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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花束 ...

  •   被雷电惊醒后,千铃索性不再睡觉,推着轮椅去楼下走廊透风。

      屋檐外的天空乌云密布,阴沉沉地往下坠水,水汽弥漫,午后的世界变得朦胧而潮湿。

      千铃托着腮,目视前方,大脑缓缓放空。

      没过多久,远处的雨幕出现一个渺小的身形,如同矫健的飞燕,穿过滂沱大雨,朝她这里奔来。

      雨中的面目逐渐清晰,是狗卷棘。

      他破开大雨,跃入屋檐下,整张脸湿漉漉的,发梢往下滴水落在锁骨处,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千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膝上的毯子扯起来,团到一起随手扔到他身上,说:“擦擦吧。”

      “鲑鱼。”狗卷棘也不见外,披着毯子开始擦头发。动作大得像长毛犬甩水,停手后头发乱蓬蓬的。

      头发干了可衣服没干,训练服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勾勒了出少年的肌肉线条,紧实而流畅。

      千铃撑着侧脸欣赏了一会儿,才说:“你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吧。”

      不得不感慨,高专学子十分自律。
      没换保镖之前,千铃经常能看到虎杖悠仁他们早起锻炼。

      而狗卷棘更加恐怖,精力压根耗不完。

      有人宣称在后山小树林看到他,有人宣称在山谷花地看到他,有人说做饭的时候看到他跑步经过窗前小路。
      每天随机刷新,活成海月怪谈。

      “木鱼花。”狗卷棘没去洗澡,反而径直向她走来。

      在千铃疑惑的目光中,他忽然从身后变出一束花,递到她眼前。

      花草的清香带着水汽扑面而来,一轮轮黄白相间花瓣如同斜月簇拥,繁茂的花枝间隙后是形似薄荷的绿叶,星星点点的白色花冠挣扎着冒出来。

      不难看出这是从外面现摘的,花枝杂乱毫无美感,叶尖还往下滴水。
      丝毫比不上花店精美,却有在野外独特的生命力,自由而蓬勃。

      “金枪鱼蛋黄酱。”狗卷棘说着,又往前递了一下。

      “离我远点,弄得我满身是水。”千铃嘴上嫌弃,手却接过那捧花,轻轻地甩出水滴后凑近细闻。

      植物的清香像一阵风,沉重的疲倦一扫而空,千铃不由得舒展眉眼。

      狗卷棘见她神情放松,双眼一弯,眯着眼笑了。

      送花并非一时兴起,算是他们之前的约定。

      几天前的体检,医生收起仪器说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最近频繁发烧,再加上喉咙发炎,叮嘱她不要吃煎炸食物,少吃膨化食品。

      宫山婆婆:“听到了吗?”

      千铃无聊地拨弄输液管,应了一声“哦”,看不出喜怒,但也算乖顺。

      佣人恰巧拿了一束捧花进来,准备换下花瓶里的花,千铃叫住了她,接过捧花抱在怀里嗅闻。

      医生见状,顺口问:“千铃小姐喜欢花?”

      说起这个,宫山婆婆笑眯眯地说:“是啊,小小姐一直都很喜欢花,经常去花园散步。”

      千铃不喜欢出门走动,每天一副病蔫蔫、懒洋洋的模样,好在海月山庄足够大,装得下一个足球场大小的花园。

      医生肯定地点点头:“这是一个很好的爱好,多接触大自然和新鲜空气,有利于身体恢复。”

      “对了,听说农协那边又培育出新品种的花卉,你要不要去看看?”宫山婆婆试图引诱小小姐出门散心。

      “不去,麻烦。”千铃垂着眼拨弄花瓣,长发垂落在花束上,神情淡然。

      被拒绝的宫山婆婆习以为常,见医生收拾好医药箱后就要送他出门。

      随着木门关上,房间重归平静,整个小客厅只剩下狗卷棘和千铃两人。

      狗卷棘看着木门沉思,心想:Lin很喜欢花吗?看刚刚的样子不太像。

      在他思索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狗卷棘疑惑地回头一看。

      平日挑食的千铃正在埋头生啃花朵。

      “...”

      狗卷棘沉默了几秒:hello,海月山庄的伙食这么差吗?

      “……”

      不对,被震撼到的狗卷棘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问题。

      他终于反应过来,被惊得大喊,连日常用的饭团语都忘了说,高声喊:“吐出——”

      千铃头也没抬,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就砸过去,打断咒言的展开。

      狗卷棘侧身躲过,余光落在花束上。

      这时他的理智才回笼,认出这是可食用的月季,终于松了一口气。

      千铃置之不理,仍然低头埋在黄白相间的花朵里,齿间紧咬粉色的躯壳,狠狠地往外一拔,一捧花就哆嗦地散开水珠。

      柔软的花瓣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她冷漠地咀嚼着咽下肚。不像进食,倒像发泄。

      三小只对千铃的印象是病弱而温和,偶尔才得以窥见幽深的一角。
      家人对千铃的印象是懒懒散散,不爱动弹。

      无论是那种形象,都和现在的样子截然相反。
      如同海面上的冰山对外展示,折射出洁白的阳光,路过的游船讶然赞叹,却没有料想到海底还有更为庞大的山体,冰冷而幽深。

      在狗卷棘无声的注视下,千铃终于停下来了。她抬起手背,慢条斯理地抹过唇角,眼尾斜斜挑起:“后悔做我保镖了吗?”

      她说话的语调还是和平时一样,平静、温和,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像白天时完整的人皮面具,终于在夜晚露出破绽,蛛网般的裂痕里露出一丝真实的内里。

      鬼故事一般的诡异。

      阳光穿过窗户,地板上投落一道光影,隔开两人。

      狗卷棘平静地和她对视,片刻后,他穿过那道光影,路过花瓶时顺手拿出几只月季。

      千铃拧眉不解,咒高那边应该有讨论过她的情况,再加上现在异常的举动,难道他不应该觉得她是个诡异危险的精神病吗?

      他要做什么?

      超出掌控的剧情走向让她有些烦躁,皱着眉头,稍微往后退了几步。

      狗卷棘依然走向她,在警惕、困惑的视线中,把那几朵月季放在她的膝头。

      他缓缓蹲下,手搭在花上,稍微仰头和她对视。

      窗外的光线落在白色发上,像是照着一捧雪。

      千铃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那捧雪上,带刺的目光倏然沉静了。

      手掌很轻,月季却又重又热,像带着人的体温。

      “鲑鱼鲑鱼,金枪鱼蛋黄酱”

      少年说出一连串的食材名,如果有旁人肯定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

      千铃却听懂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撇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像是眼不见心不烦,恨恨地说:“随便你,烦死了。还有,这件事不准和任何人说!”

      狗卷棘松了一口气,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回去就买植物大全,把鉴别植物有无毒的书翻烂。

      .

      千铃认出手上的两种植物,一个是形似薄荷的柠檬香蜂草,水果茶的常见搭档,哥哥做饮料的时候会习惯性加上一两片。
      另外一种金白色交错的忍冬花,也称为金银花,晒干后可作为清热解毒的药材使用。宫山婆婆经常拿来泡养生茶。

      她随手拨弄叶子,冰凉的水珠打湿指尖。

      我好像吃过这两种植物。

      千铃面无表情地回忆,是什么味道来着,微甜、带苦涩?记不清了。

      花没什么可吃的,只是这个山庄太大太闷,压得人喘不过气。她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隐秘的、叛经离道的出口。

      这儿的花生长在海月的土地上,也是海月的一部分。吞咽花瓣就是吞咽窒息,吃下花瓣就像吃下海月的一切秘密和孤独。

      外来者的视线太过强烈,哪怕她不看他,知道狗卷棘在盯着她。

      千铃走神,这束乱七八糟的花是从后山摘来的,也是孤独和窒息吗?

      那双好看的紫色眼眸还在盯着她,千铃想不出答案,被看得不耐烦了,面无表情地抬起花挡住那双眼睛。

      “?????”

      冰凉浓密的绿色阴影忽然遮住全部视野,狗卷棘惊得瞪大双眼,刚要拨开捧花,就听到千铃冷淡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哪有绿叶多过花瓣的捧花?太丑了我不吃,等会儿你把它放我房间里的花瓶里。”

      “欸?”狗卷棘发出困惑的声音,不吃了吗?

      之前她明明吃得很积极啊,起码比吃饭还要积极,现在怎么兴致缺缺了?

      千铃不想和他多说,又催了一遍:“快去洗澡。”

      “千铃你在这——”

      另一道少年的声音忽然插入,话没说完又戛然而止。

      狗卷棘下意识转头望去,对上一道错愕的视线。

      视线的主人是一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披着一身深灰色的羽织,捧着一束艳丽大方的花,肩膀处洇开几滴水渍。五官清俊,体态端庄,一副贵公子做派。

      他远远地站着,狗卷棘和海月千铃靠得很近,他的目光隐秘地扫了一眼,心想这两人的社交距离是不是不太合理。

      千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打招呼,开口就问:“你带的什么东西?”

      不过几秒的时间,他就收起失态,重新噙着笑意,晃了晃手里的花:“你不是喜欢花吗,正好有育种会社给我们送了新培育的夹竹桃,有市无价,送你正合适。”

      紧接着,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千铃那束花上,迟疑地说:“千铃,你拿着一束野草做什么,驱邪吗?”

      疑似被驱对象的狗卷棘:“......”

      贵公子往前走了几步,似乎这才看到半蹲在千铃身边的狗卷棘。

      他看向千铃:“这是你家新来的家庭医生?佣人?还是园丁?”

      千铃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是咒术师。上次你家游乐园要调查游客跳楼的事情,过来处理的就是他。你们应该见过面了,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贵公子霎时间安静了,做出思索的样子。

      这次真的不是故意,他从不记得乙方的信息,用完就忘。

      他努力回忆,试图从记忆里扒出蛛丝马迹,最后以失败告终,他耸耸肩膀:“十分抱歉,我不记得了。”

      “松下,我看你不仅记性不行,礼仪也应该回炉重造,客人就该在客厅里好好坐着,到处乱跑什么?”

      “从小到大,我哪次来你家不是这样的?”

      “那说明你积习深重,还是赶紧改一下吧,不然我把你赶出去。”

      “哦——那我找宫山婆婆告状,说你没礼貌。”
      “哦——那你看婆婆是站在我这边还是你那边。”

      “好啊,那我走,我把你要的东西也带走了。”
      “那我让我哥亲自上门去找伯父要。”

      千铃每条回应堪称可击,松下澈间无奈地说:“大小姐,拜托你讲点道理,明明是你让我过来送东西的,现在还还要赶我走?”

      千铃莫名其妙:“我之前说了自己上门去取,是你说今天正好要办事情,顺路来这里一趟。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

      再次被呛回来的松下澈间苦笑一声,然而眼里却没有烦闷,一次次的吵架失败倒让他神清气爽。

      “行行行,怪我。”

      他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晃了晃:“所以你要不要?”

      “要。”千铃斩钉截铁,丝毫不见刚刚嘴硬模样。

      狗卷棘站在他们背后,看他们一来一回地拌嘴,举止熟稔,一看就是相处多年的情谊。

      对话不过几分钟,短短的几分钟内,他的一切感官倏然都放大。

      湿衣服黏在身上,风一吹带着寒意,让他浑身都不舒服。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感觉不到。

      眼见千铃就要离开,身上难受的湿黏感越发明显。

      狗卷棘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束被塞回手中的香蜂草和金银花,和那束艳丽丰腴的夹竹桃相比,它们确实简朴到潦草。

      就在他消沉的时候,千铃忽然转过身,拉住他的衣服下摆。

      “你怎么还不去洗澡?还有,记得把这束丑花插到我卧室里的花瓶上,不准偷懒找别人代劳。”

      “昆布?”

      狗卷棘迟疑了,他记得宫山婆婆曾经和他说过,千铃十分注重个人隐私,卧室不允许人随意进入。

      甚至有一次她发烧近乎昏厥,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客厅的躺床上等待医生到来,极力避免救护人员进卧室。
      千铃的房间作为海月山庄科技含量最高的地方,甚至不需要让清洁人员进门打扫。

      他至今还记得听到这件往事的震撼。

      “鲑鱼??”
      你确定?

      千铃觉得他莫名其妙:“你不进去怎么插花?”

      狗卷棘眼睛一一亮,身上的湿黏感忽然消失了。

      他可以压低语调,但声音里的轻快还是难以掩盖:“鲑鱼。”

      好的,千铃大小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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