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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从岱山松露到归墟冰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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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透云纱时,青帝已在观星阁后的静思台上站了整刻钟。
她面前悬浮着三千六百枚露珠——每一颗都来自不同地域、不同草木的叶尖,在初阳下折射出微妙差异的光泽。这是她每日的“晨课”:感知天地间最细微的水汽循环与生机流转。
“东方扶桑木的朝露,带着一丝未散的月华清冽;南疆火焰花的夜凝,却含三分地脉暖意……”青帝指尖轻点,露珠们便依着某种玄妙韵律重新排列,化作一幅流动的四时露相图。
“阿母又在看露水呀!”小葫芦姊姊不知何时扒在栏杆边,头顶还翘着一缕睡乱的发丝。
青帝回身,招手让她过来:“来,试试看能不能找出三颗‘性子最急’的露珠。”
小葫芦眨巴着眼,认真盯着那三千六百颗几乎一模一样的水珠看了半晌,忽然伸手虚点:“这颗!它在微微颤动,像等不及要落下去似的……这颗也是!还有……这颗?”她点的第三颗露珠其实很平静,但内里有一丝极淡的金线在快速流转。
“眼力见长。”青帝赞许地点头,将那颗含金线的露珠引到小葫芦掌心,“这是从岱山那株三千年古松针尖采得的,松树性子最稳,可这露里却藏着一缕昨夜雷雨后残留的、未散尽的‘惊雷余韵’,所以内里躁动。”
小葫芦似懂非懂地捧着那滴露珠,感觉掌心微微发麻。
此时,花园传来赤帝清亮的嗓音:“找到了!就是这片叶子!”
二神俯身望去,只见赤帝正蹲在一丛“七色堇”前,举着一片沾满晨露的叶子对匆匆赶来的女节道:“你看这露水凝结的纹路——西北角这三颗呈三角对峙,中心却空了一小块,这是典型的‘灵压失衡’之相!定是这丛七色堇底下有处细小的灵脉岔口,昨夜子时月华最盛时,引得水土金三行灵气短暂冲撞……”
女节蹲下身,指尖泛起诊断用的柔光,片刻后肃然点头:“师尊明察,确是如此。虽不严重,但长此以往,这片花圃灵力会渐趋紊乱。”
“简单!”赤帝站起身,拍拍手上不存在的泥土,“午后我来布个小‘和合阵’,导正便是。倒是这露相挺有意思,或许可以入药……”她又陷入沉思。
小葫芦小声对青帝说:“赤帝阿母看露水,怎么和打仗似的。”
青帝轻笑:“各有所长。你赤帝阿母观露如观病候,见微知著。”她目光转向远处——黄帝惯常打坐的那方青石上,此刻空无一神。倒是石边泥土有新鲜翻动的痕迹,几株新移栽的“地脉草”正迎着晨风舒展叶片。
“黄帝阿母又去‘抚地脉’了?”小葫芦问。
“应是去了西南方向。”青帝望向那个方位,“昨日地书显示,那边有处新生的地乳泉眼,灵力过于旺盛,恐伤及周遭脆弱的苔原生态。她去疏导调和了。”
正说着,一股清冽气息悄然弥漫。玄帝不知何时出现在静思台另一侧的阴影里,正静静看着廊下一排悬挂的冰凌——那是昨夜她随手凝的“玄冰鉴”,每一道冰凌内部都封存着当时周遭的灵气流动轨迹,是另一种形式的“记录”。
她看得很专注,冰眸中倒映着冰凌内千丝万缕的灵力流线。许久,她伸出食指,在其中一道冰凌上轻轻一点。
“咔。”极轻微的脆响,那道冰凌从内部绽开无数细密裂纹,却不破碎,反而将内里一道原本纠葛的灵力流线“梳理”开来,变得清晰顺畅。做完这个动作,玄帝便转身离去,仿佛只是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笔记。
小葫芦好奇地跑过去看那道被“梳理”过的冰凌,只觉得里面流转的蓝光比旁边几道都要宁静有序。
“玄帝阿母这是在……修改昨天的‘记录’?”她不解。
“不。”青帝走到她身后,温声道,“是在修正当时未能及时调顺的一缕‘北冥寒潮余波’。你看——”她指着冰凌核心处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絮状痕迹,“这缕寒气昨夜路过时,带上了三分来自归墟边缘的‘寂灭燥意’,虽极微弱,但若留在记录里,百年后研究者或会误判当年北冥的气韵构成。你玄帝阿母做事,向来严谨至此。”
小葫芦似懂非懂,只觉得每位阿母晨间做的事,都好深奥。
日头渐高,晨露将晞。青帝袖袍一拂,那三千六百枚露珠化作一场细润的雨,均匀洒向神殿各处花圃。她牵起小葫芦的手:“走吧,该用早膳了。今日,轮到你来给大家分露茶。”
“哎?我?”小葫芦眼睛一亮,随即又紧张起来,“我、我不会呀……”
“我教你。”青帝笑容温柔,“先认水质,再辨火候,最后是心念——给你赤帝阿母的那杯,水温需高半度;给你黄帝阿母的,要多焖三息;至于你玄帝阿母的……”她俯身在小葫芦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小葫芦听得睁大眼睛,然后用力点头,跃跃欲试。
晨光彻底铺满白玉阶时,神殿内茶香袅袅,混着赤帝带来的新点心“霞光酥”的甜香,又是神界寻常一日。
而在万里之遥的西南地脉深处,黄帝正将掌心贴在一处汩汩涌出乳白色灵泉的岩壁上,低声吟诵安抚咒文,她周身泛着温厚的土黄色光晕,那眼过于活跃的灵泉在她力量引导下,渐渐平缓,多余的灵气被导引向旁边一片干涸的水流。
水流深处,一粒沉睡的古莲籽,悄然颤动了一下。
更北的北冥归墟边缘,玄帝踏在永恒的冰面上,脚下万里皆是凝固的浪涛。她忽然停下脚步,垂眸看向冰层深处——那里,一缕昨夜刚被标记过的“异常波动”残余,正以极缓慢的速度,向着归墟核心方向挪动了……不到一根发丝的距离。
她静立片刻,指尖凝出一枚新的冰晶标记,轻轻按在那个位置上,标记完成的瞬间,她周身空间微微荡漾,身影如墨入水般悄然淡去——北方与东方神殿之间的万里之遥,于她不过是一念之间。
几乎与此同时,东方神殿内。
小葫芦正小心地将温度最恰到好处的那杯茶,捧给不知何时已静静坐在窗边的玄帝,后者刚刚现身,周身还携着一缕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清寂寒气,让窗棂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玄帝接过白玉盏,指尖在杯壁停留了一瞬,那缕寒气悄然收敛,杯中的露茶腾起一丝格外清冽的香气。她冰眸抬起,看了小葫芦一眼。
那一眼很淡,但小葫芦觉得自己好像被夸奖了,心里甜滋滋的。
殿外,云卷云舒。
茶香未散,赤帝已迫不及待地拉着青帝往济世殿去,说要让她看看新改良的丹方,小葫芦们则被黄帝揽到身边,带到她常打理的那片药圃旁。
“今日教你们认‘地气孕灵’。”黄帝的声音总是带着令神心安的沉稳,她弯腰轻抚一株半人高的“玉髓芝”,“草木生长,五分靠天光雨露,五分靠大地滋养。而地气并非死物,它亦呼吸,亦流转。”说着,她指尖轻点地面,一圈柔和的土黄色光晕荡漾开来。
小葫芦们趴在地上,惊奇地看到土壤深处,无数细微如发丝的金色脉络正缓缓搏动,仿佛大地的心跳与血管。“这边亮些,那边暗些……”妹妹指着不同区域。
“亮处是地气充盈活泼,暗处则沉静蓄力。”黄帝耐心解释,“各有其用。调配得宜,方能生生不息。”她引导着小葫芦们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沉入土壤,去感受那浩瀚而有序的脉动。
与此同时,济世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赤帝的丹房里热浪隐隐,七八个形态各异的玉鼎,陶炉吞吐着颜色各异的火焰或灵气,正对着一炉泛着淡紫色光晕的丹药皱眉:“按说加入了‘流霞焰心酥’里提纯的暖意,该能中和‘九幽冥铁’的阴寒煞气才对,怎么反而激出了三分燥毒?”
青帝走到炉边,指尖探入炉外氤氲的紫气中片刻,了然道:“非是药性冲突。是这冥铁矿藏深处,伴生着一缕极罕见的‘蚀骨风’的余息,风性善行而数变,你的暖意未将其化去,反助其游走加速了。需先以‘定风草’为引,固其根本,再徐徐图之。”
赤帝恍然大悟,一拍额头:“原来如此!还是伯姊看得透彻!”转头便扬声喊女节去取定风草,风风火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试验。
午后阳光斜照进北方神殿时,这里却依然清寂如永夜。玄帝并未在殿中,而是在偏殿一间四壁皆是玄冰的书阁内。阁中无灯,只有嵌入冰壁的无数星屑与冰魄自身散发的微光,照亮了层层叠叠的冰制书架与卷轴。她正在将清晨修正过的那枚“玄冰鉴”记录归档。
阿沫静立在一旁,观摩学习。只见玄帝并未简单放置,而是先将那枚冰鉴置于一方镌刻着繁复阵纹的冰台上,冰台亮起,将冰鉴内的灵力轨迹投射在半空,形成一幅立体的、缓缓旋转的脉络图。玄帝凝视图谱,指尖偶尔轻点,调整其中几缕细微流光的走向或标注,最终,那脉络图被印入一枚巴掌大的薄冰片中,归入标有“北冥寒潮异动”的冰格里。
“记录之道,贵在真实。”玄帝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冰阁中格外清晰,“百年后,千年后,若有后来者查阅,须得一目了然,知当时之境,亦知纠偏之由。”
“是,晚辈谨记。”阿沫恭敬应道,心中对这份跨越时光的严谨肃然起敬。
日影西移,将天边云霞染成赤帝时,四帝又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东方神殿的花园里,桃花兴致勃勃地要展示她新学的“点露成珠”术法——这是她缠着青帝学了好几日的结果。
只见桃花屏息凝神,对着晚霞中飞舞的几点细小水汽一指,那水汽颤了颤,慢吞吞地聚成一颗不太圆润的小水珠,晃晃悠悠飘到她掌心,却“噗”一下散开了。
“哎呀!”桃花沮丧地跺脚。
赤帝哈哈大笑:“小桃花,你这力道,像给云朵挠痒痒!”她随手一挥,远处荷叶上一大颗滚圆的露珠应声飞来,稳稳悬在桃花灵面前,“看,要这样,心意到了,力道也得足!”
黄帝温和道:“莫急。你青帝阿母是以无边生机温柔汇聚,你赤帝阿母是以炽热意念强行摄取。你不必学她们,可试着感受水汽本身‘想要聚拢’的那份自然倾向,顺势而为。”她的话语仿佛带着大地般的包容,让桃花急躁的心绪平和下来。
玄帝未说话,只抬手,指尖逸出一缕极淡的寒气。顿时,空气中无数看不见的水分子迅速在她指端凝结,化为一颗浑圆剔透、内部有冰晶雪花缓缓旋转的冰露珠,美得不似凡物。她将这枚冰露珠轻轻放在桃花另一只空着的手心。
桃花看着左手边赤帝召来的活泼水珠,右手心玄帝凝结的静谧冰珠,再回想黄帝的话,若有所思。
青帝始终含笑看着,此刻才温言道:“晚膳后,我再与你细说‘生机牵引’与‘自然共鸣’的分别。”
神殿飞檐下,新挂上的风铃轻轻摇曳,其下悬着的冰片,正将最后一线霞光折射成七彩,映在光洁的白玉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