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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十月十五 ...

  •   众人都道瞿璟是一颗骤然升起的新将星,这话并非吹捧。

      三月边境战事突起,五月沈归远和裴时与遇险,北漠军队借机直逼朔州城下,眼看就要突破北境防线,一路南下。

      朝野上下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当时众人都以为此战要败了……

      谁料瞿璟的到来直接扭转了战局,到七月中旬,已将北漠逼退百里。

      若论用兵之道,他和裴时与到底谁更高明一时还说不清,但是瞿璟于朔州危难中降临,俨然已经成了朔州新的神话,无愧于“光耀北境”四字。

      至于为何要说“骤然升起”,则是因为无人知晓瞿璟在来朔州前的经历,甚至无人听过他的名字。

      众人猜测他或许是朝中一个小武将,在旁人推脱之时挺身而出,这才有了这番功劳,又或许是皇帝亲卫,时运到来,一跃成为大将军。

      总之是堪比鱼跃龙门的飞升。

      从前两国以孚于河为界,北漠虽然常常进犯,但本朝一向以防守为要,将北漠打回孚于河以北便会退兵,继续新一轮的相安无事,休养生息。

      然而对于瞿璟,这位统管朔州军务不过两月便已立下不世战功的将军,将北漠逼退百里并不算结束,赶回孚于河以北也远称不上终结。

      他乘势而上,战线一路北推,到八月,孚于河已成为本朝内河,到九月初,北漠原有领土已有一半归本朝所有,北漠王庭向西逃窜,剩余诸部四分五裂。

      这已经不仅仅是胜利了。

      只要再向前一步,北漠这颗侵扰本朝几十年之久的毒瘤便可尽数拔去。

      众人头一次对战争有了期待,信心满满等着那一场决战的到来。

      可瞿璟和裴时与不同,作为谢知凌心腹,他深谙朝堂制衡之术,北漠要除,但不可除得太干净,留个花架子是最好的。

      于是,九月十一,瞿璟下了退兵的命令,至此,这场惊险反常又持久的战事宣告结束。

      在朔州城中养病的裴时与听着每日军情,不由得敬佩瞿璟,甚至是羡慕,瞿璟做到了他想做的事。

      那日瞿璟来府中,对他说了谢知凌的旨意,无外乎是官职名号的变动,比从前的官位更高。

      但他明明白白地知晓,镇北将军、朔州守将的名号他再也担不起了。

      他也如瞿璟一般寡言少语了。

      朝廷对瞿璟的嘉奖是随着新的朔州守将一起到来的,作为此刻朔州官位最高的人,裴时与不得不出城迎接,半日的谈笑令他疲惫不堪。

      及至暮色四合,他才回府。

      刚踏入内院,阿肆便不知从哪个角落笑嘻嘻跟上来:“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今日的药还没喝呢,已经给您放在房中了。”

      他脚步未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阿肆,你今日不盯着我喝药了?那位神医明日可会给你饭吃?”

      只见阿肆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十分古怪,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今日……嘿嘿……今日有别人在里头看着呢,大人进去就知道了!”说完一溜烟跑没影,好像生怕他继续追问。

      他无奈摇头,步履沉重地行至门前,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抬眸望去,整个人瞬间僵立在原地。

      那人背对着门口,穿一件碧色罗裙,裙摆如水般垂落在地,乌发用一根同色丝带松松系着,几缕青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仅仅是一个背影,都带着一种与这沉闷府邸不相称的鲜活明媚。

      他盯着那个背影,心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他不敢上前,生怕眼前这一幕只是他的幻觉,一触即碎。

      来人显然听到了开门声,身影微微一动,极快地转身,烛光瞬间映亮了她的面容:“裴时与,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是……沈疏香,他想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发紧,发不出一点声音。

      沈疏香快步走到门口:“怎么,见我突然出现,开心傻了?”说着便拽动裴时与的右臂,试图将他拉进屋内:“快进来,刚才有人端药来,说今晚必须得喝,你再不进来,药就真的凉透了。”

      然而任凭她如何用力,裴时与都立在原地,她这才注意到裴时与的异样:“裴时与,你怎么了?为何不进来?”

      她发现裴时与的目光刻意避开了她,她顺着裴时与的视线看去,只见裴时与右手紧握着拐杖,指节都捏得发白。

      泪意瞬间涌了上来,她急忙转过身,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故作轻松道:“他们都说你受伤了,伤得很重,我这才急忙过来看你。”

      “是腿受伤了么?我看你拄着拐杖,可是伤到了骨头?”

      裴时与声音低沉沙哑:“伤到了骨头,怕是今后行动不便……”

      他此刻才知,面对她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容易。

      “这样啊……”沈疏香说着直接走到了桌案旁坐下,面前是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他们都和我说你伤得可严重了,连路都不能走,吓得我好几晚没合眼,提心吊胆的……”

      她对着立在门边的裴时与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哼,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故意吓唬我,你看你,这不站得好好的么?”

      她语气带着点娇嗔,仿佛在陈述一件颇为平常的事。

      裴时与望着她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他所以为的嫌弃、沉重或是怜悯,只有纯粹的“你的伤并非想象中那么严重”的欣喜。

      沈疏香伸手触了触药碗:“快来喝药,裴时与,药真的要凉了。”

      裴时与突然庆幸自己前些日子没有放弃,他不再回避她的目光,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桌案旁,坐在她身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沈疏香微微倾身靠近他:“裴时与,这几个月来,你有想我么?”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最后一口药呛在了喉咙里,裴时与放下药碗不住咳嗽,脸涨得通红。

      沈疏香假意气道:“你没看我给你写的信么?信里不是问过了么?干嘛反应这么大?哼,反正我也不是专程来看你的!”

      话头一转,道出真正来意:“沈伯父出事,之前因为战事紧急,只能草草安葬,如今边境重新安定,我这次是代替沈以宁为沈伯父修整坟墓而来,等办妥了这件事,我就要回京城了,沈以宁月份越来越大,需要人照顾。”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终于止住咳嗽,脸上还带着狼狈红晕的裴时与:“等一会我就要出城了,所以,裴时与,你到底想不想我?”

      裴时与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小厮已来回报:“沈姑娘,车马已经备好,可以出城了。”

      沈疏香应声起身,走前又回头说道:“没关系,裴时与,过几天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再告诉我这个答案,也不迟!”

      裴时与望着来去匆匆的沈疏香背影,发了好一会愣,直到阿肆端着浴盆进来,看到他脸上那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笑意,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您在笑什么?”

      裴时与骤觉脸颊滚烫,扭头瞪了阿肆一眼,阿肆撇撇嘴,退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寂静,裴时与走到浴盆旁,解开衣带,微一俯身,一股浓郁药香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他脱衣的手却猛然顿住。

      这香味……怎么和往常不太一样?

      他皱起眉头,又仔细嗅了嗅,好像,闻起来有些发甜?

      他想唤阿肆进来一问,可又想到那位行事古怪的神医,猜测或许是又换了药,便打消了念头。

      这一夜,或许是终于见到想见之人,或许是那奇异药香,他睡得格外安稳,一夜无梦。

      等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迎着刺目日光,他才恍然意识到早已错过每日雷打不动的针灸时辰。

      神医今日……休息么?怎么无人来唤他?

      他慢悠悠起身,穿好衣物,在桌边坐定,翻看了两页书,阿肆才端着今日的药进来,他一口喝完,熟悉的苦味在舌尖蔓延:这个药方并没有变……

      他出声问立在一旁的阿肆:“阿肆,上次我说,让你把关于神医的话好好留着,晚上说给我听,你怎么当天就跑得不见人影,直到十日后才回来?”

      阿肆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回道:“那次……嗯……实在是有点急事……耽搁了……”

      “哦?急事,那现在呢?现在总该不急了吧?”

      阿肆连连摇头:“不急,不急,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

      “好,”裴时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那你现在,和我说说那位神医的事吧,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师承何方?为何行事如此不拘小节?”

      “啊?”阿肆瞬间傻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合着裴大人在这儿等着他呢,可是沈姑娘说绝对不准透露她的身份,要不然他那天也不会直接跑路!

      见阿肆眼神乱瞟,就是不说一个字,裴时与又换了一种问法:“你不愿说也行,那神医有没有换药这事……你总能说吧?”

      这个问题似乎安全些,阿肆松了口气:“没有,绝对没有换药,她说现在的药方十分有效,对症得很,根本不需要换,让我们按方抓药,仔细煎煮就是。”

      没有换药方?

      裴时与突觉不安,昨日截然不同的药汤香气,今日莫名缺席的针灸,始终隐瞒神医消息的阿肆……这几件事在他脑中碰撞,他感觉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始终隔着一层薄纱,无法看清。

      “没有换药方,那为什么昨晚的药汤香味不同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阿肆大骇,怎会这样,沈姑娘昨晚刚走,今天就出事了?沈姑娘没教给他遇见这种情况该怎么说啊……

      他着急不已,忍不住喃喃道:“难道真把那两种药材搞混了?这……这……沈姑娘走之前可是千叮万嘱,绝对不能弄错的……”

      裴时与见他嘀嘀咕咕,一脸惊慌,觉着真相就在眼前,便故意沉下脸,假意威胁道:“阿肆,你要是再敢替那人隐瞒一句,我就……杀了他!”

      “杀……杀……杀了她?”

      阿肆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对,即便他是什么神医,对我有救命之恩,可他敢在我府中肆意打骂旁人,克扣你的饭食,还敢胁迫主上,行事鬼祟,藏头露尾……凭这些,我就一定要将他扭送官府,重重治罪,绝不姑息!”

      这话说得义正辞严,阿肆是个憨直性子,彻底被裴时与这番治罪言论说懵了,豆大的泪珠顷刻滚了下来,委屈喊道:“大人,您不能这样啊!沈姑娘她……她一直都是为了您好啊!她没日没夜给您配药煎药,人都瘦了一圈,您怎么能……怎么能治她的罪呢?”

      “沈姑娘?”

      裴时与陡然起身,目光死死锁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阿肆,一字一顿重复道:“你说……说……神医……是……沈疏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十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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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完结喽! 成书仓促浅薄,物侯,水文,地势,政府设置,军事,古代称呼等都没研究,只能凭借自己仅存的知识写,尽量模糊化,不让大家出戏,感谢宝子们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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