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Midnight.14 万圣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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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仓促离开其实相当失礼，所幸没谁会计较这个。
荒凉山林落在身后，德古拉的城堡早已隐于屏障之下，景暄踏过柔软土地上薄薄的雪，用人类的速度一路走着。
此时的罗马尼亚大约凌晨四点，天黑黢黢的，他走在干枯的林间突然停步，抬头看了看，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假使是人类，应该早已在这样的环境里迷失方向。
应该吧？他做人类的时间没有很长，那时从没在这样的地方独自行走过。
他已经忘记做个人类是什么感觉了。
阳光照在身上，第一反应是躲闪，那两人朝他走来，首先想到了逃离。画中世界的真实程度远超预想，将自以为有所准备的他猝不及防拉回那个时候。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失态了。
他微微晃了晃，朝后侧身：“你还要跟多久。”
“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应秋辞慢悠悠从一棵树后转出来。
“我都快怀疑公会给你的任务是监视我了。”景暄扯了扯嘴角，“就算留在我身边，你又能做什么？还说偿还代价……你懂什么呢？我不需要你。”
这可与一天前和缓的态度相差太多。应秋辞走过去，在近到一臂以内的距离时，景暄退了退。
于是应秋辞停下步伐：“你在生气。”
“或许，但那与你无关。”景暄面无表情。
“你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或是他们离开你？”应秋辞问。
“说了跟你没有关系！”这是天最暗的时候，他无形的愤怒在那反光的绿眸里仿若凝成实质，与话语一同刺向应秋辞。
意识到此时情绪并不稳定，景暄深吸着气——这个动作对吸血鬼的意义并不在呼吸——他双手揉了揉脸后才再次看向应秋辞，扯出个牵强的笑容：“怎么，曾经的我没向你说过他们的事吗？”
“你对那一切守口如瓶。”应秋辞像是全然没有接收到对方的怒意，反倒透露出些景暄完全看不懂的情绪，一些悲伤，“你曾说过会有一天告诉我。”
“……那或许这就是那一天。”景暄冷冷地笑起来，神情里一如既往地注入了嘲讽，“如果你那么想知道的话。”
应秋辞眼皮跳了跳，在他试图阻止之前，景暄已经开口了：
“他们没有离开我。”他两指点到自己的唇边，眼里带着几分疯狂，又用近乎极端的冷静语调对应秋辞讲，“我喝了他们的血。”
“我杀了他们，而他们是那么爱我。”
景暄短暂地笑了笑：“这就是所有的故事了。”
他不再看应秋辞，对方不说话，他便继续讲：“无论你想从我身上寻求什么，我的答案都是没有那种东西。所以离开吧，在我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他再次独自向前，手脚有些发僵，可能是冬夜的风实在太冷了。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而下一刻他的手被抓住。
他依旧背着身，脊背紧绷，声音低沉而压抑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才让你一直试图赶我走。”应秋辞回答，“而我不会离开。”
景暄只觉得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他试图甩开对方的手：“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明白！”应秋辞略微拔高声量，他将景暄拽过来，就如同有所依仗那样逼迫对方直视自己，“我明白你过去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了。”
那时的景暄怕他离开，而现在的景暄，正恐惧着他的停留。
但可能我就是那样一个失败的家伙。应秋辞想：我总会让他失望。
在那黝黑的眼瞳里，景暄看见自己神色仓皇，他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出去，而应秋辞将他箍在怀里，他嗅着景暄颈间冰冷的气味，在他耳边哽咽般低喃：“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了，景暄。”
这几乎令他浑身都僵住了。
真心总是做不得假的，活了多年，看尽冷暖的幻想家头一次恐惧起自己的直觉，他知道此时的应秋辞有多慌乱，以至于丧失了一直以来拿捏的分寸。
炽烈真情容不得和缓与间隙，不够在意的才游刃有余。
他再一次痛恨起命运，令他孑孑独行至此，却遇上一个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的应秋辞。
联想到那晚从吉利安口中得到的答案，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设想越过心防拦截，从罅隙里溜了出来，令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应秋辞叹出一口气：“谁知道呢，一个从过去穿越而来的幽灵？”
感受到景暄不再过分推拒，他缓缓将他放开：“或许有一天，你醒来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他向山脚下城镇的方向望去：“我们得在天亮之前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放到几百年前，那可能会是两只吸血鬼踏上台阶，在深夜里敲响了某个森林小木屋的门，或许里面住着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淳朴的人们将吸血鬼迎入室内，之后的状况则极有可能演变为人类眼中的经典中世纪鬼故事。
但这是一个现代故事。
因此理所应当出现这样的一幕：一间门边点着温暖壁灯的布兰乡民宿内，景暄将几张事前兑好的当地钞票递给老板。在应秋辞的干涉之下，他们只订了一间房。
很好。景暄麻木地想着，至少节省了一半的房费。
钥匙被抛到应秋辞手里，景暄谢绝了热情老板提供的宵夜，在应秋辞之后走进房间。
进门后，应秋辞脱下外套，向来漏在纯白上衣口袋外的金链子摇摇晃晃垂下来，那并不是衣物自带的装饰品，景暄瞥了一眼，正看到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掉出。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住，链子的另一端还连在应秋辞手里的衣服上。
一块相当老式的怀表。
但他从没听到过嘀嗒声。
“坏的？”他问。
“早就坏了。”应秋辞从他手里将表接回去。
那又为什么要带着？这念头在景暄脑子里一晃而过，说出来的却是：“找人修过吗？”只要长期维护和替换锁芯，这种机械表能运转相当长的时间。他又注视着镂空的表盖，这怀表是翻盖式的，里头的表盘看不真切，不过从外观上看，应秋辞平时应该很爱惜这东西。
应秋辞抬眼看向他，又是那种景暄看不懂的神色：“没，不过……让它坏着吧。”
透过窗，外面微微亮起，窗户对着的那头，月亮正在落下，太阳就要开始爬升。应秋辞将窗帘拉上，坐到一旁的小沙发里，将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刀丢到一旁。
景暄盯着他的举动，看向失去刀鞘的刀，目光又在应秋辞衣服侧面留下血迹与可疑焦黑边缘的缺口上停了会儿——事实上这些他早就注意到了。
应秋辞也坦然面对着他一再的审视，一如他所预料的，假如他不开口问，对方就不会给出回答或解释。
而他也确实没有询问的打算。
在共同的默契下，他们一个选择对一些异常视而不见，另一个则负责保持沉默，等待不必再沉默的那天。
假使真的企图建立起某种亲密关系，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景暄等待那个预料之中的结果。
一日无话。
听见敲门声，景暄饥肠辘辘地醒了。
他一睁眼，就见一张格外温润漂亮的面庞杵在自己眼前。
“……”果然他不该对应秋辞的距离感抱有任何期待。
景暄选择性忽略了自己对对方气息感到熟悉，以至于对其爬床动作毫无察觉这一点。
外面有些吵闹，他爬起来开门，见那老板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假发，将整张脸涂成小丑样子，保持着一如既往高涨的热情喊道：“万圣夜就要开启了！还不起床吗朋友们！”
“……万圣夜？”景暄反应了会儿——原谅这位对日期与人类节日并不敏感的百岁老鬼吧——10月31日，万圣节前夜，算算路程以及他们在德古拉那边耽误了几天，出来正巧撞上这个日子。
而幸运或者不幸之处正在于，无论如何，他们正位于罗马尼亚布兰乡——在人类传说里也属于“德古拉故乡”的地方。
对面山顶上还真有座德古拉城堡呢。然而真正的德古拉并不住里面。
“你们不是特地来感受特兰西瓦尼亚万圣夜的吗？”小丑老板惊讶起来，“可有不少你们这样的外地人哩！”
此时一条手臂从景暄背后探出来，应秋辞撑住门框，他比景暄要高些，在景暄身后露出半张脸，微微偏过脑袋：“啊是的，我们还想去参观那座布朗城堡呢。”
“既然如此，你们一定是打算扮作吸血鬼了？”老板说着打量起他俩，“嗯，不错，需要我给你们提供道具吗？店里多得是。”
应秋辞饶有兴致地一挑眉：“道具？让我看看……”
“只需要一点点的租金！或者你们买下来也行，那样化妆用具便送你们了，全新的！”老板瞬间从角落里掏出了披风、假牙、面具之类的东西——说真的这该不会是上一年的囤货吧？
而应秋辞上前瞅了瞅，竟在其中挑挑拣拣起来。
被莫名拖过去的景暄皱起眉头：“……你该不会真想买这些东西吧？”
应秋辞便十分受伤地看向他，眼睛里面闪着光：“不可以吗？我们好不容易一起过一个节日呀。”
“……”
景暄最终在老板谴责的目光中买下了那堆他眼中的破烂。
片刻后，他与应秋辞出现在了万圣前夜的市集外。
“我说真的。”应秋辞顶了顶那个劣质的尖尖假牙，那蠢玩意儿就要掉下来了，“没有哪只吸血鬼会长出这样长的牙，我敢打赌他们是照着那些不靠谱文献图像里的食尸鬼做的。”
景暄实在不想理他。他严词拒绝了那个牙套，只披了件长披风，以及在上半脸上罩了个羽毛制成的面具，是不是因为觉得丢人这不好说。
这难得的夜市上，奇装异服的人们挤来挤去，时不时有一群人为某样移动的装置艺术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嬉笑吵闹声此起彼伏，景暄保持距离看着那一幕幕，突然被人牵住了手。
“去看看吗？”应秋辞笑着对他讲，他与那假牙终于达成了暂时的和谐。
“人有些太多了。”景暄显露抗拒。
“那岂不正好！”应秋辞一掀斗篷，抓着景暄大步朝那边走去，“遍地美食啊，我们去挑两只健康的猎物吧！”
“？”景暄还没来得及提出任何反对理由，就被对方挟持着一头扎进了人潮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Midnight.14 万圣前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