升,且极度内敛。他在蓄力,或是在炼制什么。”
玄帝道:“我让禺强重点监测一切非自然的空间褶皱。”
“地书监察已覆盖七成地脉关键节点,我可再分化三千神念,融入支脉。”黄帝接着道
赤帝抱臂:“我让女节亲自去查南方所有火脉与熔岩湖,那丫头心细,对灵力杂质感知敏锐。”
紧张的气氛稍缓,赤帝道:“什么味道?”
众神这才察觉,一股清甜馥郁、层次丰富的香气,正从殿后小厨房的方向袅袅飘来,那香气里混着蜜渍花果的甜、某种灵谷蒸熟的糯香,还有极淡的、温暖的奶香。
黄帝眼中掠过一丝了然:“是那两个小东西。”
话音未落,只听“蹬蹬蹬”的脚步声,两只小葫芦一前一后跑进大殿,各自双手捧着一个比小葫芦脸蛋还大的玉盏,盏中盛着晶亮颤动的浅金色膏体,点缀着细碎的粉色花瓣和莹白果肉。
“阿母!阿母!”稍高一点的姊姊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和女修姊姊学做了‘霞露琼脂羹’!女修姊姊说,晨起用这个最润啦!”
妹妹也用力点头,小脸因兴奋和灶火熏得红扑扑:“用了玄帝阿母上次给的‘月华凝露’,赤帝阿母给的‘蜜渍火枣’,还有黄帝阿母宫里‘金谷’的米浆!青帝阿母花园里刚开的‘曦颜花’瓣瓣!”
青帝率先伸手,接过姊姊手中的玉盏。玉勺轻触,琼脂羹细腻如脂,入口清甜温润,复杂的香气在舌尖层层化开,月华的清冽恰到好处地平衡了蜜枣的甜厚,更难得的是,羹中蕴含着极其微弱却纯净的调和之力,显然制作时投入了真挚的心念。
“甚好。”青帝眉眼柔和,轻轻摸了摸小葫芦姊姊的头。
赤帝已将自己的那份几口吃完,咂咂嘴:“火枣蜜渍得还是短了三分火候,下次我教你。”语气是挑剔的,眼底却满是笑意。
黄帝仔细品味着,缓缓道:“金谷浆磨得细,调和之功初见格局。”这是极高的评价。
玄帝沉默地吃完,将空盏放回妹妹手中,指尖在她鼻尖上一点,一粒细小的、闪烁着星辉的冰晶悄然没入:“心意可贵。”
两只小葫芦得了夸奖,欢喜得几乎要蹦起来,又在青帝温和的注视下勉强维持着“小神女”的端庄,手拉手跑回去向女修“报喜”了。
殿内重归宁静,却因这插曲而暖意融融。方才关于阴谋与排查的凝重,被小葫芦真挚的献礼悄然冲淡了几分。
黄帝道:“我可将地脉图中三处存疑节点再行推演。”
玄帝未置可否,却已敛衣坐在黄帝对面,一缕极寒神念分出,融入地书虚影,协助稳定推演所需的“绝对静域”。
赤帝最是洒脱,直接斜倚在榻上,手一伸,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以孔雀尾羽和火浣丝线织成的华丽羽扇,慢悠悠地扇着风:“那我便负责监察叔妹与少妹神念消耗,适时投喂丹药。”说着,还真又摸出几个小瓶放在手边。
青帝摇头失笑,在主位坐下。她并未参与推演,而是双目微阖,神念如无形的春藤,悄然蔓延出神殿,融入东方天域无边无际的生机网络。她在“听”,听草木呼吸间有无滞涩,听灵兽嬉戏时有无隐忧,听微风流过云霞是否依旧顺畅,这是比任何法术排查都更基础、也更本质的感应。
殿外,羲和驾着日车行过天穹,金辉洒落,将神殿的琉璃瓦染成暖色。
殿内,黄帝与玄帝的神念在地书虚影中交织穿梭,模拟着地脉万千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黄帝忽然轻“咦”一声。
地书虚影中,代表西南息壤丘某处节点的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频率与她记忆中昨夜自动调整的轨迹,有刹那的重合。
几乎同时,青帝睁开了眼睛。
“青要山武罗来报。”她声音平和,却带着确凿的意味,“山阴一处荀草园,三株荀草叶脉间,出现极细微的、非虫噬非病变的枯黄纹路,纹路走向……与自然叶脉有七分相似,却暗含逆生之象。”
逆生之象,正是那灰白衰败气息试图模仿自然灵力却被四帝看出的端倪,它只能模仿表象的“形”,模仿不出生命内在生长勃发的“势”。
玄帝面前的玄冰棱晶再次浮现,其中虽无气息残留,但她指尖划过,晶面映照出青要山荀草叶脉的虚影。那枯黄纹路在玄冰的映照下,隐隐透出一丝与地书光点闪烁频率相近的、令神不适的波动韵律。
赤帝猛地坐直身体,羽扇停住:“找到脉络了?”
“尚未。”黄帝摇头,神色却更加沉稳,“但已可确定两点:其一,此物渗透范围比预想更广,其二,其作用方式,确系同时模仿地脉灵力与植物生机两种性质,悄然将地脉灵力与植物生机扭曲。
玄帝指尖一凝,那枚玄冰棱晶骤然收缩,化为一点极致寒冷的幽蓝星光:“需一饵。”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却并非凝重,而是某种锐利的静寂。
青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位妹妹,最终落在地书虚影和玄冰映照的枯黄叶脉上,半晌,她唇角微扬,勾勒出一个极淡、却洞悉一切的弧度。
“他不是喜欢模仿么?”她轻声道,声音如春风拂过冰面,“那便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完美的模仿对象。”
黄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可行。但需极致逼真,且要留下唯有我等能识别的‘记号’。”
玄帝已然起身,周身寒意凛冽:“何处布饵?”
青帝也站了起来,袖袍无风自动:“建木。”
二字出口,殿内空气仿佛凝固,建木,连接天地、沟通万族的神木,若说有什么地方,一旦被污染或破坏,足以引发整个天地体系的震荡,建木无疑是首选。
以建木为饵,既是对帝俊贪婪与野心的精准拿捏,亦是将最危险的战场,主动置于己方最核心、也必然守护最严密之地。
赤帝道:“那秃毛孔雀若知自己处心积虑的模仿,反成了自投罗网的引子,怕不是要气得再掉几根毛?”
黄帝声音沉稳:“建木根系勾连地脉,枝叶承接天光,在其上设饵,须得不着痕迹,又暗藏玄机。”
玄帝淡淡道:“禺强已在归墟边缘寻得数缕‘虚空丝’,可织入建木灵光,作无形标记。”
青帝颔首:“细节需从长计议,今日便到此。”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女修温婉的请示声,询问午膳是否移驾“观星阁”,因女魃新得了些北冥特有的“寒星莓”,想与诸位阿母和妹妹们分享。
四帝相视一笑,方才那谋算天地的肃杀之气,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便去观星阁。”青帝应道,率先向殿外走去,霞光为她素白的衣袍镀上流动的金边。
赤帝伸了个懒腰,将羽扇插回后颈衣领,嘀咕着“寒星莓得配我窖藏的‘焰心蜜’才够味”;黄帝收起地书虚影,顺手理了理衣袖;玄帝则无声地拂过袖摆,敛去最后一丝外放的寒意。
四帝步出神殿,融入灿烂的天光云影之中,远处,建木九枝擎天的轮廓巍然矗立,青叶紫干,在日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辉。
四帝来到观星阁,赤帝道:“女魃丫头,蜜我带来了!”她将琉璃瓶往案上一搁,瓶内蜜浆如熔岩流动,自己先捏了颗莓子蘸了蜜送入口中,眯起眼:“嗯……北冥的寒气竟被这蜜衬得更清甜了。”
玄帝则先凝出一层薄冰覆于盏上,待冷气沁透莓果,才静静品尝。
青帝接过女修奉上的茶,目光却飘向阁外——那个方向,建木的轮廓在天光中若隐若现。她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一缕肉眼难见的青气悄无声息地没入云海,向着神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