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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且念这片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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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总是多细雨,随着一声春雷惊起,鲜嫩的春笋从水乡湿润的土壤中冒出。
这天白日虞珵随着庄冉背着竹筐上山挖笋,回家下山的路上却是沾了泥,自己倒还好,走到平地的青石板上后蹬了两脚鞋底便无甚大碍,却是抬头见前边庄冉那满手满面、衣服头发也都不落下滚上的泥,不由地深吸了口气,没有吐出。
虞珵喊住庄冉,左看右看,末了还是拎起他的耳朵:“还蹦这么欢呢,方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还不知道滚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庄冉有些不服气:“那还不是下雨后山上太滑了,我就只是想给你摘笋吃。”
“……行,那是我的错,明儿我就叫人去把那山上也填满石板去。”
“这还差不多。”
“……你还真评上了?”
“嘻嘻。”
虞珵被庄冉的话堵得都想笑,刚板下脸想说两句,这眼前会看人脸色的家伙便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这下虞珵连人耳朵都拎不下去了,末了叹口气,他捏了捏庄冉的脸,摊开手掌替他抹去了面颊上沾的泥壤,“行了别贫了,把筐子给我,我给茶屋那边送些笋去,你先一个人回去烧水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听到没?”
“得嘞。”庄冉说着笑起来,把背上的框卸下,靠近虞珵时却是一顿,他见人弯腰准备提框,于是眉毛一挑。
“啪”一声,一个泥掌印赫然印在了虞珵洁净的衣衫背上。
“庄冉!你小子给我站住!”
庄冉朗声笑起,他转而朝茶屋相反的方向跑开,硬是叫身后提着两大筐笋的家伙气在原地,而他掠过巷口青石板路边在春日开得烂漫的花。
雨后的空气清爽却不粘腻,追着那奔跑的背影一直到南街里幽深的小巷。
小巷中有一宅舍,推开木色的门扉,内里更是别有一番洞天。
前院虽小却是精巧,没有半亭而湖池鲤鱼不少,恰是春时花盛之时,粉白花瓣飘满了小池旁依水而立的假山与圆石桌。
再向里走去,小楼二层卧室与书房尽有,下了转角的木楼梯,底层多用于储物与会客,而说是会客却既没有死板的家具陈设,也没有板壁与名言匾额,几张木椅与方桌搭上临轩的软榻,便已填满厅中,说到底是供主人家在晴日晒阳、雨日听雨,寻常哪儿来什么客。
而厅中有前后两门,后门推开转角便是厨下,小一层的厨房顶的瓦上,尽是手边小楼自二楼的窗边长起的花植,顺着房檐瓦顶一直到厨下门前的墙体。
两屋间的小片后院多盆栽花草,与前院相较少了些树类,几张竹椅小桌摆上,专是天晴正好时得以唠嗑小憩,若是遇上了阳光过晒时,厨前柿树下的茅草亭便又是好选处,春夏遮荫赏景,秋冬熟柿落亭上,候鸟飞衔去。
是虞珵早先在和庄冉出发往北行前便着手准备的。
屋舍不大,居二人足以,临着河边,虽在南街却距茶屋不远,日常往来都方便。
沐浴完的庄冉着了身轻便的浅色袍子,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往二楼的窗台外望去,见一旁的厨中已有炊烟缓缓从烟囱中升起,他心中喜笑,便下楼去。
推开屋后门,穿过几步的廊,庄冉钻入厨房中,从身后抱住了在灶台旁切笋的虞珵:“东西送完了?”
虞珵继续着手中动作:“昂。”
“你衣服也换好啦?动作咋那么快呢。”
“哼。”虞珵笑了下。
“咔”一声,菜刀狠狠切下块笋,停在了砧板上。
虞珵一手仍握着刀,另一手反手向后一拽,便把庄冉拽到了身前,他搂住庄冉的腰身紧贴着自己,手又向下掐了把这欠揍家伙的屁股。
庄冉“嘶”了声。
虞珵:“你还有胆问?手怎么这么欠?”
“唉,您大人有大量,”庄冉说着踮起脚吻了下虞珵,从他手中挣脱去掀开了一旁灶台的盖板,“你煮什么好吃的?大中午就炖上汤了,焖个笋就行了呀。”
虞珵走过来,手中横托着菜刀,把切好的笋下入了锅中:“不麻烦,给你多补补。”
“嗐,”庄冉还道虞珵在说昨夜,摆了摆手,“才用不着,可别小瞧了……”
话说半了,庄冉见虞珵笑着,放下了手中菜刀。
虞珵抱住身前人,捧起他的脸吻了下:“不小瞧你,等会吃完饭再说。”
“嗯?”庄冉预感不妙,遂反应过来。
“虞珵!你别太不识好歹!”
“我怎么不识好歹,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哎哎,不行不行,”眼见情势不对,庄冉立刻服软,“我还疼着呢。”
“真疼假疼?”
“你说呢!”
“方才不还叫我别小瞧你,”虞珵在庄冉的腰上揉了揉,“没事儿,等会我给你上点药就好了,不耽误。”
“哎呦,什么灵丹妙药这么见效!”庄冉朝虞珵翻了个白眼,捶了他一下,转身便朝屋外走去,“炖你的汤去吧,柴火都要熄了!”
“诶,上外面去做什么?你头发没干呢,今天到屋里来吃。”
庄冉留给了虞珵一个背影,出了厨房脚步一顿,还是转身沿着廊下向屋内走去。
虞珵笑着摇了摇头,回头见炖在灶上的汤到了火候,赶忙又洒了些盐。
二层书房靠窗的位置摆着桌椅,往常不在廊外时,庄冉便爱坐在此处吃饭。
尤其此时春雨天,雨后的山水总是一阵朦胧,没有过分刺眼的阳光,打开窗便是春雨湿润又带着花草泥土香的空气涌进室内,凉丝丝的。
手中的青团被人拿了去,庄冉回头,见到虞珵端着托盘走到了自己对面。
“都吃饭了,还吃零嘴呢。”
“哎呀好啦,我吃得下饭的。”
方出灶的春笋骨汤还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烫得撑手在桌面的庄冉连连往后仰头。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小雨,自二层往外望去,远处的街道已经有行人撑起了油纸伞,庄冉伸出手接了窗外青空点点细密的雨,忽而想起:
“虞珵,红姐上次寄信来,说什么时候回来一趟来着?”
“得到夏天了。”
夏天时,盛夏的热浪毫不留情地席卷过了江南,闷热的天气里,大概唯有茶馆一碗冰镇清凉的绿豆汤得以抚平数日赶路的焦躁了。
红石此趟回江南,还带来了一位朋友。
“咳、咳咳。”
“哎,别呛到啊。”
庄冉和红石一道往茶屋后院去收拾今晚的卧铺了,此时茶馆中坐在窗边的虞珵看着桌对面头一次品尝这当地特有的绿豆汤的畹兰,没忍住笑:
“行了,畹兰姑娘,实在不行喝口茶吧。”
畹兰被那碗中透明清凉的薄荷水呛到了,抹了下眼角泛出的泪,她赶忙又从碗中舀了勺糯米饭,转头见茶馆中其余端着碗享受的客人,笑叹道:
“我看我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真品尝不来。”
“我当初第一次尝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是吗?那将军后来是如何品尝出它的妙味的?”
“妙味吗?”虞珵笑了下,低头见瓷碗中红绿丝相缠、团团糯米中夹杂着香甜软糯的绿豆的汤水,他拿手中瓷勺轻磕了下碗沿。
想到了那个清凉的吻。
又笑着摇了摇头,虞珵拿起了桌上果盘中的一只桃,用小刀削了起来,余光瞥见桌对面坐着的姑娘望向窗外的目光,问道:
“畹兰姑娘,我说的没错吧,这里是个很美的地方。”
“嗯,我也如约来了。”
畹兰有些出神,她回头看向虞珵。
敞开的窗外时有载着客的摇橹船摇过,行人路过茶家便要歇上一歇,这年夏天江南的水依旧碧绿,和风吹过漾出一片波光粼粼,树丛中蝉鸣不断,畹兰在耳畔时有细细聊笑声的江南茶楼中见到了当年故人,觉得他有哪里好像不太一样了。
“虞将军,你实在变了很多。”
“说笑了,陛下。”
这年秋天枫红银杏黄,光景帝南下微服私访,顺道来见了一见自己的老朋友。
此前虞珵收到消息,本想将陛下带到镇北边西街那处的宅子,想想又摇了头,于是此时茶屋边的南街里,一位着藏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与其相对而坐,眉宇间透着清朗。
“陛下才是今非昔比,微服私访过全国各地,体恤民情,而虞某想来如今再到那校场上去与人比试一番,怕都是要生怯了。”
赵黎放下了手中棋子,抬头看向眼前的人,他莞尔摇了摇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去,是庄冉从厨中走出,端着一筛网的熏豆放到了院中茅草亭下的桌上,随而笑着抓起一把在手心,向院中另二人跑来。
“陛下!快尝尝我这刚熏好的豆子。”
庄冉坐到了竹椅上,身体前倾,笑着叠起双手将手中之物递到了赵黎面前。
赵黎顿了顿,看了庄冉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拾了两粒尚还烫着的带着褶皱的豆子,送到嘴边:“我到还从未尝过吴侬地区的这特色。”
“诶,这刚熏好的豆子还软着,吃到嘴里也不觉过咸,之后晾干了便泡水喝,陛下你看我,”庄冉说着分开两手,捧了小把豆子在一只手中,而后仰起头便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他嚼两下,晃了晃头,“这样才过瘾……诶,干什么?”
庄冉被虞珵点了点脑袋,转过头去看他。
虞珵笑着轻斥了庄冉一声:“有点吃相吧,陛下还在这儿呢。”
“那怎样,我们又不是在宫中。”庄冉说着伸手要把手中剩余的豆子喂给虞珵。
“诶,诶……”虞珵后仰了头,“好了别掰我头,我自己吃我自己吃。”
庄冉笑眯眯地望向虞珵:“怎么样,不枉昨天晚上剥了半宿的毛豆吧。”
虞珵眼尾轻轻弯起,又似有些无奈,笑道:“是,还得是有人手巧。”
赵黎忽而又愣了愣。
秋日的风拂过江南田野中忙着丰收的农民,落进南街里廊下花叶尽暮的小院,而他见旧友眉眼笑如昨日,褪甲的将军语调轻缓,红柿树下雀鸟拾过落地的果儿,沉醉于这场秋实之中,想来,江南的水真有何玄妙之处。
赵黎于是笑了笑,问道:“二位之后有何打算?”
“之后啊,我过两天有点想去摘石榴。”
“摘什么都可以。”
那旧院的一切都在日复一日中褪色,哪怕再是有人精心打理,也免不了小片圈围起的泥壤中连杂草都渐渐不再生长的岁月流逝,庄冉无可奈何。
当年放于旧院摇椅上的红纸糖梅也早被收了去,便当作故人尝过甜吧。
却唯有院角那棵石榴树,在年复一年的风雨洗礼中变得愈发繁茂,当夹在绿叶间的火红石榴花长成了个个颗粒饱满的果实时,这老旧的门扉终还是再次被人推开。
庄冉却没想到在他和虞珵提着洒扫工具和竹篮到临镇故人的旧居时,遇到了两个正踩着那断了个脚的旧摇椅、一人背着一人想要去摘树上的石榴的小孩。
庄冉当即一惊,他“喂”了一声。
小孩儿回过头来吓了一跳,所幸虞珵及时跑进院里将人提起又放到了地上,才免了毛孩子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无奈看了眼庄冉:“喊人家不立马摔下来了吗?”
“……”庄冉没理虞珵,走到近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双手叉腰问小孩道,“哎,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们是谁家的小孩这么皮?”
可惜两小孩一人低着头,一人躲在另一人的身后,身后人将头抵着前边人的肩,谁都没有说话。
庄冉叹了口气:“之前也没见过你们呀,你们是这镇上的小孩儿不?没听过这里白衣鬼的故事?大家都不敢靠近这里的,你们倒是有胆。”
听到鬼怪的词,两具瘦小的身体颤了颤,庄冉这才注意到眼前那躲在人后边的小孩也着了身白衣,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失当,庄冉有些心虚,他于是蹲下身来:
“小朋友,不是吓你,只是方才你们搬那断了腿的椅子到树底下,万一踩着它摔倒了怎么办?你们是不是要吃那树上的石榴,我帮你们……”
“对、对不起哥哥!”
却是庄冉话没有说完,他见方才还一声不吭的两小孩,前边的那个忽而抬起头冲他道了声歉,小手向后护去。
庄冉看着可爱,与小孩道:“哎没事儿,我摘石榴给……诶跑什么?”
小孩儿向门外跑的动作再一次打断了庄冉的话,他追出门去,于是便见两个小小的身影牵着手越跑越远的画面,而巷中忽起一阵风,秋叶向他卷来。
秋日的晴空中,远处的山丘被枫林染红,庄冉见到那被人牵着手往前跑的小小身影回头,白衣上一头乌发遮挡了视线,他用小手撩开,于是与庄冉对上了眼。
只一瞬,便又回过头去。
虞珵也走了出来,他在庄冉眼前晃了晃手:
“小冉?怎么了,站这儿一动不动?”
远处的小孩儿已经不见了背影,庄冉挠了挠头:
“虞珵,我又感觉那小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啪”一声,院中传来响动。
庄冉回过神来,同虞珵回到院中去,便见那把本就破旧的摇椅终于不堪重负,在这年秋天果实繁多的石榴树底,被砸了个四分五裂。
“唉,那破小孩,早知便不那么便宜放他们跑了,”庄冉叹了声气,转头同虞珵笑了下,“算了,咱们摘石榴吧。”
卷过旧院的秋枫飘落溪中,随水远去而不知所踪。
石榴树上颗颗饱满的果实被人摘下,想来捣汁做饼都是不错的吃法。
庄冉将其摘入篮中,又放到了树下。
后来庄冉又来过这旧院几回,却是直到树下被放入篮中的石榴干瘪缩了水,他都没有再见过那日在院中偶然遇到的两个小孩,灰蒙蒙的天空又急匆匆要飘下雪来。
这年冬天的雪落得不是很大,年前筹备的事物多,庄冉忙着置办春节要用的物什,虞珵也在日觉乏累的虞老爷子的催促中,替其接管了家中不算多的产业,平日里当个甩手掌柜还成,年底核对账目可有的忙,别提他还想着要给曾于塞北的同袍或他们的亲属备些年节礼。
除夕将近的一日午后,时而落雪的天空终于放晴。
虞珵和庄冉忙完了各自的事,在南街里小院的廊下一同煮起了茶。
雪后的院中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廊下的盆植已然都已卧睡,庄冉捧着手炉,与虞珵肩并着肩坐在铺了厚厚棉毯的靠椅上,眼前的炭炉正静静烧着,炉上的枣茶咕嘟咕嘟冒着泡。
虞珵拿起茶炉倒了小杯枣茶,吹开氤氲的雾气浅抿了口,又拿小钳夹起颗裂了口的桂圆,放在盘中稍事冷却后,他拨开桂圆的皮,递到了将头倚在自己肩上的昏昏欲睡的庄冉嘴边。
庄冉迷迷糊糊半闭着眼,感受到温热的果肉碰上自己的嘴唇,他浅笑了下,摇了摇头。
虞珵又拿桂圆点了点庄冉的嘴:“别在这儿睡着啊,到时候着凉了。”
庄冉轻哼了声,抬起绵软的手打了下虞珵:“你好烦啊……”
虞珵好笑:“嫌我烦?嫌我烦那我可走了?”
庄冉又拍了下虞珵,顺势抱着他的腰,将头躺到了他的腿上,闭着眼呢喃:“不许走。”
“好,我不走,”虞珵拢了拢庄冉身上的绒披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问道,“哎小冉,红姐他们先前说大概几时回来来着?这两天信太多我都忘了。”
“就这两天啊,钟瑶他们……也都已经在路上了,你在忘什么?”
“噢是嘛,你春节的礼都备好没?”
“备好了,你……”庄冉一顿,突然没了声响,他睁眼抬头看虞珵,“你故意的吧?”
“瞎讲。”虞珵将凉了的桂圆塞进自己嘴中,准备再拿下一颗。
“讨人厌。”庄冉撑着虞珵的腿直起了点身,便就着他的手吃了他手上刚拨好的桂圆。
“诶,烫着呢!”虞珵急忙伸手去接。
庄冉将黑色的果核吐在了虞珵手心,搂住他的脖子,又闭上了眼,轻声笑道:“命令你现在把我抱去屋里睡觉,我就既往不咎。”
虞珵也笑了,他将手中的果核放到了桌上,便将庄冉抱起:“得嘞,祖宗。”
将怀中人抱进屋,顺道颠了颠,虞珵道:“最近是不是重了?”
“衣服重。”庄冉躺在虞珵怀里一动不动,似乎又快睡着过去。
寒冬的院外“呼呼”吹起凛冽的风,天空似又要下起一阵小雪,所幸南街里的小屋关紧了窗,一双人不必再担心风雪。
“虞珵,咋对我这么好呢?”
“方才谁说讨厌我的来着?”
“抱我一辈子好不好?”
“抱你两辈子。”
虞珵的脚踩上木楼梯,院外树梢上的积雪悄然落到了地上。
再不多时,水乡的人们便又要张罗着红灯笼对联过起新年来,而后游子归家又远行,结冰的湖水重新荡起摇船,摇船摇啊摇,一副青山绿水该过几遭?
回过神来,庄冉已经和虞珵走过了多少载?又看了多少个江南的四季?
从闹市街到人家巷,东街口茶楼的旧戏台已然在岁月中斑驳褪色,临水的旧门槛被磨出一脚凹陷,而其中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人长大、有人生了白发。
江南的水潺潺湲湲,他们也终于有了许多过去共同的回想。
于是雨淋雪落,初识的旧忆仍然历历在目,阴差阳错过,始料未及过,惊天动地过,亦在往后余生的粗茶淡饭中津津乐道,相依又何止半生。
绿山朦胧间,春雨淅淅沥沥。
“小少年,可要借把伞?”
雨天的茶楼人并不多,白衣的少年为躲雨而闯进了门。
他却似乎并不准备待多久,只于老旧的门槛处稍事缓过,方准备走时,却被屋内之人喊住,少年于是回过头去。
寻着声音,少年见到了阴雨天昏暗的室里,柜台后那一张眼尾带了些褶皱,看着却依旧显得年轻的面庞,莫名有些熟悉。
“掌柜的,我先前可有在哪里见过您?”少年直言。
而柜台后的人似同样一愣,在见到那回头之人的脸时,却不知他是在疑惑少年问出口的话还是如何,只是顿了顿后,他随而侧头笑过。
“少年,你这话说得好笑,我这茶楼开了多少年了,日日坐在这柜台后,十里八乡跑货的都熟悉,还是你头回来这庐溪镇?”
阴雨天中,屋檐下一身白衣的少年显得如此明净。
他捏着手中半湿的书册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后也不多虑,他便与屋内之人挥了手。
“那掌柜的,我们来日方长。”
少年说罢便要拿书册挡着头,跑出屋檐冲入雨中。
“哎,问你要不要伞嘛?”
少年在雨幕中回头,一捋前额遮挡了视线的碎发,他笑道:
“不用了,前面有人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