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你马甲掉了》岁醒既安

19、为妖

　　苏岂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不但在这么个荒郊野岭灵气稀薄的地方被一群乱七八糟分不清是什么的妖怪围攻，身旁的师弟还在此时掉了链子。

　　宋行岩身形飘忽不定，有一张没一张的朝正中丢着符箓，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爆破符落到了那群妖侍身上，爆炸后的余波落到了苏岂那。

　　苏岂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冲击波溅起的飞石，闪身避过另一阵冲击。

　　“宋师弟，”苏岂放下手，扬声喊道：“你能不能换一种符！”

　　宋行岩挠挠头，朝苏岂略带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苏师兄，可是，”他顿了顿，脸上划过一点羞赧：“可是我带的符只有这一种比较合适。”

　　“你好生待在一边就行。”苏岂叹了口气，持剑挡在宋行岩身前。好在这群妖侍大多是筑基，他一个人对付倒也绰绰有余。

　　他一剑横扫，周围冲上来的妖侍霎时被剑气震开。苏岂收剑时习惯性腕骨一转，手中剑挽了个剑花。余光轻瞥，不远处的房梁上有人持剑而战，招式老练果决。

　　苏岂转头多看了几眼，越看越不对劲，侧身问一旁站着歇息的宋行岩：“程衍道友......是个剑修？”

　　“是啊。”宋行岩痛快地点头，下巴一抬，语气极酸：“阿姐对那家伙极好，他修得是宋家的上乘心法与剑术。”

　　似是想起什么，他突然凑到苏岂面前，神神秘秘地道：“师兄猜猜他修的是什么剑？”

　　苏岂一愣，转而摇头：“我如何知晓宋家的心法？”

　　“哪里是心法。”宋行岩眉梢一挑，拍拍苏岂的肩压低了声音说：“程衍修的是无情剑。”

　　“那个看起来脾气极差的家伙，修得是太上忘情道。”宋行岩看着房梁上一脸轻松游刃有余的人，眼睫微垂。

　　程衍决定修无情剑，这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一件事。毕竟那个时常和他发生争吵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些无心无情，断情绝欲的人。

　　宋府里最适合修太上忘情道的人其实是他阿姐。

　　宋初生来情感淡漠，不轻易为七情六欲所扰，又克己复礼，在剑道一途上更是拥有羡煞旁人的天赋。但宋家家主与家主夫人偏生不愿宋初就此成为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这是他们千年里唯一的孩子。

　　宋家家主与家主夫人一点点告诉她何为欢喜，何为欲求，还将宗族里唯一的同辈宋行岩接来与宋初作伴。

　　宋初在极好的环境里成长，逐渐开朗，偶尔眉眼带笑，也会在他人难过试着给予安慰。若非宋府本家人知晓她生来便有情感欠缺，谁都会觉着她只是一个含着金汤匙的正常世家子弟。

　　谁知宋初在多年后反手就带回来一个修无情剑的程衍。

　　苏岂闻言只诧异一瞬，而后平静点头。传言太上忘情道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只是修炼起来极其困难，能在无情剑一途中有所建树的修士，近千年里无一不是那些惊才艳绝的天之骄子。

　　苏岂看着屋顶上的剑修，程衍的剑已小有所成，的确是个修无情剑的好苗子。

　　“太上忘情道并非指修炼之人真正断绝七情六欲，而是心性坚定，不轻易为世俗杂物所扰。”

　　苏岂回想起幼时在枫午宗里上的通识课，缓缓解释道：“它也被称为‘神之道’，古籍里神造万物，爱世人。能修得太上忘情道的人心中也怀有对世间苍生的大爱。”

　　宋行岩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周围的妖侍还躺在地上吃痛的叫唤。苏岂收了剑，打算上去让程衍尽快解决。他皱起眉，这地方灵气稀薄，唯有妖灵气格外充裕，他体内的灵力至多只够撑半个时辰。

　　那只妖修已经遁走，灵魅想必也在他身上。在城门口这里继续耗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待久了恐生事端。

　　苏岂前脚刚要迈出，身形猛然一顿，云仞剑顿现掌中，反手一剑回身隔档，剑身相抵发出金属碰撞的嗡鸣声。

　　他收剑退开，正要叮嘱宋行岩当心，哪知迎面又是一剑劈来。苏岂抹了把脸，一脸忧愁地皱眉，眼前这个家伙莫名其妙提剑就砍，还跟疯狗似的只追着他咬。

　　苏岂不停闪躲着，瞥一眼安稳站在不远处独自岁月静好，四周煞风景地躺了一地人的宋行岩，再想到现在不断跳跃犹如行走在刀剑上的自己。

　　他是真的有点倒霉。苏岂一脸严肃地想。

　　这条疯狗和方才来的所有妖侍都不一样。

　　他似乎格外强。

　　又一次兵刃相碰，苏岂向后退开，缓了缓被震的发麻的虎口。蹙着眉打量眼前追着他打的男人。

　　这究竟是什么人——

　　程衍刚从屋顶下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场面。宋行岩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不远处的苏岂被人追着打。

　　“这是怎么回事。”程衍散了手中剑，走到宋行岩身旁问道。

　　他目光落在场中两人身上，蓦然觉着苏岂之外的另一个身影有几分眼熟，好似之前在哪见过。待那人转过来时，整张脸恰好露在程衍眼中，他猛地想起曾经随宋初作客青泠台的日子里，和这位大人打过交道。

　　青泠台的二少主，汲央。

　　怎么把他扯进来了。程衍心下叹了口气，暗道一声麻烦。这位少爷不好好在都城待着，跑来虞城这样的边缘小城做什么。

　　“这是汲央，妖域都城的二少主。”程衍揉了揉眉心，拍拍宋行岩的肩说：“让苏岂停下。”这事闹大了不好处理。

　　宋行岩刚打算上前，那头的苏岂便一跳退到了这边。

　　苏岂扭头看他们一眼，抬剑挡得艰难，字词断断续续从牙缝里蹦出来：“你们两个......倒是帮我一下——”

　　他看不透汲央的修为，但至少也是金丹期以上。

　　“苏师兄。”宋行岩跃至苏岂身旁，起手行云流水于半空绘符，一道凝滞符朝汲央压过去。

　　汲央抬手一剑破开，剑尖在触及符文的刹那身体有片刻停滞，但仅这一瞬也足够宋行岩带苏岂离开。

　　“程衍说那是都城的二少主。”宋行岩揽着苏岂的肩飞速朝城中的方向退离，早已等在旁侧的程衍抬步跟上：“我们先离开。”

　　汲央的妖瞳眯起，面色阴沉似水，看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轻嗤一声：“不自量力。”

　　他抬手，平地卷起一阵劲风裹挟着强大暴戾的妖力。

　　远处的宋行岩眉心猛地一跳。他放开苏岂的肩，停下步子回头，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蛊惑着他往回看。体内的灵力开始躁动起来，在通身经脉内飞速运转，宋行岩的额角止不住地跳动。

　　“宋师弟？”苏岂不解。

　　“宋行岩。”程衍回首一眼看见街道另一头站着的汲央，淡金色的妖瞳格外潋滟。他抬高音量轻喝一声：“宋行岩，回神！”

　　却终是晚了一步。

　　妖力腾起的飓风将宋行岩的一头长发吹散，也掀开他戴在脸上隔绝窥探的面具。

　　苏岂一把拽住明显失神的宋行岩。

　　风停，另一头的汲央缓步走过来，眉心的火焰纹迹在日光下好似烧起来一般。

　　苏岂看了眼双眼逐渐恢复清明的宋行岩，直觉今日若要安稳离开只怕会有一些波折。他无奈地朝汲央看去，这妖不能打，但他好似也不愿让他们离开。

　　他嘲弄地弯了下唇角，自我开解：“这是什么妖，狐狸精吗？”居然能一眼就把宋行岩看昏了头。

　　汲央在看到宋行岩的脸时眉心一拧。妖域里不凡有犯下重罪为了躲避稽查而故意伪装成人修的妖，他原以为宋行岩也是如此。

　　装神弄鬼，脸上还戴着一张隔绝气息与神识的面具。

　　却未曾料想到这当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族修士。

　　那么旁边的两位也是......

　　他眉眼一沉，身形瞬闪，快到苏岂几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

　　程衍抿着唇抬剑往苏岂方向一挡，替他抗下这剑。

　　汲央却极快收剑，下一瞬挪到了宋行岩跟前，伸手掐住他的脖颈，五指收紧禁锢住他。

　　“宋师弟！”苏岂下意识抬声。

　　程衍薄唇用力抿起。

　　“你姓宋？”汲央眉梢一跳，面上划过几分迟疑：“你——”

　　头顶传来尖锐的鸣叫声，一只硕大的骨鸟在空中反复盘旋。

　　不远处有数个身影于街道和屋顶砖瓦间跃动，为首的那人一眼看见被自己二少主掐住喉咙的宋行岩，猛地一惊，下意识喊道：“二少主——二少主还请留手！”

　　汲央目光沉静，闻言看向手上的宋行岩，几次呼吸的时间那群执灯卫便停在汲央身前。他们稳稳站定，躬身行礼。

　　“掌灯使。”

　　为首的那名执灯卫抬眼看着宋行岩的脸庞，脸上有一瞬怪异。

　　他属实有些想不通仙京宋家的小少爷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更何况还被他家少主掐着脖子。

　　“二少主还请手下留情。”执灯卫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劝道。

　　汲央冷淡地瞥他一眼，沉默片刻而后松开手。

　　他并未使多大力气，只用了些妖力禁锢住宋行岩，却仍是在他脖颈上留下了几道显眼的指痕。

　　汲央板着张脸，口吻冷硬：“怎么回事。”

　　“这是仙京宋家的宋行岩，宋初小姐的弟弟。”执灯卫立刻道。

　　苏岂赶忙上前扶住被放开的宋行岩。宋行岩动了动脖子，将苏岂的手压了下去：“我没事，苏师兄。”

　　那名执灯卫接着道：“那年在仙京妖市，这位小少爷和妖市的妖修起了争执，我恰好在那时见过他。”

　　宋行岩闻言猛地扭头看向执灯卫，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一些模糊印象。当初那名都城妖侍将闹事的他捞出来时，站在那妖侍身旁的好似就是这位执灯卫。

　　时间过得太久远，若非这件糗事实在特殊，他也不会在执灯卫仅那么一提，便立时想了起来。

　　汲央听见宋初的名字时愣了愣，转而轻笑一声：“宋家主与家主夫人只有一个孩子，我怎么不知晓宋初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弟弟？”

　　“是宋家主的胞弟的孩子，宋初小姐的堂弟。”执灯卫恭敬地应着。

　　气氛有片刻凝滞。

　　似是察觉到什么，汲央慢悠悠抬眼，目之所及处有两个身着剑袍的白色身影朝此处而来。他唇角扯出一个笑，不紧不慢地开口：

　　“真赶巧，正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