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诅咒人鱼（四） ...
-
他听清楚了，那是云螺的声音。
他扯着村长抖了几下，村长颤颤巍巍指着东南向。
沈时川拎着村长一路飞奔，到了云螺家。
此时，云螺家门口也倒下了一只鱼人。
眼前鱼人同方才李也君制服的一样，绿色鱼头上遍布鳞片，颊边鱼鳃不停抽动，斗大鱼目珠瞪着眼前几人，除了这些，其余与普通人头一般无二。
鱼人下半身还保持人类的身体，也难怪他们如此敏捷。
云螺一家人被鱼人拦在屋内，吓得四处躲藏，唯独门口那只鱼人被天罗地网缚住，不断挣扎却无法动弹。
“快点跟上来！”
村长举着昏黄油灯，往后看了看，让其他跑得慢的村民继续跟上来。
沈时川走在村民们身后，以防鱼人突袭。
村长领着惊惧的村民们走进了地下室。这间地下室不说很大，却紧紧容纳百来号人。
沈时川跟着进来后，暗中打量这个地下室。
他与也君二人造访村长家两次，倒是没想到他家还有个地下室。
这老头究竟藏了多少信息，他站在门口处慢慢布置一个阵法。
待阵法完成后，沈时川朝着村民们道：“我刚布下一个阵，那些怪物们无法察觉到这里有人。”
不少人低低啜泣，其他村民们垂头丧气，完全无法理解短短一夜人鱼村怎会遭此横祸。
沈时川定定望着托着灯的村长，冷然道：“那群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需要村长给出一个解释。
听沈时川这般质问村长，其他村民们不禁望向地下室最里面的村长。
村长只得坦白：“其实云生那些人之前捕到了一条人鱼……”
某日，云生一群人又满载而归。
他们卸下捕捞上的鲜货，忙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
有人来问云生：“阿生，咱去找村长吧……”
云生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出了大事还是要请村长定夺。
待人群散后，云生请人喊来村长。
彼时，村长被人硬拉着来，颇有些不满：“发生什么了，要叫我来？”
那村民露出神秘的笑容：“您跟着我来就能看到了。”
村长本不以为意，可谁知，他见到了人鱼！
那漂亮的鱼尾，完美的面孔……
这一切简直和记录册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那条人鱼陷入昏迷，被一张大网困住，鱼尾微微弯曲，极为不安。
跟在村长身后的那些村民们问：“村长，这个该怎么办？”
村长这才想起他身后还有一群愚昧的村民，他语气凝重：“我倒是清楚这是什么，不过祂十分危险，须得有我看住。”
他回转身子，郑重道：“你们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很容易降下天罚！”
他说得神乎其神，其他村民们害怕后又生起一阵阵欢欣，不愧是村长！
云生犹豫：“那这……该怎么办?”
村长思忖，道：“你们把祂装进一个大箱子里，我到时候会带走处理掉。”
云生他们按照村长的吩咐，将这条人鱼藏了起来。
地下室里，村长一瞬不瞬盯着身前尤物，垂涎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
渡云海前，村民望着眼前巨浪滔天，波诡云谲的异变天气，叹气：“村长，这样的天气恐怕是出不了海。”
明明昨日还是晴空高照，今日就不能出海了。
村长望着阴沉的天，心里隐隐感知到这些怕不是与那条人鱼有关。
危险和利益，村长心中显然是贪念占了上风。
人鱼极漂亮，鱼尾像被海送上来的贝壳一样流光溢彩。村长每次去看望祂，人鱼总会烦躁不安，拍动那条大尾。
被困于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人鱼总会怀念晴朗的天空、蔚蓝的海底。
他安静地望着一步步从外面走进来的村长，剔透的眸子闪过一丝希冀，他被锁住了的手腕也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空旷的地下室热闹起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鱼无暇的脸颊，村长不禁幻想要是他破坏了美感……是以他不由地伸出手摩挲人鱼的右脸。
他的手干枯粗糙，碰触令人鱼锁起眉头，他的力气过分重了。
没有熟悉的气息，还要被人蹂躏，人鱼眼底隐隐有了湿意，可他克制住了。
人鱼怕身上的秘密教来人发现。
村长的力道愈发得大了，海家人不是记载出祂会唱歌？为什么祂一直不说话？
人鱼的脸生生被拽痛，祂从未被如此对待，终是忍不住，泪珠凝起掉落。祂的泪珠掉落在地后“噼里啪啦”成了剔透珍珠。
村长不禁瞪大了双目，他骤然松开人鱼被捏出红印的脸，转而蹲下捡起地上散落的珍珠。他将珍珠凑上来，仔细观察，内心的喜悦盖过所有情绪。他活了一辈子，出海一辈子都没见过成色如此好的珍珠！
村长当即明白这条人鱼可以带他发财。
人鱼不清楚发生何事，也不清楚那人的眼神为什么愈发可怖了……
……
人鱼害怕的事情很快便来了，他很快伤痕累累。
而一切罪恶的源头，仅仅只是他会生产珍珠。
村长每日都会抽出一段时间走进地下室去看望他的财主，他会兴奋地用大型猎具填充人鱼旧有的伤口。
人鱼痛苦蹙眉，微微红肿的眼皮不住颤了颤，半闭着的眸子被泪水侵占。
祂又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产下了珍珠。
人鱼虽然有生产珍珠的能力，可海底世界无奇不有，他们并不会轻易流泪。
村长不断通过虐待人鱼的方式拿到珍珠，已经是在透支人鱼了。
一段时间后，人鱼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他精致的面容上泪沟纵横，十分可怖。
人鱼肿胀的眼皮严重阻碍他视物了，他抬不起眸子了。
原先的眼眸还会带着雾气，湿漉漉的；而现在眼底充满了血丝……
他流不出眼泪了。
他不管感到多痛苦，都流不出眼泪了。
自然地，他也没有生产珍珠的能力了。
有一天，他蓦然开口：“放了我吧，我已经没有生产珍珠的能力了。”
村长猛然抬头：“原来你会说话。”
自云生他们捕捞到人鱼至目下人鱼开口，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内，渡云海的天气一直都算不上好，但人鱼村的村民们依旧可以出海。不知何时起，出海捕鱼的渔民们前后相继出去，无一人生还。
祭祀海新娘的习俗只有当出现海难才会举行，而现下这个习俗又开始了。他们像往常祭出新娘，可于事无补。
云生是最后一批外出的渔民，村长决心为他们壮行。
不巧的是，这是一个雷雨夜，众人坐在昏黄的灯前，面面相觑，等着久久不来的村长。
也不知何时，他们听到了一声哀鸣，那一声如鹤唳划过众人心底，揪扯出他们的血肉。
外边风雨飘摇，他们不由地生出不安。
最终，村长露面了，他面容肃穆，极为珍重地注视眼前双手端着的盘子。
他的眼神里带着疯狂与热切。
众人的视线随村长游移至那盘子里带着鲜血的肉。盘里的肉皎洁无暇，汩汩鲜血点缀其间，仿若有股奇异的魔力不断吸引他们的眼球，他们移不开神了。
“村长，这是……”云生率先开口，他用手指着那盘肉，有些犹豫。
村长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他捏着刀往自己的指尖上划了道口子，很快沁出血珠。他又虔诚地划了一小片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神奇的一幕于云生他们眼前上演。待村长完全吞咽下那片肉后，那根手指上的伤口以极快速度痊愈。
众人惊疑不定：“这……”
村长这才开口：“你们是我村的勇士，此行一去，我相信你们定然可以顺利回来！来吧，让我们一起为自己庆祝吧！”
众人眼里是掩不住的狂热。
在这样的巨浪裹挟下，云生也被推搡着塞下一口又一口的肉。
海面上。
海浪堆叠一簇更比一簇高，推拥那艘孤单的渔船享受最后的盛歌。
“快掉转方向！”
船上富有经验的过来人连忙指挥，可惜来不及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渔船触礁，连人带船一起沉没。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就此长眠，可是，并没有。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只是……
为什么他们的模样开始变化？
彼此望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与害怕，他们开始担心自己最终会变成怎么样的怪物。
陷入未知的恐惧后，他们的脾性逐渐改变，终日发狂。
……
他们死了。
……
一段时间后，渔民们拾起被海送来的船板，发现死了的那批人。
他们不敢上前，不敢试探那群已经发绿的尸体。
……
“祂即将要死了，为了庇佑我村，我只能以祂血肉与我村的勇士们！”
“没想到，他们也没能活下来。”
众人望着烛光下的村长，不禁有些后怕。明明他还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明明听他的语气是为了人鱼村，可不知为何，他们连连后退。
此时最让人害怕的，不仅是那群突然袭击人鱼村的鱼人，还有面前的村长。
沈时川饶有兴趣地看着村长，好奇他如何能叙述出海面上遇难渔民身上发生的事情，况且他与那群人有一个共同点。
同样都吃了人鱼肉，他偏偏没事？
沈时川大致猜出他应是靠什么东西保持神志清醒，而不是同那群鱼人一般彻底被妖化。
他淡淡出声：“我们怎么确信你说的都是事实？”
是啊……他们如何能相信眼前的人呢，毕竟人鱼村如今的灾祸都是他带来的。
村民们的信念开始动摇。
村长无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
“咚——咚——咚——”
一阵踢踏的声音传来。
众人当即噤声不语，内心惶恐不安。
那道声音来自他们的头顶——鱼人们此刻搜寻至地下室之上了。
他们死死捂着自己与孩子们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以惊扰他们。
沈时川此时不知李也君在何处，他得留下来看住这些人。
他背着手祭出一道符，心里默念，随即金光乍现，他飞身上前将村长封进符中。
他都可以为了利益献祭其他人，又何尝不会为了自己出卖这些村民？
……
不知过了多久。
沈时川睁开眼，躲在地下室的门口处，拿出了传讯符。
传讯符那侧传来李也君的声音：“我速速过来。”
沈时川布下的那道隐匿气息的阵法允许活人穿行，只限制了妖物。
地下室门口与地下室里有段距离，李也君进来时众人压根没有察觉。
她示意聚集于村长家的鱼人们数量减少了，想让沈时川随她一起出去打探。
鱼人们之前一直密密麻麻挤在村长家，大家躲在村长家的地下室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到那群鱼人。
递与云螺一枚饴糖时，李也君偷偷地往她袖子里塞了一枚符。她装作为云螺梳理额前乱发，轻声道：“有任何意外就对着符喊我。”
云螺衣袖紧紧贴着身子，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语毕，她走向沈时川处，微微颔首，两人便尝试慢慢走出阵法入口。
沈时川拽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走慢点。
李也君果真慢了下来，让沈时川抓住可趁之机大步走了向前。
她仰着头望着面前探身去观察鱼人们的沈时川，内心微微有钝重感。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好像有把小锤子在敲打她的心。
虽然她可以不用躲在他的身后，她心底默默想着。
鱼人们不再盘踞于此，而是前后有序地退离了村长家。
他们隐匿气息，悄声跟着逐渐散去的鱼人们。
那群鱼人最后齐聚在渡云海前，望着大海，整齐有序一个个迈进大海里。
当最后一个鱼人被海浪淹没，黎明悄然已至。
李也君喃喃道：“为什么村民是在清晨发现他们入海……”
是那条人鱼怀着痛苦死在夜里？
还是……
所有的罪恶与不堪都应该隐匿在夜晚？
鱼人退散后，危机暂时解除。
渔民们呆滞地走出了村长家的地下室，回到各自家里。
待沈时川放出村长后，李也君剑指着问：“说！你为何不会被妖化？”
村长连连摇头：“我也不清楚啊。”
她撤出一抹笑，眉眼弯弯道：“放心，你现在嘴硬呢，晚上自有鱼人来收拾你。”
村长连忙想拉住要转身的二人衣袖：“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们二人回头，冷冷嗤笑道：“谁闯的祸谁来负责。”
靠着人鱼妖丹延年益寿，还不会遭受反噬，如今又妄想让他们收服妖化后的鱼人。
他们边走边商议该如何对付这群鱼人。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虽然他们被妖化了，可还保留作为人类的神智。
沈时川总觉得村长还藏了什么事，他们假意离开，实则自村长往回走时又跟上他。
果然，村长惴惴不安，他回到家便直直摸索进一个小屋子里，里面布满了杂货。
这是储物室，非必要情况村长根本不会踏进来，可现在他把累累货物挪开，腾出大片空间。他将桌底下的大箱子拉了出来，小心翼翼开了挂着的锁。
二人看得真切，箱子里埋了具硕大人骨。李也君按照那具人骨算了算，想来死者生前体型庞大，应是那条遇害了的人鱼。
不知村长打的什么主意，他趁着人静拖着箱子一路来到渡云海边，将箱子藏到了一块大石后。
此时，村民们都害怕鱼人的侵袭，根本无人敢随意走出自己的家。
李也君与沈时川将计就计，想看村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晚缓缓降临，所有的村民都找地方躲了起来。二人站在海滩上，静静等待鱼人们的到来。
当橘黄色余晕被夜幕袭夺时，鱼人们渐渐从叠进的海浪里迈步走上岸。
见到二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立即包围他们，而剩下的根据冥冥中的指引跑进村里。
包围住他们的鱼人一齐朝二人发起进攻，背靠着背的两人回视一眼，分头行动。
李也君脚步轻点，挥舞着手中佩剑，用剑托不断击退冒进的鱼人；而沈时川看准时机，迅速甩出一道道符，中了符的那些鱼人当即停住，动弹不得。
而很快，随后赶来的同伴撕去他们身上的符，被定住的鱼人恢复行动。
沈时川道：“那天的符应该是他们的同伴撕去的。”
正忙的李也君抽空答了声：“好。”
李也君一脚踢开扑上来的鱼人后，闪身至一旁，点燃爆裂符。
刹那间，夜幕下点燃一瓣瓣绚烂火花，鱼人见状自觉躲避开危险。
待火花散去，沈时川双指捏住一张符，朝离她最近的鱼人贴去。
倏地，那道符引出数以百千的弯刃，活活将其绞死。
见状，其他鱼人不禁退了一步。
李也君这才发现他为她解决了最近的危险，忙道：“谢了。”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道谢，他抿唇露了个腼腆的笑，方才说话，她低下头。
沈时川当即收回视线，转而又开始解决起附近的鱼人。
“姐姐！救我！”
求救声忽然传来，飘飘悠悠，近在眼前又似在天边。
她低头伸手掏出藏于胸口的那道传讯符，问：“云螺，发生什么事了？”
云螺听符传来了声音，急切不已：“村长他把鱼人怪引来了，大家都在往渡云海那边跑。姐姐，我好怕……”
李也君安抚她两句后，抬头对沈时川说：“云螺那边出事了，村民们正往这边赶来，你看看能不能将鱼人们引到人鱼骨那。”
他挑眉：“当然没问题，你这不是小看我吗？”
两人分散，沈时川直直朝着人鱼骨而去，他打开箱子，人鱼骨安安静静沉眠于此。
那些鱼人追了上来，他剑锋直指这具尸骨，冷然：“若是再敢轻举妄动，我可就不确定我的手会不会抖了。”
他清楚他们都听得懂话，因而才敢放话。
那柄剑折射出的冷辉清晰地照出箱子里蜷缩起的人鱼骨，散发出森然气息。
不知是何原因，那些鱼人果然不敢再轻易上前。
这边。
云螺曾被绊倒过，再起身时已经落后大家，她一把被最后的村长拽住。
村长正愁没人陪，恶狠狠道：“叫你吃里扒外，小兔崽子，跟我走！”
云螺拗不过村长，被他拖着来到渡云海边。
此时渡云海被鱼人占领，村长一把推出云螺，借此吸引他们的注意。
鱼人见状过来围住云螺。
正当鱼人要抓住云螺，一道符迅速燃烧，围着云螺形成了个火圈。
火炙烤鱼，鱼人一见到火，原本想抓云螺的心思散去，他们被阻拦在外，犹豫着往后退了几步。
村长刚跑了几步，一柄剑横在脖颈处，同时耳边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跑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诅咒人鱼（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