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我来》四五灵

89、第八十九章

　　厚重且带着铁钉铜片的木制长臂掉落在地，胡昆重的衣袖缺少了支撑，瞬间空荡起来，在他身侧便随着轻微的风摇晃。

　　“你……”胡昆重额间布满汗珠，“还有暗器。”

　　“兵不厌诈。”陆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胡将军应该知道。”

　　蓦然，午门的方向传来越来越清晰的疾行声，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停下厮杀，往那方向看去，会是谁的人？

　　黑色的甲胄。

　　胡昆重放声大笑：“陆侯爷，别等了，你能等来什么人？那位剑法还不熟悉的小林大人，没关系，等解决完你，我就找他下去陪你。你们在下面也能好好相聚。”

　　“你做梦。”陆琰拾起一把剑，抵着地面站起身。

　　“詹金！把这里都清了！”因为左肩上的伤，胡昆重再难以挥起刀剑。

　　詹金看着太和殿前所剩不多的金戈军，举起斧头：“是，将军！所有金戈军听令，给我杀！”

　　陆琰听着那个名叫詹金的人的声音，他是北鹘人。一直跟在胡昆重身边的，竟然是个北鹘人。

　　军营的几名将军也听到了，他们望着那堆朝他们冲来的人，一把抹去脸上的血。

　　“北鹘小子……他奶奶的，来这么多人。兄弟们，死也要守住了！这是为大周而战！”

　　剩下的士兵重新挥起铁剑：“为大周而战！”

　　周均跟场上的几名将军轮流周旋已久，体力逐渐透支。胡昆重既然受了伤，他们两人都不便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胡将军！我们先撤吧！”

　　胡昆重哼了一声：“撤什么？战场没有逃兵。”他望着陆琰：“侯爷，你还能打吗，那一拳可不轻啊。”

　　陆琰刚要回他，但他发现来的这些金戈军有一部分不对劲。他们朝这边靠近之后便停了下来，手里架着的……

　　是弓弩！

　　“所有人戒备！他们有弓弩兵！”

　　几名将军闻言，朝远处看去，果然，他们的弓弩兵很多！

　　“列阵！注意弓弩！”

　　周均不知王爷带来的金戈军中竟然还有弓弩，他朝胡昆重喊道：“为什么会有弓弩！当初制造这批弓弩不是为了对抗北鹘的？”

　　胡昆重愣了一下：“不知道，也许是王爷的意思。”

　　金戈军分为近战和远攻，人数又占上乘，这下更是棘手。陆琰望着自己这方边抵挡刀剑边防着射来的弓弩的将士，哪怕已经列阵，还是没办法同时兼顾两边的进攻。这样下去不行。

　　他刚迈出两步朝弓弩手的方向过去，就被一人挡住了去路，是刚才胡昆重叫喊的那个北鹘人——詹金。

　　上次在黑市曾经跟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是陆琰第一次见到以斧作为兵器的人。

　　“陆侯爷，现在，你的对手是我。”詹金举起利斧横在他和陆琰之间，眼中锋锐的杀气已经抵挡不住。“听说你的父亲正在跟北鹘大战，我很佩服他，让我看看他的儿子是怎么样的吧。”

　　又来一个。

　　陆琰开口：“就这么着急……”话还没说完，詹金立即劈斧而来，陆琰急忙把剑挡在身前，但是詹金的力气实在太大，再加上陆琰还没从刚才的疼痛中缓过来。

　　咔的声响，剑裂开了。陆琰扔掉剑柄赤手擒住斧身，待一个灵活闪躲，这才堪堪躲开詹金这一击。

　　他的速度没那么快。陆琰很快就注意到了詹金的破绽。

　　“我不如你灵活。”詹金知道陆琰看出了他的弱项，“但是一旦我击中你，那就是九死一生了。”

　　咻——

　　陆琰抬起手，再次射出一支暗箭，却不料被詹金用斧面挡下了。

　　“这种小把戏对我没有用侯爷，接招吧！”

　　没有办法，这下只能硬抗了。陆琰在詹金冲过来之际，抓住了他其中一只臂膀，随即翻身凌空在他上方，看准时机，对他的后颈来了一拳。

　　落地转身，陆琰对着詹金的后腰又来了一记飞踢。

　　究竟是因为陆琰已经耗了不少力气还是因为詹金本来就高大，詹金不过是往前踉跄了几步，很快就稳定了身子。

　　他揉了揉脖子，缓缓转过身来：“你的身手不错。”

　　恰逢这个时候，太和殿东侧传来一阵声响。

　　“统领，我们来了！”

　　是御林军。

　　周均紧紧拧着眉，看着御林军前来的方向，为什么？他们入宫的那日不是已经将御林军抹去了大半，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还有，他们怎么会叫陆琰为统领……

　　赵罡藏的事太多了，到底是因为心中有愧还是有鬼，周均猜不到。

　　陆琰紧绷的身子终于卸了力，他冲御林军喊道：“韩鹏！带一部分先解决后面的弓弩手！”

　　“是，统领！”御林军分开一小支队伍往午门的方向而去，韩鹏看着远处的弓弩手，“起盾！”

　　军营的几位将军完全没料到前来支援的竟然是宫里的御林军，他们本应该只听从皇上的调令，而现在他们不仅听从陆琰的调遣，更是把他叫做统领，看来他们选择跟随的这位侯爷的确不容小觑。

　　陆琰在御林军中寻着另外一道身影，季安呢，既然调了御林军，他应该也跟过来了。但是人群里根本看不到他。

　　“陆侯爷，你这样很不尊重对手。”詹金看着陆琰此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的交手上，边说着，边朝他挥斧而来。

　　“侯爷！”

　　哐！陈澜一跃而下，提刀揽下了这一击。只是他也没想到眼前这人力气这么大，斧头抵上刀锋的瞬间，陈澜的手被震得发麻，整个人向后推去。

　　陆琰一手稳住陈澜的肩，然后对着詹金腹间狠狠来了一脚：“我现在不想跟你打。陈澜，季安呢？”

　　趁詹金后退，陈澜松了松握刀的手甩了几下，快速跟陆琰道：“侯爷我刚要跟你说这件事。林大人跟我出去后，他把令牌给了我，他要趁这个时候去找玄武军和侍卫好一并来支援。情况危急我们就分开行动了。调了御林军之后我第一时间赶往北门，但是那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他们已经来了。”

　　然而这边并没有玄武军和侍卫的身影。

　　说完，陈澜这才注意到陆琰的脸色和他嘴上的留下的血迹：“侯爷你……”

　　“拖住他。”陆琰咽下一口血腥，“可以的话把他杀了，北鹘人。”

　　陈澜点头：“是。”

　　詹金看着陈澜瘦弱的模样，不以为然：“让个瘦猴子来跟我打，太看不起我了陆侯爷。”

　　“瘦猴子？说我吗？”陈澜重新握住刀柄，“打了你就知道！”

　　有了御林军，场上的局面没有那么焦灼。对面的弓弩手已经被压制了，军营这边的将士便放开了打。

　　只是林季安呢？陆琰有些担忧，原以为把他送离战场最安全，但是现在看来，他在自己眼前才是让自己最安心的。

　　有好些不怕死的金戈军提剑就往陆琰这边冲过来，像是想趁他受伤一举拿下好在赵寰面前邀功。可陆琰哪是这么轻易就让这种小兵拿捏的人？他只是淡淡扫了这些人一眼，寒剑挥过，那些人也就倒下了。

　　陆琰捂着胸口疼痛的位置往午门的方向迈步而去，奈何碍眼的人太多，不怕死的也多。

　　蓦地，马蹄声响起，轰鸣声贴地传来，是谁？

　　众人举目望去，霎时间，太和殿四周大门，全都涌入了骑兵，全是……金戈军。

　　陆琰隐忍这痛楚，面色严峻看着他眼前和左右两侧的大门，他们为什么还有骑兵？而且人数不下千人。

　　想起一件事，陆琰望向身后的太和殿，他看的不是这座殿，而是大殿的背后……他知道了。赵寰这次做的，当真是做到了极致。

　　而赵寰本人，正骑着马从午门踏步而来。身旁两侧的骑兵不断涌入，很快，整个太和殿尽在他带来的骑兵的包围圈内。这里，就是赵寰所有的兵力了。

　　“所有人都给本王停手！”赵寰带着一抹得逞的笑意行到骑兵中央，“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投靠本王，拜本王为帝。”

　　不知是军营中的哪位将军狠狠“呸”了一声：“联合北鹘人，还要拜你为帝，赵寰，你这是叛国加谋反！”

　　赵寰倒是不在乎这个：“本王可没有叛国，而且，这个位置，本该就是本王的。念在你们有战功的份上，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让你们继续为国效力，如何？”

　　“不可能！”
　　“认贼作父！”

　　赵寰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赵罡如此都能做成皇帝，他凭什么不行，看样子，只能学当初赵罡的做法了。

　　他看着眼前这群不知好歹的人，对身旁的骑兵道：“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王爷慢着！”周均忽然阻止了骑兵的动手，“王爷，当初说好了，除了必要的麻烦，尽量不动将士。”

　　赵寰眯起眼看向周均：“这难道不必要吗？他们不愿跟从本王，放在本王身边只是无用甚至是随时会反扑的野狗。怎么，你要保他们的命？”

　　“王爷，大周如今正是……欠缺的时候，唯有保下他们，将来待王爷坐稳皇位，稳定大周才有更大的把握。”

　　什么欠缺。陆琰嗤笑般将目光转到周均身上，分明就是国库已经空了大半，现在却在这里填补当初自己的作为。

　　“不足千人，何以畏惧。”赵寰此刻只想着被万众臣服，完全不听周均的劝告。

　　“皇叔，我说过了，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赵奕明？

　　一阵唰拉声响，午门以及东西两侧的城墙上出现无数弓箭手，身着银色甲胄，他们是繁城军营里的人，也是孙太尉曾经带出去的部分兵卫。

　　午门下，赵奕明骑马走在前段，孙义德和林季安一左一右跟随在他的后方。再后面，便是无数数不清的人马。

　　胡昆重握紧了左手的拳，前两日他不是以赵罡的名义把孙义德请求回繁城的折子驳回了吗，他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个时机还这么巧妙。

　　赵寰勒马转身，他看见跟在赵奕明身旁的两个人，神色一下阴鸷起来：“噢，孙太尉，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林大人，没想到方才在太和殿里说了这么多，你还是选择站在你的杀父仇人这一边啊。我想林相应该是很难过的。”

　　林季安没有按照赵寰指引的话来走：“那么我想，王爷此刻不收兵束手就擒，谋反罪，您是逃不掉了。”

　　“天大的笑话，那就看看今日鹿死谁手！所有金戈军听令，给我杀！一个不留！”

　　“殿下，林大人，在我身后！”孙义德夹紧马背，挥起手中长矛带领将士杀入午门。

　　城墙上的弓箭手对着金戈军中的骑兵放箭，一时间，马鸣声和刀剑相撞的声音交错在太和殿前，两拨人喊叫的厮杀声夹杂在其中，往常庄严的太和殿，此刻已经沦陷成帝位争夺的战场。

　　陆琰在看见林季安安然无恙之后，心中松了口气。他一路杀着金戈军来到林季安面前，此时林季安看见他退去血色的双唇，从马上下来：“陆琰，你受伤了？”

　　“没有……”陆琰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没事吧？刚刚去找他们有没有遇到叛军？”

　　“没事，也没有遇到。”

　　按照往常，赵奕明这个时候一定又在一旁自己嘀咕起来，但是现在，他只是面无表情望着前面混为一团交战的人，什么也没说。

　　“你的刀。”林季安从马背上把那把雕着狮头的雁翎刀拿了下来递给陆琰，“我带回来了。”

　　陆琰接过：“他们手里的剑太脆，这个回来正好。就在这里等我。”

　　“你小心。”

　　拿回雁翎刀，陆琰气势如同降龙归位，雁翎刀的一招一式都在他的掌握之下，片刻便在金戈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看向前面还在与詹金交战的陈澜，陆琰提刀接下了詹金砍下的一斧。

　　“陈澜，他交给我，你看好太子和季安。”

　　“好，侯爷，小心伤。”

　　詹金的身上已经被陈澜划出了不少血痕，要说北鹘人皮糙肉厚，这些刀伤也不过是让他身上沾染些特殊的颜色。

　　“看样子陈澜还是下手轻了。”刀锋一转，陆琰疾步奔向詹金，“解决完你就到胡昆重。”

　　赵寰骑马挥剑扫倒一批人，他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在乎马下踩着的到底是哪边的人。

　　“王爷，你凭什么要求他们跟着你？”孙义德策马到了赵寰面前，“对待将士，轻如草芥，毫无尊严。”

　　“本王即将称帝，那是他们的荣耀。孙义德，本王原本想留你一命，特地让周均想办法调你离开繁城，谁知你不知好歹又回来了，看样子你的命就该如此。”

　　赵寰命道：“骑兵听命，先杀了孙义德，取他人头者，重赏！”刹那，四周战马都冲着孙义德而去。

　　“保护孙太尉！”繁城将士也随之追赶。

　　孙义德将长矛指向赵寰：“王爷，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