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我来》四五灵

64、第六十四章

　　早上林季安睡醒的时候陆琰正躺在他身边看着他，外面正天光敞亮，但房间内一切都静得安心。

　　“季安，除夕到了。”陆琰低声着，一手缓缓搭上林季安的腰，另一只手不知给林季安枕了多久。

　　他背对着天光睡在床的外侧，从林季安这边来看，感觉陆琰的发丝都在散着光。

　　很安逸的感觉。

　　过了一会，林季安回了一声：“嗯。”

　　两人收拾过后，陆琰先一步打开了房门。原以为今日很多下人都回了家去，林季安的院子里不会有其他人来了，但没想到这一开门李儒就在门外。

　　林季安还没有告诉李儒关于他和陆琰的事情，想来李竹依也是没说的。

　　李儒看见出来的人是陆琰，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了下来。

　　“少爷他……醒了吗？”

　　陆琰点了点头错开身子，让林季安出来。

　　林季安见此并没有什么慌乱的感觉，李儒算是自己的长辈，如果直接告诉他关于自己和陆琰的事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冲击，还不如先这样让他看见什么，再慢慢把事情告诉他。

　　“李叔，怎么了？”

　　李儒手里还拿着一副新的对联，他把对联展开，低头笑了笑：“今年少爷既是及冠也做官升官，这幅联子少爷来贴吧，图个好意图。”

　　林季安接过点点头：“好。”

　　李儒看着林季安，像是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见陆琰还在一旁，终究是忍了下去。

　　陆琰见他离开，与林季安一同出了门望着李儒的背影：“要说了就让我来说吧，反正一开始就是我先破了这道坎的。”

　　林季安看着手上红亮亮的对联摇了摇头：“不是你，我来吧，要是连我都不是向李叔第一个说的人，他怕是会更难过。”

　　陆琰沉默了一会，发现了林季安话中的不对劲：“怎么不是我？”

　　“没怎么。”林季安对他笑道，“走，去把这个贴上。”

　　今日难得出了些太阳，只不过前不久的积雪还是没有化去。

　　两人从杂物房里搬来一架梯子，陆琰看着这大门的高度：“要不还是我来吧。”

　　林季安瞅了他一眼：“贴对联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你帮我看着没贴歪就行。”

　　一卷红色纸帘飘然落下，七个金色大字映于眼前。

　　“这对联是请人写的吗？”陆琰看着林季安比划着高度，“再上一些。”

　　林季安往上再举了举：“这样呢？这些都是李叔操办的，应该是吧。”

　　陆琰往远处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行，就这样。”

　　等林季安下来时，他连上前扶住梯子。

　　“下一次自己写吧，你写的不比这个好？”

　　林季安拿起另一张下联，让陆琰把梯子移到另一边去：“也就你这么觉得。”

　　贴对联无需花费两个人多少功夫，刚把横批贴好，就听见街上传来的声音：“陆琰？今天居然都没回府上，这是已经入了林府的门了？”

　　是赵奕明。

　　“殿下。”林季安朝他行了礼。

　　陆琰也没反驳他：“今日除夕，殿下能出宫也是稀奇事。”

　　赵奕明从马车上下来，看车夫像是他的亲信：“我说出来买点东西，母后还问怎么不直接叫人，我就答想亲自出来选，你以为哪有这么容易，被问东问西的。”

　　他招呼车夫把车里的东西都拿下来：“你们俩，再陪我演演，这些都是我悄悄从宫里带出来的。上次冬狩的兔子没了，那两只是我从父皇御花园里抓出来的。还有那几样，滋补的、养生的，竹依和他爷爷都有份，你俩想要什么也看看，可别说漏嘴了。”

　　林季安和陆琰一时有些语塞。

　　“不过殿下，你想一直这么瞒下去吗？”林季安问他。

　　赵奕明捏着山根叹气道：“当然不想了，一来我有点害怕竹依接受不了，再者就是父皇那边……不过这一点我可以解决。”

　　“我接受什么？”李竹依是来看看他们对联贴的怎么样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自己帮忙的，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诶？明哥，你怎么来啦？”李竹依的神情似乎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竹依好久不见啊。”赵奕明朝她挥了挥手，“这不是来看看你……们。”说完用手肘抵了抵林季安。

　　陆琰直接横进他俩中间一把揽住林季安：“是，我们明哥来看看他想看的人，但请不要对别人的人动手动脚。”

　　“？”
　　“？”
　　“？”

　　李竹依和赵奕明直接待在原地，对于这两人互相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林季安和陆琰的关系这件事来说，陆琰的行为话语真是有些大胆了。

　　而林季安则不明白陆琰怎么突然这么说，哪怕赵奕明和李竹依是清楚他们之间的事的。

　　只是陆琰而言，在一对还没把感情说开的人面前展现大方展示自己和林季安的感情，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内心酣畅？

　　只可惜那两人没懂他的意思。

　　“那个，明哥啊，要不我们先进去吧，外面冷。”李竹依走上前来拉起赵奕明的袖子就往里走，生怕这两位哥哥还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赵奕明带来的东西被人大包小件地提进来，李儒见了也只是在林季安的示意下让人去把这些放好。

　　“哇，两只白色的兔子！好可爱！”

　　哪有小姑娘会不喜欢可爱的东西，赵奕明感觉这回自己算是握到点子上了。

　　在李竹依全心喂这两只兔子的时候，林季安在一边小声问道：“殿下，这从宫里出来的兔子当真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放心吧。”赵奕明潇洒一摆手，“以前御花园的兔子没少被我抓去烤来吃，事后父皇也就口头说说我，陆琰可以作证。”

　　后者听闻点点头：“嗯，前面不清楚，不过后面被说倒是真的。”

　　“喂陆琰，真不够意思的，亏我当时还在父皇面前给你和赤禹敏的事情说事儿。”

　　陆琰眼神滑向李竹依那边：“我也帮帮你？”

　　“算算算，我自己来。”

　　几人聊了一会，在正厅里吃吃喝喝了不少，赵奕明想约李竹依出去走走。毕竟今日除夕，他还要早些回宫。

　　恰好李竹依今日也有外出的打算，便同意一道去了。

　　府里又冷清下来，所剩的下人各忙各的，林季安和陆琰两人也不知做什么好。平日里忙活惯了的人一下闲下来，对他们而言反倒成了折磨。

　　“少爷。”李儒微微皱着眉来到正厅。

　　“李叔……”林季安预料到了李儒会来找他说这件事的。

　　“趁妮儿出去了，府上也没几个人，老奴……”

　　林季安打断他的话：“李叔，我知道您要问什么，我会说的。”

　　李儒望了一眼陆琰，很快就挪开的这道视线。他转而对林季安继续道：“那还请少爷跟我来。”

　　陆琰也是想跟上去的，但刚起身就被林季安拦了下：“我可以的，等我回来就好。”

　　林府祠堂，两人进去后李儒关上了门。

　　“少爷，还请您可以在这里，面向老爷夫人的牌位将事情如实道来。”

　　说完，李儒面朝牌位跪了下来狠狠磕了一下头：“老爷夫人，老奴斗胆管教一回少爷，还望老爷夫人在天有灵，能原谅老奴这一次！”

　　这段时间林季安和陆琰之间的亲密已经不是朋友可以解释的了，李儒只希望不是自己的多想，直到今日早晨，他才敢真正确定下来。

　　林季安连忙上前想把他扶起：“李叔……不用这样的。”

　　可李儒不愿意起来。

　　林季安无法，在李儒一旁屈身跪地，望着供台上的两块牌位，沉声道：“爹、娘，孩儿和陆琰在一起了，心意相通的那一种。”

　　李儒听得只觉得心中绞痛窝火，还是没忍住道：“少爷，你真是……真是糊涂！你们是两个男人！这……这如何使得？你让林府如何子孙长存？如何将老爷的心愿延续下去！”

　　子孙长存……林季安暗自苦笑了一声，这点他想自己当是无法了。但是父亲的心愿，他可以完成。

　　从祖上开始，林氏在民间就有了不小的声誉。小到为邻里的琐事出谋划策，大到被官府请去当谋士以贡献谋略。其祖辈对庙堂的向往，直到林季安爷爷这一辈，才终于走上仕途。继林茂生之时，算得直上青云，成为皇帝的丞相，参与大周的朝政。但也是从他开始，窥得朝中水深，哪怕步步为营，也有一朝跌入深渊直至万劫不复的可能。

　　后来，林季安降生，林茂生便给他取了“季安”这个名，字面之意，四季平安，一生无恙。只不过林茂生终究是放不下希望天下再无纷争、江山社稷永保太平、百姓生活远离苦难的念想，故而他告诉林季安，哪怕日后他非为官者，身边的妇人孩子老者都是他需要护着的人。既为男子，该是顶天立地。

　　到如今，林季安也做到了。

　　“少爷，你还记不记得，林氏一直以来的祖训？”

　　“记得。”林季安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李儒心痛道：“少爷既然记得，那要林氏日后如何能继续以臣之姿侍奉在君王左右，如何能谨遵祖上意愿，守护这社稷的太平啊！”

　　“李叔。”林季安轻声呼唤，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那要如何能保证我林氏后辈的子孙都有这样的一份心？”

　　李儒怔了一下：“祖祖辈辈亲身教导口口相传，还不能保证？”

　　林季安指尖动了一下：“后辈究竟如何我无法预见，但是我林季安可以做到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祖上的意愿，是希望后辈子孙能够成为君王朝堂的宝剑，定住民间的安宁。那如果，我这辈子能够做到后辈子孙加起来做到的事呢？”

　　“什么……”

　　林季安再次抬眼注视供桌上排位，眼神如明月般清亮，眉间尽是不屈：“爹、娘，孩儿林季安在此保证，我会做得比爹更好，会让大周百年繁盛于世。否则，我愿背负一世的骂名，成为林氏的罪人。”

　　李儒颤抖着猛地抓住林季安的臂弯：“少爷，你这是说什么？！”泪滴顺着他苍老的面容流下，李儒觉得是自己逼着林季安发下了这样的毒誓，痛心疾首。林季安从来都不是什么罪人，一直以来他都是林府的骄傲。

　　林季安侧身扶住他：“李叔，这不是我今天才说的，我已经这么想很久了，我能做到。”

　　“你一个人，怎么……”李儒已经泣不成声低下了头。

　　“我不是一个人。”林季安缓缓道，“这是很多人的愿望。”

　　等林季安从祠堂出来时，陆琰正在不远处的廊下靠着等他。

　　“说得怎么样，李叔还好吗？”陆琰拉过林季安的手，带着他往院子里的凉亭走去，“先在这坐会，刚在那站久了有点累。”

　　林季安坐下后陆琰给他倒了杯水，这是他刚让人送来的茶壶，还冒着热气。前者看向祠堂闭合的门：“可能……看你表现了吧。”他笑了笑。

　　“看我表现？”

　　“是啊。”林季安点点头，“再怎么说我也是林府的独子，你不表现好一点，我这半个爷爷怎么接受？”

　　陆琰长长噢了一声：“照这么说，我也是陆家的独子呢？”

　　林季安一下没想到这岔，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不是说站累了吗，还不坐下？”

　　“好。”陆琰一步跨到林季安身边跟他坐在一个长凳上。

　　“所以真的没事了吧，不用我再去说点什么？”

　　“没事啦。”林季安把喝完水的杯子放回去，喉结滚动一下又接着道：“我都亲自说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琰扬起眉角，嘴边的笑意流露开来，没忍住用头轻轻撞了一下林季安：“果然没有林大人解决不了的事。”

　　李儒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林季安和陆琰刚起身从凉亭离开。他看着两人并肩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只是垂了下眸。

　　罢了。

　　李儒想起林茂生当初与他说过的话，林氏在他这里很多事情其实都做到了，要是可以，不如就让林季安一生无忧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