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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来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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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中一片漆黑,只有仪器上微弱的亮光,规律的起伏线代表着床上女人还活着的事实。
病房门被打开,来人若干,最后只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拿着一根手杖,步行间仪态端正,却无法掩盖住他的跛脚。
房间内依然一片漆黑,他神情自若地走到床边坐着,没有说话。
“你是打算通过吓死我,来谋杀我吗?”
床上的女人开口,声音扑在呼吸机的面罩里,沙哑的声音很难确定男人有没有听清。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赢了蒋真。”
女人笑了,胸腔轻微得震动,笑得嘴角开始流血,她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费力地摘下面罩,血顺着她的脸已经在面罩里面积了一洼。
“傅惟意,听说你全瞎了。”
傅惟意的死鱼脸依然一副波澜不惊,手指却把笔挺的西裤攥出褶皱。
“让你的助理来配我的型吧,眼角膜也好、心肝脾肺随便你用吧。”
“呵,”男人轻笑一声,嘲讽拉满,“你的心我可用不上,蒋真你没有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两人的笑声附和在一起,傅惟意笑得风度翩翩,相比于蒋真的血盆大口,实在美观了不少。
等蒋真笑得仪器开始报警,在兵荒马乱的医生护士闯进来前,傅惟意坐的挺直,“蒋真,你后悔吗?”
蒋真躺在病床上,最后一眼想要穿过那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像是感受到蒋真的目光,傅惟意作出了那毫无意义的睁眼动作,摘下镜框,只剩下死气的眼睛,却让她想起了那场盛大的婚宴。
“如果是嫁给你这件事,好像是有点。”
傅惟意,蒋真的前未婚夫兼非法前夫,一对货真价实的冷血丈夫配毒血妻子,倒血霉到家了。
蒋真设计废了他的腿,傅惟意布了一场局直接把人送走了。
从一开始就是孽缘一段,后来大师说,他们不是孽缘就是虐恋。
蒋真踩着他的断腿说,还好我们是段孽缘。
“咳咳!”
窒息感让蒋真眼冒金星,本能地抓住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虎口有着一个标志性的疤痕。
“放手,你疯了吗!”
“傅惟意!”
“私生女配私生子,真是天造地设。”
这是蒋真记忆里,傅惟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刻薄冷血,这是蒋真对他的第一印象。
蒋真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她看着傅惟意的背影,没有拐杖,背挺着笔直,总是一副鼻孔看人的样子。
过于健全的傅惟意让蒋真有些迷茫,她伸手看着自己,手腕还没有割痕。
可是明明……
她进医院前,早就被确诊了重度焦虑抑郁,靠着药物维持在外的体面,经营着与傅惟意的明争暗斗。
她保驾护航的青梅竹马,傅惟意动动手腕就让他果断换掉了她的药。
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割腕自残都已经无法满足她空洞的心。
这算什么,难道是死前的幻觉。
可是摸着自己的脖子,那种痛感又是切入骨肉。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什么重生,虽然蒋真不是唯物主义者,但也不是唯心。
她踉跄地站了起来,周围的布置没让她想起什么,没办法,病情到后期,她已经失去了大多的记忆,终日困在噩梦和幻象里。
房间里有一个露台,看起来是在某个建筑的二楼,正冲着一个庭院,布置精细,典型的中式园林,一步一景,甚至做了一片湖心亭出来。
一男一女在亭子里争吵着,男人离开后,女人直接跳进了水里。
蒋真眼中平静,像是看见一条鱼跃进水里。
门被敲响,几个女佣走了进来,她们对她脖子上的淤青和过分褶皱的旗袍视若无睹,“蒋小姐,蒋先生叫您下去见客。”
“蒋宏伟还没死呢?”这是蒋真留下的第一句话,
“见客,他怎么不去接客。”
这是蒋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她眼中一愣,脑中突然宕机,身体像是失去控制,从窗台翻了下去。
吓得这几个女佣变了脸色,大声尖叫。
成功摔了个屁股蹾,树枝在她身上留了些刮蹭。
蒋真踩着那六厘米高跟从假山上翻了过去,被尖叫声吸引过来的人就这样目睹了蒋真深得大马猴真传的英姿。
一猛子扎进水里的时候,蒋真开始回想,自己会不会游泳。
所幸这种人造湖没有那么深,趁那小姑娘沉底前,蒋真找到了她。
这一番折腾,蒋真感觉肺都要炸了,拖着人向上走的力气越来越小。
转眼两人都要交代在这,蒋真只觉得也许是作恶太多,现在这些幻觉是地狱已经开始给她上水刑了。
突然,一只巨大的锦鲤不知道从哪里游了出来,后面更是直接跟了一群。
那种体型的巨大简直让蒋真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仿佛此时在水里缺氧窒息成了一件小事。
她觉得那鱼一张口都能吃掉她半个头。
就这样,鱼群涌向水面,蒋真抱着水里的小姑娘借着鱼群也浮出了水面。
水边已经围了很多人,太过嘈杂和混乱,她已经分不清是谁把她从水里捞出来。
她冻得发抖,看着以为她要自杀跟来的医生正在给小姑娘做急救,呼吸恢复过来之后又被担架抬走。
一个娇容云鬓的美妇人哭得梨花带雨被一个男人搀扶着,跟着医生离开。
看着这样的面容,蒋真不自觉也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头发,虽然理完也是一样的狼狈。
湿透的旗袍布料紧贴在自己身上,她想自己站起来远离这群看傻子的围观目光。
像千万根的利针密密麻麻扎进膝盖,蒋真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迟迟不让任何人把她搀扶起来。
宽大的西装外套暂时为她抵挡了一些冷风,傅泓麟蹲在她的身边,“蒋真,你怎么回事?”
宠溺的责问让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下一秒,蒋真用手圈住傅泓融的动作更是令人倒吸一口气。
傅泓麟也因为她的举动一动不敢动。
蒋真靠近他的耳边,极微小的声音说,“抱我走。”
傅泓麟察觉到她紧捂住的膝盖,下一秒心领神会,利索地抱起人离开。
人群被分散又被合上,在场的世家都一副看好戏地在他们身后注视着。
“我去叫医生。”傅泓麟抱着人飞驰进一间没人的房间。
身后已经被冷汗湿透,蒋真这家伙一旦遇到腿的事就会发疯,那副要毁灭世界的样子他可不想面对面承受。
蒋真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头上掺着汗水和疼出的冷汗,一双眼睛布着血丝,“我说过不准让其他人知道!”
呵斥吓得傅泓麟一跳,连忙道歉,“我着急慌了神,我现在叫何医生过来。”
蒋真从傅泓麟的外套口袋里轻车熟路地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让蒋厉盛过来,一个外面的医生出现在这容易让人察觉什么。”
傅泓麟一直受不了她这副大烟鬼的样子,早就被呛得想走,正好得了个借口从房间离开。
蒋真撕下了穿丝的裸色打底袜,一条蜿蜒的伤疤从腿根一直到膝盖。
新长出的肉凝结在皮肤上,昏黑的屋子里,它们是那么显眼,像一条的蛇盘踞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蒋真看着这道暴露的伤口咬了咬后槽牙,在掌心在没燃尽的烟捏成一团。
“没人告诉你,这里不让抽烟吗?”
这声音很熟悉,仿佛是她死前最后听到的响声。
借着窗外的光亮蒋真看着阴影里走出来的男人,他比印象里更稚嫩。
眉毛紧皱,这时还没有那道割开眉宇的川字纹。
“蒋真?”
上辈子,傅惟意亲妈的亲女儿在这场订婚宴死了。
这场笑话一样的订婚跌跌撞撞了三年,最后以一场极不体面的“捉奸”落下帷幕,
以及那句,“你比你残废的身体更恶心……”
她恨这道疤,恨这条腿,恨厌恶她的眼神,恨同情她的眼神。
她恨她所谓的未婚夫,自以为是自视清高地羞辱她。
“滚”
第一声声音很轻,傅惟意靠得更近了,“你说什么?”
蒋真侧眼看着他,他那么年轻,没有被打断的腿和瞎了的眼,除了那个身份不详的父亲,他是傅家的外孙,是季家名义上的长子。
他的眼睛打量过她撕裂的锦帛,看着那条“红线”缠在她的腿上。
可怜、施舍、轻视……
她看了八年已经看够了。
蒋真踉跄站起身,即使她抖得更厉害。
她走向他,每步都像要跌倒。
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一个暧昧的剑拔弩张,一个不合时宜的身体接触。
傅惟意下意识地托住蒋真,以及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扇偏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