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草的保命指南》浊以春温

25、相伴十年

　　她好像想起来很多东西，应该是原身真实发生过的。

　　端木仪自从可以无伤出入百花谷后，他偶尔会来找沈笑比试。但是沈笑很奇怪，人冷冷的，她的世界除了修炼好像就没有其他东西了。每次提及她为什么那么努力，她自会淡淡地回答是为了回报公孙炎的恩情。

　　端木仪可不认同这种报答方式。

　　如果是他被人救了，他会想尽办法给恩人金钱、权利、名誉或者其他东西，而不是把自己卖给对方。若是行尸走肉的活着，那还不如死了。

　　沈笑只是表面冷了些。

　　端木仪接触她的第八次总结出这个结论。沈笑其实心不冷，她会体贴师兄弟，会为了报答恩情燃烧自己。她知道他对她没有恶意后，两人发现对方的功法都很有趣，于是互相学习，切磋。

　　沈笑简直是修仙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她还不满半百，但是已经金丹初期，这只是因为她的肉身承受不住巨大的灵力，才将修为压制在金丹，但如果爆发起来，起码是个元婴期的实力。

　　端木仪很欣赏她，邀请她去魔族。魔族可没有正道仙门那么多规矩，虽然也有一些条规，但是不会对人性有所压制。在魔族，沈笑的实力可能会得到极大的发挥。

　　端木仪试探过，沈笑的火灵根很活跃，若是修炼了他们魔族的圣火，那会是不亚于魔族圣殿长老的存在。

　　可是沈笑依旧拒绝了。

　　她能同意端木仪这个魔族做朋友，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沈笑也被长老教导过魔族有多么险恶、狡诈、恶毒。但是端木仪好像不一样，他身上没有邪恶的气息，他像一个邻家小子，像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他说话经常口无遮拦，比如经常会说跟他回魔族，改变现在修炼的功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些都是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

　　她在百花谷没有人愿意跟她说真心话，所有的言语和动作不过是为了攀附和自保。所有人都畏惧她身后的公孙炎，她就像是一个傀儡，公孙炎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百花谷吗没什么不好的，她在这里待了几十年，没有公孙炎的允许她不准下山。

　　公孙炎很在乎她，在乎到病态的程度，他希望沈笑成长，但是又在畏惧着什么。

　　端木仪是众人口中不能交往的“魔族”。这是她第一次产生逆反心理。端木仪不坏，反而给她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糖人、玩偶、话本子、美食……

　　这些都是她不曾接触过的。她当时最大的想法是扔掉它们，但是她没做到。

　　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太新颖了，这比苦苦地修炼好玩多了，人间的变化她毫无所知。

　　但是端木仪都知道，他已经活了几百岁，虽然他说这个年龄对于他的族人来说，还是小孩。

　　他却可以肆意地到处玩，没有人管他，修炼想修就修，不想修就休息。做人做事，及时行乐，世事变化不定，不如开心地多活一天。

　　人就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找对方向比傻努力重要。他这么说。

　　喜欢？

　　什么是喜欢？

　　以前的日子都被公孙炎禁锢了，她也不知道起伏的情绪，她只知道修炼带来的疼痛和鲜血。

　　公孙炎说，如果她不努力修炼，她就会沦为别人的刀俎。

　　修炼时候的她是没有情绪的，她就像毫无波澜的死潭水。

　　而端木仪，那个银发黑衣的少年郎，就像在飘动的落叶，在潭水上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知道她不愿意随他走，他不强迫她。

　　他总是会拿着新的糖葫芦和话本子，说只要打赢他，这些就是给她的奖励。

　　起初沈笑总是打不过他，之前在漆吴山山的一战，端木仪本就精疲力竭还受伤了，沈笑现在不敌他很正常。输的几次，端木仪当着她的面将糖葫芦吃了，中间见她生气了，还坏坏地说可以给她咬一口，沈笑心中生气，她怎么可能吃别人剩下的。

　　但她还是张大嘴，佯装自己要吃。

　　端木仪也震惊了一下，心中愧疚，觉得自己不应该吃沈笑的糖葫芦。

　　可是下一秒，沈笑直接咬住了他的虎口，跟他咬得哇哇直叫。

　　他甩甩手，沈笑简直就是一个黑芝麻汤圆，看着无害，心眼子比他还黑。

　　此后，端木仪到不周山都会多带点食物。他已经摸透了，沈笑就是一个大馋嘴。送她些挂件、书籍，她就稀罕一会，过一晚上就要销毁，免得公孙炎发现。

　　沈笑活得太谨慎了。端木仪不禁有些同情她。

　　此后端木仪会将人间和魔族出名的好吃的都搜刮回来带给她吃，端木仪其实不爱吃这些，但是有个人陪着，莫名就食欲大振。

　　沈笑也不忘她的目的，找他比划，两人打着玩着，修为倒是也进步不少。

　　其实沈笑到了筑基中期公孙炎就不让她进食了，说是不让身体产生多余的杂质，安心修炼。

　　可是正常修士都是金丹期才彻底辟谷。筑基期的沈笑忍受不住身体的酸痛，日复一日强撑着，若不是端木仪的多次“救济”，她迟早要饿昏几回。说来奇怪，端木仪带来的饭菜要比饭斋的好吃多了。

　　沈笑一开始觉得他不是好人，但是看他人傻钱多的样子，最终还是交为好友。

　　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叛逆。

　　但是她很爽，和端木仪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不用在意修为，不用谨言慎行，不开心就找他打架。他有时候还能当免费沙包，除了嘴毒，没有缺点。

　　快乐的时光很短暂。

　　端木仪在魔族那边好像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他能来的时间不多，而且时间随机。

　　有时候他会换一身衣服，心情有过低落有过开心，身上有时候有伤，但他决口不提，每次都会给她带来新的美食。

　　而公孙炎，也会一月来检查一遍不周山，防止沈笑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还好端木仪行事小心，修为也不低，才次次躲过去。

　　而他给的玩具基本上待不过两三天，不销毁的话公孙炎一定会发现。而美食就没有这些顾虑，就算在身体里留下一些毒素，她用功力逼出来就好了，这些毒素不值得一提。

　　从此她踏上了吃美食的不归路。她的师姐师弟们也很包容她，以为她是修炼压力过大，吃食物泄愤，他们都很可怜她，于是便瞒着公孙炎，心照不宣地带沈笑下山吃饭。

　　公孙炎这几年脾气愈发暴躁，再无当年带她回家时的和蔼。

　　有一次端木仪恰好撞见公孙炎来了不周山，为了不被发现，她和端木仪合力找水缸、柜子、潭水等，像藏情夫一般藏起来。

　　公孙炎只道她那天有点怪，没有深究。

　　一次又一次，他俩成了朋友，一起看月亮，一起看日出，一起品尝美食，一起打打闹闹没有分寸，一起练功，一起进步。

　　相伴十年。

　　这些莫名的记忆冲击着沈笑，她已经说不上话来，任由端木仪给她擦泪。

　　“那你为什么叫十九啊？”她有些哽咽。

　　原身的情绪太影响她了，她暗示自己不要伤心，没什么好伤心的。

　　沈笑整理好情绪，她现在倒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原身的记忆她掌握得差不多了，伪装倒不是问题，实在装不下去，大不了再死一次。

　　“你这都能忘……”

　　“你叫十七，我当然是叫十九了。”

　　“那为什么不叫十八，十六？”

　　他非常想再给她一个脑蹦子。他道：“你难道忘了你的十六师姐和十八师弟？”

　　“哦……”

　　沈笑这才慢慢修想起来，百花谷中人员众多，弟子三千不止。掌门收了二十几个弟子，她排第十七，简称十七。十六师姐不常出面，十八师弟应该就是小石头。

　　她想起来，端木仪这是想跟她凑近乎呢，顺便学学百花谷的东西。但是端木仪是看不上公孙炎的，他也没有从这里学到什么有益的东西，可能是不合适。

　　他叫十九，还能和她平辈，免得被骂“老东西”。

　　他听到这个称呼总是反感，他在族中明明还是少年！

　　沈笑还快将烧鸡吃完，摸了一把嘴，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人有种莫名的信赖感，沈笑只当是受原身的影响。

　　“吃完了吧，陪我喝酒吧。”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饰住情绪。

　　沈笑觉得他的情绪比自己还低落。

　　但是沈笑没有安慰人的天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烧鸡也吃完了，夜已经深了，是不是该让他走了？

　　沈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吃完人家的东西就赶人家走，会不会有点冷漠。

　　正纠结着，端木仪又抬起头笑着看他。他好看的眉眼和小虎牙看得人心中一甜。

　　“无聊吗，不如我们喝完酒再去切磋切磋吧。”

　　好家伙，原来是想找她打架。

　　沈笑本想拒绝，但是她今晚听了这一通话，心里并不好受，想找人打一架。

　　“好。”

　　端木仪给沈笑斟酒，月光洒在酒碗里，碎银一般摇摇晃晃，看得人心醉。

　　“此酒名为秦淮春。是江南秦淮河出名的酒。我相信你会喜欢。”

　　沈笑低头品尝了一下，甜甜的口感，不辣，意外地，她很喜欢。

　　他笑着说：“前一阵子我去过江南，很美的地方，画舫、歌舞、诗社、射箭比赛，还有瓦子。我说不尽，以后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