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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这是场谋杀。

      许巧星双臂撑在井栏边,抬头,朝四周高喊求救。宁静的夜被喧闹嘈杂声惊醒,很快就有几人径直冲了过来。

      郝乐宁闻声赶来,见许巧星半个身子探入井内,若更进一步,极易掉下去。一把将她往后拉开,又低头看了一下井中的月薇,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别慌,别慌。”郝乐宁不知是说给谁听,急得去拽那根系在木桶上的绳子,可长绳紧绷,晃了晃,连带着晃至井下。她怕会使月薇抓不稳,没胆再碰。

      恰逢其时,有三名城卫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来,神情诧异,最前的一人问:“怎么了?”

      “有人掉井里了!”

      城卫忙道:“你们退远些。”

      井内狭窄光滑,不好着力。

      “泡冷水里太久,人会脱力。动作要快。”城卫兴希扭头,厉声道,“有梯子吗?去拿梯子来。”

      郝乐宁忙不迭说道:“屋里有,我知道放在哪,是修屋顶用的。”她带着另一名城卫,转身就走。

      司机又喊来几名城卫,以及有一些隔墙听见求救声的人,众人鱼贯而入,涌进院内,几乎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活着吗?”

      “人救上来了吗?”

      “好好的,怎么掉下去的?”

      许巧星稍加冷静,不断地安抚月薇:“别慌,马上有人接你上来,你再坚持一会儿。”

      月薇握住绳子的手开始乏力,往井深处滑了一点,因呛水而声音极其嘶哑:“……好。”

      这口幽深的井,深处好似藏着漆黑巨兽,蛰伏,静待将人吞入腹中。许巧星垂头,见月薇自下颌往下,已全浸没在井中,衣裳飘浮。

      不多时,郝乐宁与城卫,一前一后搬着梯子,人群见状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别围着,都让开。”有人推搡着,在井边请出一片空地。

      兴希将长梯放入水井,梯子不着底,有城卫一左一右抓稳。又有一身材较矮小的城卫沿着梯子往下爬,拿来软绳系在月薇的腰上,又绕在她背后,绑了一个结。

      月薇攀在梯子上,城卫将她托举起,与此同时,身上的软绳往上提。

      梯子上承载了两人重量,抓握梯子的城卫手臂青筋暴起,脸上鼓气涨红,大喝一声。

      水声哗哗作响,月薇方一出井,好几只手将她接了过来。

      她浑身湿透,哆哆嗦嗦,打着寒战,哭也哭不出声。守在一旁的云霞,将早已备好的厚氅,急忙地裹在月薇身上,一边温声哄道:“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你受苦了,现下还能自己走吗?”

      月薇缩脖点头。

      云霞像搂着自己孩子般,环住她的肩,与城卫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将月薇带入屋内。

      “烧了炭吗?”

      “点好了!汤婆子也备上了!”

      月薇化险为夷,惊魂未定。步履蹒跚,刚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含泪低声道:“我咬了那人的手,出血了的。”

      炸起一片喧哗。

      蓝叶与瑜桐本在商议要事,听闻此消息,又惊又怒,火急火燎地赶来。在城卫眼皮子底下,逞凶作恶,目无王法,如此嚣张实属罕见。她们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有人在高喊:“抓手上有血牙印的。别让人跑了!”

      人群一呼而应,纷纷散开。

      云霞扶月薇回屋休憩,有师保怕她出事,明日得了乱灵症,忙赶去熬药治惊受寒。蓝叶吩咐几人一齐守着,熬完还要先叫人先验毒。

      瑜桐望向渐渐变小的背影,吓得脸色煞白,懊恼道:“是我的失责,不该让她独自一人待着。”瑜桐本以为周围街坊邻里,皆住满了城卫,断不会出事,故而稍放警惕,没曾想她一出门的工夫,月薇就被歹人推入水井,杀人灭口。

      她急着去禀告许巧星所言之事,心想耗不了多久。

      月薇所处廊下与堂屋相隔不到二十步,喊一嗓子,墙外亦能听见动静,一时疏忽大意起来。本该令她与其余人同处一室。

      今晚闹出了此事,纵有千万个缘由,瑜桐在蓝叶那处临危受任,难逃其咎。

      那歹人分明是盯死了这座院子,静待时机,见瑜桐一踏出门,潜入院落,谋不轨之事。

      蓝叶不愿听她自责,事已至此,多言无益。瞥了她一眼:“这次人救回来了,我暂且按下不提。之后若再有事,拿你是问,按律法处治。”

      瑜桐正色点头。

      “你这两日,可曾察觉有人始终盯着这院子?”

      瑜桐回想一番,道:“是见过有人路过时,往里头好奇打量。可是,除却月薇几人,往来皆是同僚与师保,这院子自然会更瞩目。”

      “为何要杀她?”蓝叶蹙眉,手掌按在冰冷井栏上,又低头看向泛着幽幽冷光的水面。

      显而易见,是想伪装成伤心过度的暴殒轻生。

      若非月薇及时从水中冒出了口鼻,不消片刻就会毙命水中。

      她找来一师保,问:“防外人进出的法术仍在布置吗?会不会有纰漏?”

      师保摇头。

      又问看守出入口的,那道入口仅用来与外界对接消息,并无人员再进出,那几位城卫亦摇头。

      先要做的,是追寻蛛丝马迹,彻查整座院子,以防歹人仍躲在其中。

      蓝叶下了令,在场城卫分位几队,各自行动。

      于是,人人手端石灯,喧声四起,看犄角旮旯的地方有无藏人,呵斥不许随意走动,见人便拉过来查看手。

      许巧星的目光,从灯火通明的远处,收了回来。她问蓝叶:“会是侯景派来的吗?”

      “未必。”蓝叶道,“若是侯景的人,想杀的会不止一个。你也危险。”她心里想是,该另有一内鬼。

      那人想将月薇之死,造假,变成自尽身亡,就为了遮人耳目,不要叫别人发现自己。更何况,一次仅杀一人。要么是本事碌碌,力不从心,要么打一开始,目标就仅有月薇一人。

      月薇一死,纵使看上去是自杀,也会让人心生疑窦,往后更不好朝旁人下死手。

      换位思考,既无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在吃食里下毒不是更直截了当?可毒死近十人,乃是会追根究底的大案。那人既不打算如此行事,为了继续混入其中,种种迹象以显,是顾虑重重的内鬼。

      一言以蔽之,内鬼想杀的人,大抵是只有月薇的。

      月薇所被抹去的记忆,其中一部分,必定与内鬼息息相关。她或是亲眼见过,不然为何独独盯上她?

      此时此刻,护在月薇身旁的人手不足。若决意送月薇去搜魂,过了这段日子,守卫必定森严,再过些日子,等王城官员赶到,内鬼再无机会。

      据她所知,因亲人逝世,伤心欲绝而紧随去的,大多发生在一月内。之后,内鬼就用不了这掩盖真相的手段了。

      蓝叶凝眉沉思,顷刻间,猜了个七七八八。

      可她不能在此时此刻宣之于口,否则会乱了人心。须先把歹徒擒拿归案,不然余事无从谈起。

      她把许巧星所问,三言两语含糊过去,又对许巧星警示:“这些日子,但凡入口的食水,全由我心腹验过,再端来给你们。也别孤身一人,无论做何事,得找人一齐行动。”

      “好。”

      “谁最先到的?”

      兴希与另两人站了出来。

      “把手伸出来,让我查过。”

      最先救人的,并非全然洗脱嫌疑。歹人极可能会守在院落附近,为探寻月薇是否真被淹死,若无事,会另寻机会下手。听见惊呼,偏偏要亲眼目睹过尸体,才好彻底安心。

      蓝叶办过几例类似的案子。

      这三人手上没伤,不明所以,相互间望了望,垂手并排站到不远处。

      “一炷香前,你们在做什么?”

      兴希道:“我住隔壁。那时饭毕,在院中简单活动消食。听见有人求救,才急赶来的。”

      “我与二启,在后厨里烧水。”陶芝指了一下身旁的人,“我们也是听见声后,再赶来的。”

      “有无人证?”

      皆摇头。

      兴希入衙已有四年之久,兢兢业业,为人稳重,从未出过大差错,是珪源较为看重的城卫,待过个一年半载,便会考虑提拔。

      至于陶芝与二启,去年同一批入衙,年轻气盛,做事有些手忙脚乱,因二人资历尚浅,往往会被分在师傅底下带着,一齐训练一齐办案,故而平日里也走得较近。

      蓝叶再问许巧星:“你当时,可曾听见奇怪动静?”

      许巧星叹息:“我们全在闲聊,没注意屋外。”

      “见过可疑之人吗?”

      “没。”

      蓝叶若有所思,又找来衙门住在此处的人员名册,搬了一桌一椅,坐在巷里。除去正在养伤,不便行走的人,剩下的,均要一一由她过目。手上无伤,就要提笔勾去一名字。

      “识字吗?”蓝叶看向许巧星,“你站一旁,来念名。”

      许巧星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认识,写得不行。让我姐来?”

      “也好。”蓝叶无所谓。

      能行走自如的城卫,五十余人,不多。

      没过多久,名字勾去大半,也出现了第一位手上有伤的城卫。

      “半夜出现地动,我没防备,摔在地上,手是擦伤的。”连瑾解释道。

      蓝叶朝她扬了扬下巴,她观其眼色,解开捆住手掌上的布带。

      蓝叶定睛一瞧,果真是擦伤。可保不准是挨咬后,刻意为之。她沉声问:“为何不去找师保治?”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师保本在救咱们人的命,我这小伤,怎敢劳烦他们?”

      这回答说得过去。

      “半个时辰前,你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枯坐发呆罢了。”

      连瑾往常得过且过,从不冒头扎眼。在珪源上任前,跟着圆滑懈怠之人,偶有偷懒。之后倒守规矩,不是夙兴夜寐的那种人,却也不好逸恶劳。

      测谎符咒用完,又没师保在场。蓝叶全凭观人呼吸,捏腕间脉搏,可一旦碰见临危不惧的老手,这一招不一定管用。

      她没说什么,让郝乐宁在纸上记了几笔,又对连瑾道:“站一边去,等着。”

      又来了一位。

      来者喝得半醉,脚步虚浮无力,名叫承盖。他称本想借酒酣眠,早就睡下了,未曾想被喊了起来。

      “出来办案,你喝酒?”

      承盖本有些浑浑噩噩,被蓝叶吓醒了,不敢露出醉态:“明白错了。实在是睡不着,馋了,起来多喝了几口。下次再也不敢。”他所得的那些俸禄,全拿去祭拜五脏庙,满足口腹之欲。这事,蓝叶略有耳闻,却没想竟如此毫无忌惮。

      “酒是从别人屋里拿的吧。好心好意给我们借住,用些日常所需也就罢了,你竟敢偷酒水。为人该行己有耻。”蓝叶冷道,“记好了,回去挨三十棍。”

      即便手上无伤,可涂过立竿见影的药后,多半会沾上药材味。此人酒气熏天,隔着两丈也能闻清楚,不好说是否以酒气作掩饰。

      她又高声道:“做出诸如此事者,扣俸禄,挨罚。你们都听清了吗?”

      后头的人应声。

      郝乐宁一手毛笔字很漂亮,工工整整,只写关键词句,记了半张纸。许巧星偷瞟了一眼,若换成自己,每个字该是忽大忽小,歪歪扭扭的。先前说要练字,一直没找到机会。

      郝乐宁又将纸拿给蓝叶瞧,蓝叶看了一眼,点头:“可以,就这样写。”

      接连又问了好几人。

      这事动静闹得大,就连伤患所居的院落也所有耳闻。有城卫要求进门,遭吵醒的师保一脸不悦,道:“你看清楚,我们墙上门上,都贴了什么?哪准人随意出去的?入夜落闩后,更没旁人擅入。”

      “不准人进,又不是进不来。就你们这墙,比人高不了多少,我单手也能翻越而入。”一城卫道,“有人要行凶杀人,查过你们这儿,你们也好稍加安心对吧。”

      师保思索是这么一回事,可他仍不愿放太多人进来。

      “我们怕有人夜间出现乱灵症的异变,每间屋子里都有一师保或学生盯守,谁来往经过,一清二楚。”那师保边走边说。

      进了五位城卫,查了一圈,将手上有伤与手尚未长好的,统统记了下来。

      “这几人有进出屋子吗?”

      “没。”师保摇头。

      郝乐宁笔下,划掉的名字愈来愈多。

      蓝叶的眉毛越皱越紧。

      直到巷里的城卫被挨次查过,散去大半。而手上有损,也只有那自称摔了手的连瑾。

      连瑾本大大咧咧,自以为很快就会过去,没想到当真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立在这儿。脸色乍变,对上蓝叶狐疑眼神,急出了汗:“真是摔伤的!住在一起的人,能替我作证!您可以把人找来!”

      蓝叶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一番,转头问郝乐宁:“名册上的都全勾了吗?”

      郝乐宁刚对完城卫送来的纸,勾勾画画完,确有遗漏的人。

      她道:“仪霞。”

      连瑾立在跟前,焦急不安:“蓝叶大人,您要明鉴,我好端端的,去杀人做什么?怎么可能?”

      “我又没说是你。”蓝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要人证,就说出名字,我一会儿去问。”

      连瑾说了三个人名,蓝叶朝手底下的人点头,示意去找。

      吩咐完,她再次看向那个名字。

      仪霞。

      仪霞算是衙门里的资历较老的城卫了,在蓝叶入衙前,仪霞就在衙门里当值了。她老成练达,古道热肠,谁要找她换班替人,她有求必应,来者不拒,因此人缘极好。

      回想起来,方才的确没看见仪霞的身影。

      “她人呢?”

      有一城卫答:“一个时辰前,我还见过她。她面容疲累,该是入睡去了?”

      “去叫她来。”

      手上无伤,并不能表示这人干净。就一咬伤,师保随手一法术就能痊愈无痕。更何况,若与坛主等人牵扯,囊中必有些治外伤的好药。

      先查第一遍。

      自打瑜桐出门后,到许巧星发现月薇坠井前,这段时间里,若有大半夜外头闲逛,行迹诡异之人,也该算一算。逐一盘问,相互查一遍彼此言辞,甄别真伪,才能寻出当时可能在场之人。细细找下来,繁琐又耗费时间,会耽误她别的事宜。

      而且,动手的也可能是师保。

      蓝叶得去找学宫当中的一人来协助,那些人心高气傲,若被人视为疑犯,保不准心生怨言。衙门与学宫名义上属同级,她一个主簿,无法对师保下令,况且还需他们竭力救人,面上该客客气气的。

      她苦思冥想,筹出几个行得通的主意。

      片刻后,仪霞简单束发,走了过来,一拱手:“蓝叶大人你找我?”

      “办案,你来时听说了吗?”蓝叶回了一礼,紧接着道,“夜深搅了你歇息,还请宽待。把手给我看看。”

      “哪有打搅一说?”仪霞笑了一下,朝蓝叶伸手,转动手腕,指上布满老茧,掌心掌背皆有疤痕,“那姑娘,人还好吗?”

      “险些死了。”她不由得皱眉,“怎么有股香味?”

      “这时节,该带香囊了。我闺女给做的。”仪霞侧过身,腰间香囊晃了一下,面容柔和起来,“你见过几次面,平日里会给我送吃食。”

      蓝叶有点印象:“哦,我想起来了。”她捏着脉,看过,挥手让郝乐宁记下。

      “那我先告辞?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能熬。”

      “请便。”

      蓝叶合上眼,焦头烂额,一眼扫去,看谁谁都可疑。

      师保暂且不不在场,已遣人去请。她想起,这行人能从山上的龙潭虎穴里逃出来,许巧星功不可没。便起了念头:“乔幸,你有主意吗?”

      许巧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不过寥寥几句话,我不知道。”

      一旁的城卫道:“我想,不会是仪霞姐。她从前慷慨解囊的事,做了不少。自己也养了一闺女,爱惜都来不及,怎会去害别人家的孩子?”

      蓝叶不置可否,却又问许巧星:“你怎么想?”

      许巧星对蓝叶说话总拐向自己,一头雾水,依旧老老实实地答了:“我不认识她,对她从前所作所为一概不知。但,独说后面一点,山上的坛主养了孩子,他也绑了别人家的孩子,为非作歹,无所顾忌。按理说,天底下的人,皆从娘胎里出来的。那养过孩子的人,但凡杀人,杀的也全是旁人孩子。”

      那城卫顺着许巧星所言,一想,实在不能反驳,只好笑了笑。

      蓝叶对许巧星挺满意,面上不显,心里却稍稍动了招揽她进衙门的念头。没读过多少书,倒也无妨,往后多学就是,关键是此人机敏聪慧。

      是块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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