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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苏醒的千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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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铃参加晚宴时穿着一身白绸缎裙子,远远看去,像一颗莹润洁白的珍珠。经过这次逃亡之旅,白绸缎布满了折痕和灰迹,珍珠本人也萎靡不振。
她躺了一段时间,头晕眼花的症状还没有消失,医护人员正在帮她处理擦伤的伤口,依稀可以看到窗外黑沉沉的景色。
这好像是一段盘山公路,外面是一片森林?
救护车忽然一个急刹,差点没把昏昏沉沉的千铃甩飞。
按着她的医生低声安慰几句后,询问前面的司机:“发生什么了?”
司机:“应该是轮胎爆了,我下去看看。”
半昏迷中的千铃好像听到一声惨叫。车厢内安静了一瞬间,手枪上膛的咔嚓声利落响起,旁边有一个人简短地说了句:“我下去看看。”
车厢的气氛凝重,几乎可以具化成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身上,就连尚在迷糊中的千铃都皱起眉头……
又过了一会儿,车后门似乎缓缓打开,嘎吱声拉得漫长,抑制不住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浓厚的腥风溢满车厢。
尖利的嘶鸣刺穿模糊的意识,千铃硬是被唤回几分神志,费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迎面而来的是大张的口腔,闪着寒光的森白利齿,腥臭的涎水和血液滴落,两抹流动的红光在闪过。
她面前是一只深渊种!
千铃猛然瞪大双眼。
……
接下来的事情千铃记不清了,记忆最后一幕就是深渊种张大上下颌,几乎要把她的头颅咬碎的凶狠。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传来几声呼唤,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像是天空上方隔着大海。
什么……?
千铃的意识像游荡的孤魂,缓缓靠近天幕,不自觉被声音吸引,想要听清声音的内容。
呼喊声接二连三传来。
终于,穿透那片朦胧的大海,落入她的耳畔。
“千铃——!醒过来!”
仿若洪钟响彻天际,千铃打了一个寒颤,刹那间神魂归位,她的神志逐渐清明。
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手掌用力往上推,细长的五指紧紧扣住她的鼻唇。
不远处的后视镜把一切照的一清二楚,包括躺在油柏路面的狗卷棘,跪压在他身上的海月千铃。
千铃的下半张脸满是鲜血,偏偏上面还抵着白皙的手指,手背青筋突起,半遮半掩,红白交相映衬,画面诡异而艳丽。
最突出的一双明亮到近乎炽热的红色瞳孔,无数金丝在其中飘摇跳跃,在黑暗中比火焰还要惹眼。
就那一瞬间,恶狠狠、贪婪饥渴,像一头未开化的野兽。
这样的眼神几乎吓到了千铃。
这是她的眼睛吗?!
下一秒,镜子里的眼睛又变回琥珀色的瞳孔。
凶狠的眼神随着主人意识的恢复,慢慢平缓下来,转而变为迷茫无措。
狗卷棘感受到上方的力度逐渐消失,意识到千铃终于清醒了。他缓缓卸下力道,松开手掌,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接住脱力躺在他怀里的千铃。
千铃正在小口小口地喘气,胸腔用力起伏,双眼失神,整个人缩成一团,狼狈不堪。
仅是看了一眼,狗卷棘便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攥紧,流出怜惜、心痛、恐惧的酸涩汁液。
千铃,他的千铃,万一……
他一把抱住这个女孩,收拢的胳膊越来越用力,锢紧的力道几乎要把两人镶嵌在一起,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外力能让他们分离。
失而复得的喜悦、恐慌,慢一拍到来,如同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在他的心室。
狗卷棘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背部,看似安抚对方,实则力道一次比一次大,恨不得把对面这个人整个压在他身上以抵抗巨大的恐惧。
相拥的身躯在颤抖,狗卷棘已分不清是哪一方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虚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你弄痛我了……”
狗卷棘这才回神,带着一点儿不舍稍微松开怀抱,见千铃仰着脸看自己,他拉高袖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污渍。
千铃挨了第一下就躲开了,皱着眉头说:“这个布太粗糙了。”
刮得她脸痛。
千铃终于缓过神来,问:“其他人呢?”她在昏迷中似乎听到医护人员的惨叫声,深渊种最喜欢吞吃血肉,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存活下来。
狗卷棘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千铃瞬间明白这些人无一幸存。
当他赶过来的时候,除了千铃所有人都遇害了。他已经把这个消息发给伊地知洁高,剩下的他们只用等在原地。
青黑色的油柏路面上多了几道干涸的血渍,救护车的车身还残留血迹。
千铃摸了摸自己沾满血的下半张脸,黏糊糊的手感让她嫌弃得直搓手指,她左右环顾了一圈,问道:“那只深渊种呢?”
她失去意识前就看到深渊种袭击车厢,应该是狗卷棘及时赶到杀了它,才不至于让她命丧深渊种之口。
不过尸体呢?
还是说它只是受了伤,跑掉了?跑去附近的森林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得让监察役封山搜林了,万一深渊种流窜到附近村落,后患无穷。
说话的时候千铃能感受到口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味,可能病发的时候吐血了吧,所以下巴全是血渍,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千铃的脑海里已经转过了七八个想法后,忽然意识到狗卷棘一直没出声,她转过头,纳闷地问:“你怎么不出声?”
对上狗卷棘深深的目光时,千铃愣了一下。
他脸上神态复杂,眼神犹豫又带着一点儿审视,明明两人刚才紧紧相拥,此刻却像是第一次才认识她。
千铃莫名其妙:“怎么了?”
狗卷棘收回目光,眨眼间又变回平常的表情,摇了摇头,说:“昆布,木鱼花。”
没怎么,没看到那只深渊种。
……
漆黑的空间里,黄色的光亮笼罩着两个人,他们像乘坐一叶孤舟,手里提着一盏灯在浩瀚的大海中前行。
走了好一会儿,五条悟问:“我们在找什么,还不能封印吗?”
海月丰源说:“我在找深渊裂缝的位置,我们要靠近它才能封印。你跟紧一点儿,如果走丢了,如果没有灵魂之戒的指引是出不去的。”
五条悟往前跟紧了几步,好奇地问:“我们不是就在深渊裂缝里面了吗,怎么还要找?”
海月丰源说:“不,我们是在污染域的中心区,深渊裂缝人眼是看不到的,只有依靠灵魂之戒才能定位。”
这就像一罐汽油桶扔到水里,瓶身出现裂缝,容器里的液体会顺着裂缝漏出来,以辐射状散开污染水面。
另一个“世界”就是汽油桶,水面就是人类所在的世界。被污染的水面被称为“污染域”,最靠近深渊裂缝、颜色浓重到近乎和容器里的液体一样的污染部分被称为“中心区”。
银蛇咬了他的指腹,细微的刺痛感让海月丰源停下脚步:“找到了。”
五条悟停下脚步,眼前除了黄宝石发出的光芒,视野其他地方一片漆黑,他感慨道:“那得小心了,万一不小心掉下裂缝就不只是摔成肉饼了吧?”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从古至今就没人进去过,谁也不知道裂缝后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只有爬出来的生物,没有进去的生物;哦,也有可能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海月丰源掏出一把匕首,划开手掌,一手捏诀在空中比划,嘴里念叨些什么。
随即,整个空间荡起水滴的声响。
下一秒,黄宝石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数千道红色的丝线凭空怒放,以海月丰源为中心四散,以某种花纹的形式铺陈出数十公里。
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光亮。
五条悟用胳膊挡住视线,听到海月丰源说:“深渊裂缝其实是活的,封印前不固定住它会跑。”
他放下胳膊,眨了眨酸痛的眼睛,问:“这就封印完了吗?”
这也才一两分钟吧?
“这是封印法阵,”海月丰源风轻云淡地说:“等离开污染域我再启动封印,否则裂缝关闭,扭曲的时空恢复正常,我们就没有出口出去了。”
海月丰源心想,身后有法阵的光芒照亮回去的前路,五条悟这个“新人”走起来应该会轻松很多。
氛围确实如海月丰源所想轻松了许多,五条悟甚至开始闲聊:“12年前就是你自己一个人走进污染域中心封印裂缝吗,那时候你应该还是个新手吧?”
“那个时候我很年轻,还有很多前辈撑着呢,所以进入中心区这种危险的事情轮不到我。至于12年前,其实我没有封印裂缝,裂缝凭空消失了。”
它随着B级深渊种的死亡而消失,一并带走了那个时间线上的医院。
五条悟问:“既然前辈那么多,怎么当年还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直面B级深渊种?”
虽然他没见识过这种等级的深渊种,但从指挥所里众人的反应,以及海月丰源的轻描淡写中捕捉到的蛛丝马迹,足以让他推测出B级种并不好对付。
至少当年不应该由一个20岁左右的小年轻单枪匹马挑战这种高难度的任务。
海月丰源平淡地说:“他们有别的活抽不开身。还有……那时我也就比你现在小三四岁而已,算不上什么小年轻。你在我那个年龄都独挑大梁了吧。”
两人走了一路,海月丰源注意到自己的衬衫乱了,低头整理。
五条悟忽然问:“当初那只B级深渊种的尸体你怎么处理?”
海月丰源把下摆褶皱塞好,说:给研究人员拉去做研究了,但自从小铃醒来后吸引脏东西的体质更强了,所以我拿走B级种一小部分的骸骨埋在山庄花园的山谷里镇宅。怎么忽然问——?”
海月撞到了停在前面的五条悟,停下来揉了揉鼻子,抬头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前方赫然躺着一具庞大的尸体,有两层楼高,身带双翼,已经半白骨化了。两个人加起来都还没它闭上的眼睛缝大。
刚刚空间太过黑暗,灵魂之戒的光亮又太小,他们经过这具骸骨时毫不知情。
“这儿放着一具尸体,正常吗?”
“嗯……很少见。一般来说,这些深渊种宁愿死在外面的污染域,也不要死在深渊裂缝附近。”
“离家出走的都是这么有脾气的吗?”
“可能吧。”
这应该是一只实力强大的深渊种,死后余威仍存,压得人稍微喘不过气。
两人绕着看了几眼后,哥哥说:“从体型判断,这可能是一只B级种,很有研究价值。如果不是外面情况紧急,我得喊人过来拖尸体。”
B级深渊种十分少见,他就见过一次还亲手杀了,再上一次出现就是五十年前了;A级种更是少见,有记录的数百年也才出现两次,上一次出现是12年前。在那之后海月山庄就只剩三个海月生活了,山庄变得空空荡荡。
五条悟的六眼自动扫描一圈,脑子里评估出一个大致的战斗能力等级,说:“只有你一个人对付这样的怪物?你还不赖嘛。”
海月丰源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当初年轻还没有落下基本功,现在估计不行了。而且当初那只B级种应该是受过伤了,我只是勉强砍下它的一只前爪,趁机击穿它的心脏而已,如果正面强攻我应该是赢不了的。”
别看他杀一整栋楼的污染种像切瓜砍菜一样轻松潇洒,实则现在肩膀和腰部隐隐作痛,不过碍于面子只能人前装淡然,五条悟一转过去他就偷偷扶腰捏肩。
明明参加晚宴前一天还去医院预约了肩周炎和腰椎劳损的理疗。
幸好是当年碰上了那只B级种,如果是现在……他想都不敢想。
由于海月礼娅跑路,幽浮集团所有事务都堆到他身上,两眼一睁就是工作,连基本锻炼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来年。
好在参加晚宴前,冥冥之中他有股不妙的预感,硬是挤出一些时间复习当年的一招一式,才不至于进密室前还临时抱佛脚加练。
他都快四十了,人老了,周身都还是病。职场带来的劳损实在是可怕,他都快忘了自己年轻时单杀B级深渊种的壮举。
那样的孤注一掷,那样的年轻气盛,似乎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被海量工作抽得连轴转的高级社畜而已。
海月丰源在这边感慨,五条悟那边却在问:“你砍下的是不是他的右爪?”
海月有些记不清:“好像是,怎么了?”
五条悟又问:“你拿走的镇宅的那部分骸骨是肋骨吧。”
天天埋在自家后花园的东西,海月丰源倒是记得清楚,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五条悟指了指B级种的尸骸,上面正好缺了刚刚所说的部分,他“嘶”了一声,问:“你说这只是不是当年你杀掉的那只B级种?”
海月丰源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他大惊失色,尸体上的伤口痕迹他十分熟悉,这是自己灵魂之戒攻击后留下的特殊印记。
海月丰源脱口而出:“不可能。它的尸体放在太平洋群岛里做标本。深渊裂缝的是随机开启的,怎么会有人能把这么大的标本带出守卫森严研究院,穿过重重污染种,运到污染区的中心?除非是它自己跑到这儿——”
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恍惚间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海月丰源和五条悟面面相觑。
尸体怎么会跑?
除非……它不是尸体。
两人僵直着不动,背后一双旁大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像庭院里巨幅的落地窗。
瞳孔犹如炽热的岩浆流动,偶尔会有几缕金丝流淌。它的气息从鼻腔喷出,喷洒在两人的头上。
12年前的B级深渊种,复活了。